●▄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瓶邪]《老宅诡事》作者:熙/红河岸边小巫女 文案 终于接回了大张哥的吴老板,日子过得很悠哉。而两人悠哉的日子里是否就会平淡无奇呢,虽然这也许正是我们希望的一种安稳,不过偶尔来点小冒险,顺便增进一下两位的感情也是不错的吧。 这就是一个2015年8月以后,看门的张小哥终于回家之后,跟着吴老板去某个山村里喝喜酒,发生的故事。 精分的作者决定把它定义为:乡村、灵异、冒险、基情、动作片【。 引子 我手里目前有两部手机,一部是旧的,以前用来和生意上的伙计或客户联络。从长白山回来之后,我歇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几乎没再碰过。另一部是最近买的,只有少数人知道号码,是亲友机。微信里建了个群,大家每天一起扯皮用。 几年前还没有微信这个东西,如今却离不开。 说是一块闲扯,可有一人却几乎不会参与,这人就是闷油瓶。 “闷油瓶”这三个字跟我熟悉的人绝对都不陌生,这是一个人的外号。 关于这个人的故事我可以说上很多,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我曾经把那些故事都记录到我的笔记之中,因为与他初次相识的时候印象并不好,我取的这个外号便成为了笔记开端里他的代号。然而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在笔记中称呼他“闷油瓶”,就不再想去写他的名字。虽然看过我笔记的人,诸如胖子小花等人是知道的,但他本人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外号。 闷油瓶的名字是张起灵,这也并不是他的本名,他的家族曾经有一个神秘而庞大的体系,而他作为一族之长,被赋予了这个名字。至于他原本的真实名字,他可能已经全然忘记。 我不想称呼他“张起灵”的另一个原因,正是跟他所在的家族有关。这个家族与我之前十年经历的犹如噩梦一般的事,有着紧密的联系。虽然现在那些谜团和阴谋都已经成为历史,但曾经困扰着我和闷油瓶,以及他的家族我的家族的宿命,即使在被解除之后,仍然像是一场大地震过后一样,留有一些余震的冲击波。 说回闷油瓶,他在青铜门后睡了整十年,“出狱”后我就把他接回了杭州,打算过些日子,再一起去另一个地方。我没有征求过他的同意,闷油瓶没有真正的亲人,可能有血缘关系的另一些姓张的,我们对他们都没有好感。我宁可对他坑蒙拐骗,也不想让他与他们再有瓜葛。 最重要的一点,我估计闷油瓶也更愿意跟着我。他十年前就说过,他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只剩我了,我琢磨着也不至于在门后呆了十年就变成只剩门。 我在杭州的房子有一间客房,刚好给闷油瓶住。我们都是男的,平时也没什么好避讳,他又很节能,我没觉得哪里不适应。闷油瓶更不会,他适应新环境的能力从来都很好,我对他来说,也是熟人。 我跟闷油瓶每天这样同吃同住,渐渐引起了我家人和一些朋友们的关注,他们都以为我跟闷油瓶之间有猫腻。我不作解释,他们却越联想越丰富。之前的日子太凶险,我老爹和老妈都觉得我能平安地过日子就得谢天谢地,对于我和闷油瓶的关系,竟然只有好奇,而没有排斥或反对。比如中秋的时候让我回家,还特意嘱咐带着小张。 我心说他是老张才对,比我爷爷生得都早呢。 闷油瓶这个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上他对人际关系的状况很敏感,他看得出旁人异样的目光的,但是他丝毫不介意。 我觉得有趣,就变本加厉,跟他穿一样款式的衣服到处晃悠,给他买的手机也是跟我的同型号。 那天我洗好澡看到闷油瓶拿着手机在认真的看,就觉得很违和,因为仔细一看,他拿着的是我谈生意用的那部。他自己的不用,却来看我的,这是查岗吗?哪有必要,我这么乖。 我很疑惑地走过去,闷油瓶就把手机递给我,淡淡地道:“一直响。” 我看到刚刚的一串来电显示,惊讶了一阵,是我念大学时候的一个朋友。我们已经好久没联系了,不过大学那会儿我跟他混得挺好,还一直留着他的号。 正想着电话又响了,我接起来,果然是他。我们聊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这小子竟然是要结婚了。 我还记得他念书的时候妞一个接一个的换,每次都是被踹,挨完踹了就找我喝酒,说还是兄弟最好。好个屁,第二天丫就又精神抖擞地投入到新的泡妞大业。当年也不说教教我,搞得我现在落得个整天对着一个男人瞎想的下场。 电话自然是邀我去参加婚礼,我在家呆了好些日子,正想出去走走,也有点好奇,是哪位神通广大的姐姐收了他。 婚礼是在一个礼拜后,我立马就定下了行程,还把闷油瓶拉进来,我心说他最近太安静了,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搞不好会得什么心理疾病,还是要适应新生活,和人多交流。其实我心里有些担心他会趁我不在就又消失,我说不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担忧,大概是因为闷油瓶之前是失踪专业户,我总归还是不放心。 闷油瓶当时想了不到十秒钟,看了看我就点点头。 一个礼拜之后我们顺利到了吉林,而吃过婚宴后,在那个遥远北方的山里,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就是我前面所说的余震之一,再一次改变了我对一些人和事物的认知。 同时这又是一个回想起来,多少会让人脊背发凉,有些后怕的故事。 第1章 婚宴 东北的深秋非常冷,我从屋里出来,到院子里风一吹就被冻得哆嗦。走到一棵大杨树下,树叶子黄了大半,树下倒是挡点风。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根烟。 我跟闷油瓶头一天到吉林,参加了婚宴,朋友又说还要回老家办场酒席,村里更热闹,就非拉着我们一起再吃一顿。我正巧也不太想回去,又心想一份红包吃两顿不容易,问了闷油瓶,他当然是没有意见的。 朋友是毕业回到家乡创业,如今也是阔绰的大老板。我再次见到他着实没认出来,变化很大,以前是黑社会小弟,现在是黑社会大哥。他长得倒是不凶,但人高马大,一般人不敢惹。 没变的是开玩笑口没遮拦,见到我身边的闷油瓶就问:“呦,电话里不是说带弟妹过来,我怎么就看到一个大老爷们?” 我哪里说过这话,他大概是看闷油瓶一直冷着脸,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哪知这么一说连我都尴尬了,我赶紧摆手意思是我们先进去坐了。 闷油瓶倒是给面子,冲他微微点了下头,他就乐呵着给我们递烟。我还没来得及接,闷油瓶已经抢在我前头把我那根也接过去了。我说过我要戒烟,他记得倒清楚。 朋友见状一愣,我讪讪地收回手,只得说戒了。 可婚宴上抽烟的人太多,我被烟味熏得心里直痒痒,闷油瓶又像个铁面神一样戳在我边上,我再怎么抓耳挠腮他都无动于衷。想着我就有点郁闷,借故说上厕所,溜了出去,门口又碰上老四,就是我这朋友,他原来在宿舍排行老四所以大家都这么叫。 我偷偷找他要了一根,老四瞪着眼问我:“你不是戒了?”我说:“正在,得循序渐进。”他听后突然一笑,搂着我的肩膀小声道:“你那哥们到底是你什么人,连抽烟都管,还真是弟妹?你也不用瞒我,其实我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这种事儿兄弟我也见过,不膈应。” 膈应是句东北话,我理解他的意思,可我拿到烟心里已经有点急了,哪还有心思跟他掰扯,就玩笑道:“弟妹个屁,要叫你也得叫嫂子。”我印象中好像比他大一些。 老四笑着在我背上拍了一下,还说:“好嘞,等你回来我就去给嫂子敬酒。”我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嘱咐了句别他娘的乱说话。 我绕到大杨树的背后,把烟叼在嘴里,伸手又掏出老四刚刚一块给我的火机,点上手都有点抖。 这个院子很宽敞,中间是一排砖瓦房,刚盖不久的样子,瓦都是亮的。院子一圈都是大杨树,有些年头,树干很粗枝叶也茂盛。往远看还有山,天高云淡的,景致让人心里豁然开朗。 我猛吸了一口,吐出来,再呼吸一下北方山村里干爽清新的空气,顿觉浑身都通畅。 结果一转头,差点吓出声,闷油瓶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夸张地叹口气,指责道:“小哥,你这样无声无息的,是会吓死人的。” 闷油瓶也不说什么,又伸出他那奇长的二指,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我眼皮底下夹走了我辛辛苦苦寻来的宝贝。我瞪着他的手几乎是脱口而出一句谎话:“这是戒烟用的替代烟草,不一样的。” 闷油瓶本来要扔掉烟的手停了一下,他看我一眼接着竟然低头抽了一口。 我又差点忘了他也是会抽的。 闷油瓶有模有样抽了一口之后,就把烟扔到了地上,踩灭,也不揭穿我,只是抬眼看我。 我跟他对视了几秒,他仍旧沉默着盯着我,我心里又纳闷起来,这啥意思,还真要我面树思过?我就叹口气,准备转移话题:“小哥,你看我朋友人还不错吧。” 闷油瓶眉头一皱,却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我一愣,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闷油瓶一定去过很多地方,之前的百年时间里,他都奔波于全国的各种地方,多是山川和古墓。但他去过的地方都是与他的目的相关的,换句话说,如果他来过这个地方,说明这个地方很有可能与那些谜团有关。但这里却是我从没有涉足过的地方,难道是我遗漏的一环? 我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太久没有再想起之前的事了,现在闷油瓶一句话,又把我扯回到了一些记忆之中。 我问道:“你来过?什么时候?来干什么?” 闷油瓶也望向远处的山,道:“不记得,但是这里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可能来过。” 我也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因为这边离长白山很近,你去长白山的路上经过?” 闷油瓶只摇摇头,指着那些山:“山形的走势好,宜葬。” 我也仔细看了半天,却没看出什么。我本来对风水研究得就不多,这方面的知识欠缺,再加上眼前的山,大多都被开垦种上庄稼,还有的地方被挖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保留着几百年前的山形。要是有古墓,肯定是有百年以上历史的。但闷油瓶这么说我也不能不信,他比我懂,也从不会开玩笑,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不会掺假,除非他故意瞒我,如今也没什么理由了。 “你要在意的话,要不找人问问。”我看向闷油瓶,突然发现他眼里有些别样的情绪,倒有几分像是当年他站在雪山上时的那种感觉,似乎在出神。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真有问题?” 闷油瓶这回转眼看向我,道:“也没必要。” 我一想也是,连青铜门都被老子封上了,汪家也基本垮了,还有什么能蹦出来整啥幺蛾子,就点点头。 我们又说了几句,老四从门里出来朝我们走来。他满脸通红,一看就是被灌了不少酒。我笑道:“你怎么扔下新娘子自己跑出来了。” 老四走过来又顺手给我们递烟,刚掏出来想到了什么,冲我古怪一笑,只给了闷油瓶,道:“这不刚倒出空跟你叙叙旧吗。” 叙旧其实昨天在电话里已经叙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基本一直听他在说,我自己这十多年经历的事情,实在说不明白,我也不觉得他会有兴趣。我笑了笑,直接指着对面的山问道:“那边你熟吗?” 老四眯着眼睛看了看:“那是九队儿,我大爷家就在那边。” “队儿”好像是之前的生产队的简称,改革开放之后倒是保留了下来。 我点头,老四忽然问我:“你现在是不是捣腾古董呢?” 我笑了出来,他这种说法好像我是搞古董批发的,不过也差不多。我借用他的词儿:“行情不好,不怎么捣腾了。难道你家有古董需要我鉴定鉴定?” 老四却道:“古董没有,我大爷家那边儿倒是有一个老宅子,人说有年头了,是前清的,村里的老头老太太都知道。” 我倒是真没想到,这种村子里会有前清的古建筑,便问:“现在还有人住着?” 老四的脸上瞬间变色,像是有种恐惧感。“哪能住人。”老四忽然用很低沉的语气道,“邪乎着呢,早些年破四旧的时候有人带头去扒,听说没成,去的人都死了。后来就一直空着,没人敢去啊。” 他说得煞有介事,但现在很少有事情能勾起我的兴趣。而且想到他这个人念书的时候就特别爱演,总是大惊小怪的。我心说快四十的大老爷们还拿这种糊弄小孩的事来逗我,真没意思。 想着我就偏头看闷油瓶,没想到他眉头一皱,似乎在思索。 我转脸就问老四:“你说详细点。” 第2章 故事 老四接着给我讲的竟然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一段故事,但他讲故事的能力比张海客还不如,七零八碎的,我只好凭着记忆去拼凑,才大致理顺出了这个他所谓的邪乎故事的脉络。 这是老四小时候,小四的故事。 在老四还是光屁股满街跑的小四的时候,就听家里的大人说过,在对面山里住着一个专门吃小孩的老头,被抓走的小孩都被扒皮吃了,骨头就堆在山坳里。 这当然是大人用来吓唬孩子,警告孩子不能四处乱跑,编造的瞎话。听到这里我就感叹,心说这里的民风竟然如此彪悍,讲这种故事不会给小孩心里留下阴影吗? 可虽然有这样的恐怖故事存在,但老四打小就不是一个轻易屈服于语言威慑之下的小爷们。他那时才六七岁,凡事都要求个明白,更何况能在男孩堆里出风头,在小丫头们面前逞英雄,这种事肯定落不下他的。 于是在一个大晴天里,小四就带着他的一个好兄弟,两人手里各携带一把自制的刀枪,趁着家里大人们去干活上山了。 东北多平原,山不高,也不陡峭,小孩们从小就在这附近的山里四处窜,其实对于地形都很熟悉。他们很顺利地就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到了那个传说中堆着骨头的山坳。当然那里是遍地的青草和野花,根本没有什么人骨头。 到了这里其实小四的使命和壮举就已经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毕竟这里是村里别的小孩都没到过的地方。然而孩子们的好奇心却是最重的,两人还没玩够,便再次朝下一个山头进军。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往着略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两人爬上新的山头,却突然发现眼前的山变得很陌生。 眼前的山坳中几乎寸草不生,裸露的地表上是沙土和石块,有几棵长得歪歪扭扭的大树也是枯枝败叶。没有任何绿色的植被覆盖,没有鸟叫,更没有人烟,整个区域都是一片死寂。 这是通过老四的描述我能想象到的画面,不由得好奇起来,也感到了一种危险的信号。 然而那样的景象在两个孩子的眼中,却不是恐怖的,顶多是新奇和陌生。于是两个孩子便继续前进,走到了那片荒芜的土地上。这个时候跟小四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开始心慌了,他回头已经看不清来时的山头,于是就拉住了小四提议回去。 老四小时候就天不怕地不怕,非要继续走走看。另一个男孩又不敢自己回去,只得跟着他。两人又走了一会,出现在视野里的,便那个传说中的老宅子。 根据老四的描述,我想象到的是一个造型古朴厚重,砖瓦齐全,气势恢宏的清代贵族家的宅院。只是没有人住,略显得荒凉。 这样的建筑出现在这种山里很违和,两个孩子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房子,一时都很新奇。四下看了看,便朝大门走去。 不知道是老四忽悠人的能力太强,还是这个故事里反常的地方真的勾起了我的兴趣,听到这里我竟忽然感受到了一些紧张的气氛。就像看一部悬疑电影,终于进入正题,而且主角还是你的一个熟人。 实际情况却让我有些失望,小四他们进到大堂之中以后,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没有看到,什么惊险的事也没有发生。里边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破旧的桌椅,几间屋子也都是跟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 两个孩子也很失望,于是便走了出来,在门口坐着歇一会。当时已经是晌午,太阳很高,也很热,两个孩子便决定在这儿等太阳不那么晒了再走回去。 坐了大概不到半小时,正当他们打算起身回去的时候,小四的兄弟忽然说:“你叫我干嘛?” 小四很奇怪:“我没叫你啊。” 另一个男孩又说:“不对,我确实听到你叫了我的名字。” 小四莫名其妙,正要再反驳,两人同时听到了第三人的声音响起。叫的还是两个人的名字。 两个小孩相互对视一眼,又一同望了望身后暗沉沉的屋子,突然都被激起了恐惧感,于是撒腿就跑。 老四讲到这里还微微叹口气,好像回忆起的是多深的童年阴影一样。我拍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你小时候有这么大一块心理阴影,现在能长成如此有为的青年,真是不容易。” 老四啧了一声,看了我们一眼,道:“这才哪到哪啊。” 还有后续?我看了看闷油瓶,似乎也没有无聊到望天发呆的地步,便说:“莫非后来跑的过程中,你的小伙伴被抓了,你去救人,于是破格成为了村里的见义勇为三八红旗手?” 老四又“嘶”了一声,表示不满,接着讲到,他们随后就是一阵没头没脑的乱跑。好在路就那么一条,山里住惯了的孩子方向感都好,跑了没多久,他们就已经跑出了那片寸草不生的地方,而心里的恐惧感也在双脚重新踏在草地上的一刻消失了。 两人回头又看了看身后,对着傻笑了一会,也就忘了刚才的恐慌了。接着原路返回,很顺利,直到再次回到那个有草有花的山坳,两人都恢复了活力。 躺在草地上,两个孩子还在研究那片奇异的土地。聊着聊着,小四的小兄弟在草地上随意摸了一把摸到了什么,便举到两人眼前。而展现在两人眼前的,圆形方孔,竟然是一枚黄色的纸钱。 他们都认得,小四也没觉得什么,但他转头看去,却赫然看到在距两人躺着的地方不远处,有一个矮矮的坟包,四周都是枯草,不显眼,所以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 两个孩子胆子不小,没有在意坟包,还睡了个午觉,睡醒才回家。而本来这段探险的故事,可以够他们吹嘘很久,可当晚就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都没有心思去吹嘘了。 那个跟小四上山的孩子,当晚突发高烧,烧到快四十度,而且迷糊中一直在说胡话,什么“别追我”,“我没拿你的钱”之类的。 那时候村里看病不容易,家里的大人先是采用物理办法,用酒精给他擦身体降温,后来又送到村里的卫生所打退热针,可如此折腾了三天,高烧仍旧未退。 小四知道了也去看过这个孩子,那时他的嘴里还在嘟囔着那些话。大人们都以为是孩子偷拿了钱去买冰棍,只有小四知道,他说的钱是什么钱——肯定是那枚纸钱! 小四记得,当时他们把那枚纸钱随意扔在地上了,根本没有谁拿回来。但他还是把这件事说给了大人们听,这时家里的老人就摸着孩子滚烫的脑门,说这肯定是中邪了,打针吃药都不好用的,得请人把“它”送走。 第二天,小四跑到那个孩子的家里,看了一天的热闹。那家里真的请了一个仙姑。仙姑驱邪做法了一天,当晚又让孩子穿上当天上山的衣服,接着她用一把扫帚从孩子身上扫过,又念叨了一路,一直走到村口,回来便说送走了。 说来也怪,退热药和退热针用了三天都没好的高烧,仙姑作了一次“法”,孩子隔天就痊愈了。街坊四邻无不称仙姑是真仙。 到了这里,故事就告一段落了,从那以后,那个小孩再也不跟老四一起玩了,大概是家里的大人又说了什么吓唬住了他。 整个故事听下来,其实我并没有多惊奇,毕竟比这惊奇几倍的故事我都亲身经历过。这又是老四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就算他记得清那么多年前的故事,以他那喜欢忽悠人的个性,再讲出来多少还是会添油加醋,我不觉得有什么重要价值。 令我比较在意的是闷油瓶的反应。按理说他应该比我还要淡定,还要“不屑”,而我在老四讲的过程中惊讶地发现,闷油瓶是真的在认真思索,尤其是他讲到那片不毛之地和老宅的时候。 最近的一段时间,我总是偷偷观察闷油瓶的面部表情。从前他总是绷着一张脸,喜怒哀乐都看不出,不是说他没有任何情感,他只是没有什么必要像普通人一样自然地释放情感,通过微笑或者哭泣,因为通常没什么事能触动他到需要脸部做动作。然而如果真的有什么是他发自肺腑的,他还是会有一些表情的。比如现在他对这个故事皱起了眉头。 老四可能看不出来,以我跟闷油瓶相处的经验看来,他不说什么,不问什么,但还一直听他的故事,这本身就可以表明似乎有什么隐情是他所在意的。 这让我也有了兴致。 我琢磨着要想真正揭开那个老宅子的秘密,搞明白闷油瓶在在意什么,还是得亲自去一趟,便问他:“老宅怎么走,你的喜酒也喝了,下午没事我跟小哥正好去逛一逛。” 老四挑起一边眉毛看我,道:“你还真要去?白说这老些话,也没唬住你啊。” 我心说我就是被人吓唬着长这么大的,你吓唬得根本不到位。看了看闷油瓶,问他:“小哥,你想不想去看看。” 闷油瓶果然点点头。 我冲老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看见没,人家发话了,我得听。 老四笑了一声,道:“那你等会我找个车送你俩。” 我心想再找人太麻烦,就拒绝了。老四看了我们一眼,给我们指了方向,还安排我们晚上太晚就住在他大爷家,说完摆摆手回屋了。 他一走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闷油瓶:“想起什么了?他讲的事,真有蹊跷?” 闷油瓶看了看天,转向我淡淡地道:“我不确定,去了才知道,我们走。”说着就朝院子大门走去,我只得跟上。 闷油瓶的反应其实让我有些郁闷,即使是“不确定”,也应该有个大概的想法,但是他又像以前一样,拧紧了瓶盖,一个字也不说。好歹这回是“我们走”,带上了我,也算有进步。 让闷油瓶彻底改变一向独来独往的习惯,大概得循序渐进,像我戒烟一样。想着我又瞄向闷油瓶的口袋,他接了老四的那根烟,就顺手揣进去了。 第3章 鬼脸 路比我们想象的好走,虽然是沙土路,但路面平整,中间一溜有些杂草,道两旁还有花,走起来不累,周围景色还不错。不过也比我们想象的要长,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我才发现,在这条路上徒步走着的,就我跟闷油瓶,其余路过我们的人,不是骑着摩托就是小三轮。 等我们终于走到九队儿的村里,找到把头的那个瓦房——老四的大爷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要落山了。 老四早打了电话,老头见到我们很是热情。老头一个人住,老伴已经过世了,女儿嫁到了城里很少回来,我们来打扰他倒觉得热闹,晚饭还特意杀了一只鸡。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拉着闷油瓶趁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把院子里能干的农活都干了。闷油瓶干农活很利索,搞不好真的种过一段时间地,看来过些天带他去村子里是明智的决定。 期间老头叼着个老烟袋,又给我们讲了讲那个老宅子的故事。老头也很能忽悠,不过两个人的叙述对比下来,还是有一些交叉重合的地方,虽然不能肯定重合的地方是真实的,但至少是有同一个来源。我和闷油瓶决定明天一早天亮了就到那个传说中的老宅子,一探究竟。 夜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跟闷油瓶走出屋,来到院子里。 村子里没有遍地的灯,周围很黑,也没有空气污染,夜空很透亮,于是抬头就能看见非常多的星星,月亮也很圆很亮。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星空还是爬长白山去接闷油瓶的时候,当然长白山上更好看。这里也不错,让人半天移不开眼睛。 不过看了一会我还是得低头,拉裤子拉链,我跟闷油瓶是出来放水的,晚上老头家收着的米酒喝得有点多。我这边好了之后,就去看闷油瓶。闷油瓶已经系好裤子了,但是眼睛还是盯着头顶看。 我猜他大概是在看星象,天星风水我就更不懂了,只能陪着他看。 北派的这些东西我三叔从来没教过我,胖子倒是懂一些,只是跟我们在一块的时候,也没给过他发挥的机会。张家算是发源自北方,果然闷油瓶这人也会这些矫情的办法。我看闷油瓶也够可以,连罗盘都不用,似乎只用眼睛看就能寻龙点穴。 又站了一会,风一吹我就打颤,只得对闷油瓶道:“要不我们回屋披个衣服再……” 我话还没有说完,眼睛越过闷油瓶,我就看到他身后不远的墙头上,赫然有一张人脸从那冒了出来! 繁星满月的光里,那张脸极其扭曲可怖。 我与那张人脸对上仅有一瞬,它便迅速消失在墙头之下。一阵凉风吹过,院子墙边的大杨树的叶子发出瑟瑟的声响,声响过后,一切都恢复宁静,那张人脸就好像从没出现过。 我移回视线,闷油瓶正看着我,眼神里有些疑惑,我抬手指着那边的墙头,可又不知道怎么形容。闷油瓶显然没有看到那人脸,这也可以说明人脸的诡异——连闷油瓶都没有感知到它的存在。如果不是我跟他说话恰好把脸转到了那个方向,我估计也发现不了。 我径直朝墙走去,闷油瓶看了我一眼,也跟了上来。 墙不算高,目测我一米八的个头,可以露出脑袋和脖子。我走到墙根下,已经可以越过墙头看到隔壁院子的情况。 我本来以为会再次和一张诡异的脸对上,但我实际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跟老头家的差不多大,砖瓦房,窗子里还透着光,里面的人估计是在看电视。院子里种了一些蔬菜和花草,月光里一目了然,也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难道真的是我的幻觉? 我又对着院子看了一会,那家的门忽然开了,接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开口对我们说了句话,就用力关上了门。他的语气很不好,说得还太快,方言又重,我一下没听出来,估计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再看也看不出什么,我便示意闷油瓶回去,顺口问了问闷油瓶那男的刚才说的是什么。 闷油瓶没理我,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淡淡地道:“屋里办事,别看了。” 我脑子顿时嗡了一声,全身都一僵,简直比看到那个人脸还惊。万万没想到闷油瓶会跟我说出这种话。可转念一想,又突然明白过来,闷油瓶是在转述刚刚那个男人的话,只是语气和具体的用词不一样而已。 我呆愣了几秒,闷油瓶啧了一声,又补了一句:“他刚才说的。” 这个挨千刀的闷油瓶,看出来就看出来了,还非要补一刀,戳穿我想歪了。我一张老脸根本没地儿放,只想从门缝钻进去再找个地缝钻。可他倒好,摸黑进了老头给我们收拾出来的屋,脱了鞋就上炕一躺,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留我一人尴尬。 这屋子平时没人住,虽然炕本来是很宽的,但一半多的炕上都堆了杂物,够我们睡觉的地儿几乎就只剩两人宽。闷油瓶靠着墙的一侧,我就只能爬上去钻到他和杂物之间的空隙躺下。 我仰面躺着就看到堆在最上边的一个旧电视,有点摇摇欲坠的架势,这玩意半夜万一砸下来,我是不是死得太冤了。想着我就往闷油瓶那边挪了挪,以求个心理安慰。 之前一有事情我通常都很难入睡,这次可能真是因为闷油瓶睡旁边,我听着他很浅的呼吸声,没多久也睡过去了。 但半夜里发生了一件事,我还是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一个人很小心的脚步声,我心中一个激灵顿时就清醒了。那声音虽然在努力控制,还是很不利索,老头有一条腿有些跛,跟他走路的声音很像。刚开始我以为这老头半夜去上厕所,但显然不是,因为接着我们睡的屋,门被打开了。 我有些纳闷,这老头半夜不睡觉,过来看我和闷油瓶干什么,我们睡得好好的,又没办事扰民。 我微眯了眯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正是闷油瓶的脸,他的脸朝着我,眼睛闭着,但是我知道他肯定也醒了。闷油瓶没有动静,我便也闭上了眼睛,想等等看这老头究竟想干啥。 等了大概半分钟,老头的脚步声也没响起,他似乎只是停在门口看了看,接着他就关上了门,脚步声就渐渐消失了。 四周又安静下来之后,我猛然睁开眼,果然见闷油瓶也醒了。我小声道:“什么情况?” 闷油瓶眼睛眨了一下,也低声道:“这里的人,有问题。” 的确有问题,鬼脸就不用说了,肯定是一个疑点。我又想起我们傍晚在老头家帮他干农活的时候,有几个村民路过老头家的门口,其中一个刚开始还笑呵呵地问老头是不是女儿女婿回来了,但是接着显然看出来我们是俩男的,就突然都闭嘴了,整张脸瞬间都暗了下来,什么也不说便走人。 还有刚刚隔壁那个男人,我也就是看了几眼,就算他要休息也不至于出来吼。老头就更奇怪了,这样鬼鬼祟祟地来看,又没什么动作,实在让人不解。 我正要再问,闷油瓶又道:“先睡觉,天亮再说,他们不敢怎么样。” 闷油瓶说的有道理,几个村民的表现和态度不像想主动去谋划别人什么,反倒是在担心自己被别人算计什么,我估计这个村子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说起来我和闷油瓶的出现,才是对于他们来说的威胁因素。我不再问,想着各种可能性,但闷油瓶的呼吸声老是让我溜号。 如此“忐忑”地渡过一夜,第二天我们假装是被老头烧火做饭的声音叫醒的,才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老头完全不像是半夜做了鬼叫门的事,一脸的热情和蔼,还问我们昨晚睡得好不好,我只得跟他又闲扯几句。直到我说到吃完早饭我们就要去看看那个老宅,这时候老头的脸上稍有变色,又提起昨天讲的各种传闻,奉劝我们别去,如果非要去,就看一眼得了,千万不能走进去。老头脸上的担忧神色,不像是装的,还真是很为我们的安危忧虑一般。 我们面上自然是答应了,出了老头家的院子,路过昨晚冲我们吼的那个男人家,男的正在院子里干活,看了我们一眼,眼神还是很凶的样子,看来是昨晚事没办好。 我打了个哈欠,虽然昨晚后来一直没睡,但是深呼吸一下清晨微凉的空气,顿时神清气爽。又回头看向老头家,老头竟然站在门口目送我们,我推了推闷油瓶一块跟老头挥了挥手。可边挥着我就觉得不对劲,老头的脸上有种阴森森的神情。 第4章 老宅 离开了老头的家,我和闷油瓶上了一条小路,一直蜿蜒到山后。 这条小路的一边是山坡,和山坡底下的人家,一排排砖瓦房都很规整。小路的另一边则是玉米地,现在是深秋,已经收完了,只剩光秃秃的杆。 据老头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没有人家的地方,再走过就到了一个山头就到了,可我和闷油瓶已经沿着山路走了快有两个小时了,还是没走到。脚下的小路也越来越不好走,杂草几乎把路都覆盖了,看不大出路原来的样子。 早上的露水重,草叶扫在脚和小腿上,我的裤腿和鞋上都是泥水。我就不该穿得这么正式,现在感觉皮鞋底都是泥,鞋越来越沉,走一段路就得蹭蹭泥。鞋里边都湿了,还不时有草叶钻进去,脚踝又痒,这下装逼装大发了。 跟我比闷油瓶就聪明多了,出门的时候我引诱他也穿西装,毕竟很久没见过了想过一把眼瘾。但闷油瓶听说要去村里,就默默地掏出他平时穿的连帽衫和运动鞋,穿好离远看就像附近学校的学生,一把年纪还装嫩,跟我走在一块像被我包养的小白脸。 然而事实证明小白脸是对的,连帽衫运动鞋爬山下岭健步如飞。 又走了一会,我已经不确定我们走的方向对不对了,脚底下彻底看不出路,天又突然阴了下来,正准备叫住闷油瓶,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下来几个人,看样子像村民,肩上还扛着一些农具。 我迎上去问,几人的神情很怪,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敷衍两句说不好找,一看就是知情不愿透露的样子,只得道谢再见。让我在意的是,我走几步回头再看他们,发现他们也在回头看我,似乎还在议论着什么,眼神和早上老头最后的那个眼神很像。 闷油瓶跟我对视一眼就去看那些山,对我道:“不远了,跟我走。” 我一愣,很好奇,首先闷油瓶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宅子显示出了某种执着,这又不是从前的那些古墓,不知道他究竟在意什么。其次,闷油瓶似乎真的来过这,否则他怎么能确定老宅的位置,看样子他是很有信心能找到。 要是以前的我,这时候肯定闭嘴屁颠屁颠地跟过去了,可我现在不想他再瞒我什么。 我道:“小哥,要不要先分享一下脑洞?你到底怎么想的。” 闷油瓶盯着我看了一会,淡淡道:“我没法形容,要到那里才能确定。”还是没问出什么,闷油瓶可能见我脸色也不太好看了,又道:“也许会有危险,但能应付。” 我笑了出来,哪会怕什么危险,也难为他这样解释,只得道:“行行,你就喜欢卖关子,那我跟着你走就是了。” 闷油瓶这个人的态度实在太善变,昨天晚上还在一张炕上睡呢,这会儿又一种“我的事跟你无关,我就不告诉你”的招牌表情。简直就跟这里的鬼天气一样,我正在心里模拟抽他呢,天上突然就劈开一道紫色的闪电,接着是隆隆的雷声。 大雨忽然就倾盆而下,我们虽然在树林里,这边山上都是细高的松树,雨还是从树的缝隙里浇下来,根本没处躲。闷油瓶扣上了他的帽子,我只能脱下外套罩在头上遮雨,闷油瓶似乎很确定方向,开始小跑起来,我也跟着他跑,跑了一段路转过一个山头的时候,眼下的景象让我们都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地上,首先入眼的不再是树木,而是坟包,大大小小的,有墓碑的没墓碑的,粗略看去就有十几个。 前些日子刚好过了一个七月十五,这边的人们都会来祭拜烧纸钱,我看到很多坟头都压着一沓纸钱,有的坟前还摆放着供品,这些坟都不是荒坟。难道是因为这边是他们先人安眠的地方,所以不想让我们来打扰,这才不给指路?这倒也有可能。 这里的坟还真不少,什么东西多了,都多少有些视觉上的冲击感。雨水落到地上在地面附近腾起一层水雾,包裹住了坟包和墓碑的底端,松林、阴雨、坟和水雾,整片坟地都鬼气森森。我跟闷油瓶站在雨里,这些坟墓前,特别像吴采臣和张小倩被鬼打墙了那段,在雨中哀怨又彷徨。 闷油瓶倒没什么惊讶,径直朝那些坟墓走去,我心说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白衣服的女鬼从哪个坟头上爬出来,一定特别和谐。 雨声哗哗的特别大,我只能喊着对闷油瓶说:“这里?到了?”这哪是老宅,是老坟地,住户多着呢。 闷油瓶摇摇头,伸出手指向坟地后的方向,我看过去,这才发现,在远处的雨雾和树木的中间,有一个……我不知怎么形容,也不能说是建筑,看起来顶多是废墟。很破旧,跟老四讲的故事里气派的前清建筑,半分都不像。 我们穿过坟地,到了一片还算开阔的地带,但这里荒草丛生,草长得有半人高,有的能扫到我胸前,我们冒着大雨,拨开这些杂草,终于可谓步履维艰地走到了这栋传说中的老宅门前。 这栋宅子还有个院子,不知道是不是老四没记清,故事里并没有,不过眼前的院墙也基本都塌了,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草几乎没过院墙的墙头。大门之所以看得出是大门,是因为这块没有墙砖,大开着口。门也不见了,我们迈进去才在脚底下看到,大门倒在院子里,是木门,基本已经烂没了,千疮百孔。 院子里没什么高出草的东西,地上有一些青石板砖,大多数都已经碎裂,在砖与砖的缝隙中,还有砖上的碎缝中,全都长满了杂草。 我们简直像是从杂草丛中游过,走到老宅的屋门前,身上挂了不少草叶。有的草叶上有小毛刺,我看到闷油瓶的手臂上被刮出一些红印子,再一看我自己,也一样,还有些痒。 这老房子一看就有年头了,半边的墙壁都已经坍塌,门窗都没有,是黑色的洞口,能隐约看到里边的情况。房子整体是砖建的,不过不同于一般人家的那种红砖,这里的砖是青色的,看起来烧制的工艺应该不错,墙虽然塌了,但是砖基本都没裂开。这有些稀奇,如果墙是因为砖不结实而塌的,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状况,这墙倒很有可能是人为扒倒的。 我又四下看一眼,房子没有想象中的大,也就比普通的人家大那么一小圈,倒是高不少,再就没什么特别的。现在它对于我和闷油瓶来说,就是一个避雨的地儿。我看着雨水从房顶上一边的破洞灌进去,一打雷那瓦片都跟着颤悠,就很担心它会不会就这么被雨给浇塌了。 闷油瓶显然没有这个忧虑,直接跨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没有雨从脑袋顶上往下浇,但我们浑身都湿透了,我的衬衫紧贴着皮肤,这才感觉到是有多冷,我当场就打了个喷嚏,接着鼻子反应过来了,霎时就有一股潮湿又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又打了一个喷嚏。 第5章 人影 自从瞎子给我做了那个手术之后,我的鼻子就不好使了,闻东西全靠小满哥。从长白山回来我就把小满哥送到我二叔那了,有意思的是我不依赖小满哥的狗鼻子之后,我自己的鼻子却渐渐恢复嗅觉。我又找瞎子看过,瞎子的结论是心情放松心理压力消减,嗅觉就有望恢复,让我平时多锻炼,见到东西就要闻一闻,好让鼻子回忆起气味。我怀疑他是逗我呢,没信他的鬼扯,不过能恢复总是好事。 眼下这个残破老旧的房子,散发的气味是熟悉的,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仍旧是那种陈年烂木头的腐朽气味。 我跟闷油瓶站在门口向内张望,由于外边是阴天,屋里的光线很不好,暗沉沉的。大致能看出屋子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房间,中间有灶台,算是厨房,结构一目了然。 我们先是看了左边那间,里边常年风吹日晒又雨淋,已经面目全非。 中间的灶台和现在老头家的差不多,要更矮一些,是一个方形的土墩,里边嵌着一口锅,锅底有一层泥土,边缘也有裂缝。灶台一侧的下方,有一个洞口,是烧柴用的。边上还有几个筐,筐应该是用藤条编的,早就烂了,只能隐约看出来形状。再往边上有一口大水缸,这缸倒是结实,还算完好。 我探头看去,缸里竟然有水,再一看,是这里的屋顶也有一个小破洞,雨水正从那滴下来,在缸里汇聚到一滩。 整面墙都是黑的,可能是当年的烟熏黑的,也有可能是日后的灰土太多,我抬头看去,房梁上也都是蜘蛛网,蛛网上也都是灰。 闷油瓶已经到了右边那间,我便也走了进去。这间比左边那间好一些,至少能看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屋里有一个土炕,一张木桌子,还有一个盖子在上边的那种老衣柜。角落里有一个铁质的脸盆架,再有一些零碎的东西堆在一起。 我又四下扫了一圈,没其他什么了,我们冒着雨过来,实在是不值当。 我拧了拧外套,雨水就哗啦啦地成溜流下,我看闷油瓶衣服也在滴水,就想提醒他也脱下来拧一下,却见闷油瓶在那个老衣柜前出神。 我走过去看,闷油瓶正伸出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在上边敲敲打打。难道闷油瓶觉得这里边有东西?我心说这倒有可能,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有个尸体之类的,那必须我来开柜,起个尸助助兴,要不真白来了。 “打开看看?”我道,“听出什么了?” 闷油瓶摇摇头,手指摸到盖子边缘,拇指一推,便把盖子顶起一条缝隙。这种老柜子的盖子相当沉重,通常是两半木板结合成的,一半平时扣在上边,是可以不移开的,只靠另一半开合来取柜子里的东西。两半木板之间有类似门轴的设置连接,这个也是,闷油瓶掀开一半,那轴便发出十分酸涩的声音。 闷油瓶把这一半完全打开扣在了另一半上,我们探头看去,发现里边什么也没有。 不过这柜子倒是挺深的,有半个人高,屋里光线实在太暗,其实柜底看得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心里有个预设——这栋老房子有问题,所以我们还是格外小心,没有趴下去看也没有伸手去探,我拿起墙角立着的一根类似拖布杆的木棍,直接从口插了进去,打算翻搅一下。 这木头也是陈年朽木,触到底就“咔”的一声断掉了,闷油瓶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鄙视,我心说这是工具的问题,你用也得折,但还是老实地把木棍递给了他。 闷油瓶从我手里接过剩下的部分,有板有眼地四下探探、敲敲,我听那声音有些不对,果然闷油瓶接着对我道:“柜里没东西,柜底下是空的。” 我一下来了兴致,只要挪开它,就可以看到这下边到底是什么,说不定是个地洞。 这倒有点意思,当然也有可能,这下边是个地窖,里边腌着几十年的大白菜。老头家也有一个地窖,当地人很多家都有,很常见。我一想到那酸爽的气味,就觉得鼻子大概可以被刺激得彻底康复。 我跟闷油瓶对视一眼,他走到柜子的一边,我走到另一边。我把手搭在柜子上的时候,心里突然有点高兴,看来也可以跟他用眼神交流了。以前胖子和闷油瓶两人一对视就可以实现包抄,而他俩跟我一对视,我通常就会绊倒自己。 这说明我是进步了。 我正心中窃喜,准备运气挪衣柜,抬眼忽然见闷油瓶脸色不对,他的目光越过我正盯在我的身后。 我一个激灵,太久没看到闷油瓶这样警惕又散发着危险降临信号的眼神,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回过头去。 这老宅子的窗框上竟然还有一条残破的窗帘,此时正被风吹得掀起来。窗帘已褪色了,几乎是苍白的,上边的图案也看不出,还有很多破洞,但它依然遮住了半个窗框。而那飘卷起的帘子后面,也就是窗外,赫然有一个人影立在那里! 这时天上又恰好劈下一道紫色的闪电,刹那的亮光里人影的轮廓在那惨白的帘幕后清晰可见,眼前的景象诡异到了极点。而下一个瞬间,风把窗帘吹进了屋里,在这破帘子朝我的脸糊过来的时候,窗外的人影陡然消失不见。 紧接着我的耳边又腾起一道劲风,闷油瓶的速度简直比风还快,帘子被我的手抓住扯到一旁的时候,闷油瓶已经从那没有玻璃的窗框翻身而出,只留给我一道残影。 雷声隆隆地响起,闷油瓶接着也立即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第6章 留守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而我在冲到窗框前,几乎也追着闷油瓶出去的瞬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的脑子里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这是调虎离山。 那个人影让我联想到昨晚墙头的脸,也是凭空出现,又突然消失,既让人察觉不到他的来向,也不能看到他的去处,简直就像是一个鬼魅。但肯定不是鬼魅,这一点我和闷油瓶都清楚,我们经历过许多离奇的事,事件结束往往证明,离奇的背后都是有人在主导,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所以闷油瓶选择直接冲出去抓他,这是最简洁高效的办法。 但我不能出去,我想到了人影的目的。 这个人影很有可能就是昨晚的鬼脸,他先是趴在墙头观察我和闷油瓶,今天又出现在老宅中大剌剌地站在窗前再次引起我们的注意,一定有他的目的。 我想到昨晚闷油瓶说的话,这个村子里的人很古怪,似乎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是什么,目前我还不得而知,但是看村民们的反应,似乎跟这个老宅脱不了关系。而藏着秘密一定是关涉利益,所以我和闷油瓶要来老宅的想法很有可能是将要触及他们的利益。但情况显然还不至于紧迫到需要用强制的手段阻止我们,他们只是通过讲一些传说,还有恶劣的语气和诡异的眼神来“阻止”,这说明他们知道,我跟闷油瓶仅仅是来“看一眼”,并不会触及那个利益。而一旦我们有了更进一步的举动,他们才会采取别的阻止措施。 那么这个进一步的举动是什么呢,从人影出现的时机来看,我猜就是我和闷油瓶要搬柜子的动作了。这柜子下面一定有些猫腻,如果这时候我也追出去,我们就把柜子这个关键,留给了对方。 然而让我疑惑的是,如果他出现的目的是调虎离山,那他必须要有把握让老虎再也无法归山。 痛下杀手?想到这里我也不禁冒了一层冷汗。虽然我很相信闷油瓶的实力,但这里的情况我们都不熟,如果那个人影事先设置了什么陷阱,那么至少也会有些麻烦。 不过也许我该更担心一下我自己,因为我没有追出去。那个人影的目的如果是让我们远离这个柜子,那他一定也想到了,或许两个人都没有去管他,或许还有一个人会留在屋里。那么他对于去追他的人痛下杀手,对于留下的一定要有另一个抹除方案。 我迅速靠到墙角,这个结构简单、空间不大、十分普通的房间里,顿时危机四伏,我微侧过头向院子里张望,雨还在下着,并且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没有人影,也没有闷油瓶,只有荒草在风中摆动,里边似乎潜藏着什么东西一般。 人紧张起来的时候,真是草木皆兵,但我还是决定守在这个柜子前,等闷油瓶回来,如果真有什么凶险,连闷油瓶都应付不了,那我出去大概也只能添乱。 冷静下来其实我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但总的来说还是镇定的,一来是源于对于闷油瓶的信任,二来是源于对我自己分析的自信。小花曾经说我是我们这辈里脑子最聪明的,我倒不觉得是聪明,被骗多了自然而然就训练出来了。 但也有弊端,那就是怀疑几乎成了我的一种条件反射,这种怀疑不仅体现在分析人和事物上,也存在于对于我自己本身的认知。 这很矛盾,我一边自信,一边又自疑。然后我就突然想到,如果那个人影本来就确定我会选择守在屋子里呢,那么我岂不是在全力配合他。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闷油瓶会出去追他而故意引开他呢,如果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把我们俩分开呢…… 我暗叹一句,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想太多了。我的确擅长分析,但那是建立在信息充分的基础上,我可以清晰地理顺出事情的脉络,理顺出所有人的目的。眼下的信息太少了,按照我以往的方式推演下去,那将有无数种可能。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想,我不得不承认我开始担忧闷油瓶的安危,更加介意他之前对于这里执着的态度,什么事一跟这个人扯上关系我就控制不住地多想。事情也许根本没我预计的那么复杂,就算那个人影有着匪夷所思的身份,目的在于把我们分开各个击破,我也不会让他得逞。 十年的时间,青铜门都没做到,难道他能比青铜门牛逼吗。 雨声仍旧不减,我瞥着窗外发现天上浓云密布,天色愈发昏暗,简直犹如进入黑夜,而瞬间划亮天空的总是闪电,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我听不清别的声音,看得也不远,而突然一阵狂风大作,我看到不远处的荒草丛中,有一块布一样的东西翻卷了起来,又陷进草丛里。 我脑子突然嗡了一声,全身都僵住了,我认出来了,那是闷油瓶的连帽衫。 有什么人能扒了闷油瓶的衣服?可我正纠结要不要冲出去看到底什么情况,屋子里我一直预测会发生的异变终于发生了。 我听到眼前的大柜子下突然传来“咚咚”的一阵响声,那响声不大,也不急躁,倒像是在试探、对暗号一般。我抓住旁边的铁架子,做好伏击的准备,如果真的有什么怪物破柜而出,我就直接照丫的脑门上来一下子。 敲击声又响了两下,便停了,接着我听到有什么坠落的闷响,我估计是柜底已经被打开了,不由得紧张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柜子的口。 下个瞬间,一双手忽然从柜子里伸出,扳到了柜子口的边缘,我看到那双手的一刹那,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柜子底下还真是别有洞天,可以让人从中爬上来,而现在这个要爬上来的人,右手有两根奇长的手指。 闷油瓶先是推开扣着的那一半盖子,接着借着手臂的支撑整个人向上一跃,就从那老柜子中翻身而出,稳稳地落在地上。 闷油瓶全身又被雨淋了个透,外套果然不见了,只剩下里边的黑色背心。闷油瓶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只道:“没追到。” 没想到人影如此厉害,能从闷油瓶的手底下逃脱,我更加好奇他的身份和目的了。但我看到闷油瓶重新回到眼前,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喜悦。 我打量他,道:“你没事就好,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7章 通道 闷油瓶身上都是雨水和泥,衣服裤子全都脏了,只剩一张脸是干净的。好在没什么明显的伤,可再仔细一看,闷油瓶的眼角有一道细细的划痕,看得我一下心疼起来。 闷油瓶摆摆手意思是没有大碍,接着开始在屋子里转了起来,边像找着什么东西一样,边跟我讲了刚刚的情况。 原来闷油瓶一窜出去,那人影便亮出一把斧头劈头砍了下来,但闷油瓶敏捷地躲了过去,还踹飞了斧头。闷油瓶在下个瞬间开始反击,那人影显然没料到闷油瓶的身手这么好,转身便开始逃跑。闷油瓶也立即追上去,速度很快,但那人影跑起来也跟兔子似的,动作快还很灵活。 听到这里我更加好奇,这个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跟闷油瓶玩得起猫抓耗子的游戏,必定有两把刷子。但这人可不是耗子,他真是兔子,狡兔三窟的那种。 闷油瓶追了几步就见人影猛地伏低了腰几乎要趴在地上,闷油瓶都以为他是绊倒了,哪想那人从地上又抓起一把斧头,转身就再次劈头铺盖脸地砍过来,当然被闷油瓶再次躲过了。 人影似乎可不打算再逃,而是不断地进攻。闷油瓶手上没有武器,先头的几下子都是靠着身体的灵活反应躲过去。闷油瓶此时发现这个人影不一般,行家功夫,能跟他过起招,还不带重样的。 我很难想象那样的场景,之前只见过闷油瓶跟各种怪物搏斗,唯一一次揍人是新月饭店那次,但那些保镖打手都徒有其表,胖子抡个凳子就能撂倒一片,闷油瓶更是打一个趴下一个,哪有再站起来反击的。 这个人影果真来头不小。 闷油瓶讲得淡定,可我却能感受到当时的急迫,毕竟一个武力值相当高的人物,手里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凶器。但闷油瓶就是牛逼,我追问了一些搏斗细节,才知道他的衣服就是双方搏斗躲闪过程中脱掉的,不仅是因为淋透了雨水的外套过于沉重不便动作,闷油瓶拿到手里使衣服变成了“武器”。 我也练过“脱衣神功”,还一度以为自己段位很高并且在实战中取得了不错的战绩。而闷油瓶技高一筹,我只能用来防御,到了闷油瓶那,湿衣服被他甩得跟流星锤似的,并且成功卷住了对方的斧头。 闷油瓶跳起来直扑过去,我就知道又是他那酷炫的必杀技能,但这次,闷油瓶却意外地失手了。原因是那人影在摔倒在地的瞬间,身体突然下陷,从地上的一个洞口掉了下去。 闷油瓶紧跟着就追了下去,可到了下边才发现,这地下简直是一个迷宫!四面八方都是通道,闷油瓶刚下来便听到簌簌的什么东西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但转瞬就没了,不知道那个人影逃藏到哪一个通道之中了。 闷油瓶不是一个冲动行事的人,情况一旦有变,他比谁都镇定,面对眼前的数条通道,闷油瓶没有贸然进入其中任何一条,而是仔细辨别通道中的声音,想分辨出人影逃到了哪一条里。 很快他便听出,这里的通道有不止一条是通向地面上的,有雨水砸在头顶的声音,有风声,但唯独再没有人挪动的声音。 之所以用“挪动”是因为,这里的通道都很矮,除了他们跳下来的笔直向上的通道可以让人站起身来,其余的通道几乎都得爬行前进。也就是说人影现在一定正以爬行的姿势在通道中躲避或穿梭,多半是爬远了,他一定比任何人都熟悉这里,即使是爬行,他大概也是比壁虎还灵活的。 说到这里,我又纳闷起来。这种情况下,闷油瓶肯定不应该再在地下呆着了,毕竟那是人影的“巢穴”。他应该从刚刚掉下来的洞口爬上去再从门回到屋里,可他又是怎么从柜底下钻上来的。 闷油瓶围着屋里的炕看了好一会了,接着迈了上去又敲了起来,我一问他果然说本来是打算从洞口上来找我的,但是他在通道里看到了一个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闷油瓶抬眼看我,眼底又染上了某种深沉的情绪,他说:“青铜铃铛。” 听闷油瓶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我感到我的五脏六腑都被颠了一个来回。 青铜铃铛,对于我来说,就是噩梦的连结,凡是有它的地方,就绝对有着无数的凶险。我被它所制造的幻境差点逼疯过,我的一些朋友和敌人曾被它困在雪山腹地直至被冻成冰块,还有潘子,也是因它而死,这是我不愿意回忆起的事。 它是很厉害的武器,同时也是那些谜团和阴谋的象征之一,我感到后背发凉,不由得向前一步紧盯着闷油瓶,生怕他又变成幻觉了。 闷油瓶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他从炕上跳下来,又道:“是碎的,不能用。” 碎的?这同样出乎我的预料。 闷油瓶指了指柜子:“碎片从柜子下的通道方向开始,铺了一道。” 原来闷油瓶是被铃铛的碎片所吸引,并且能看到不远处就是向上延伸的通道,再加上闷油瓶的方向感很强,辨别一下也大致猜了出来这是老屋里柜子的方向,于是便几步爬过来并且迅速翻了上来。 我舒了一口气,又想起铃铛,便道:“小哥你确定是那种青铜铃铛吗?这里怎么会有铃铛?” “不会有错。”闷油瓶道,“有古墓的地方,就可能有铃铛。” 我知道张家跟这种铃铛的渊源。虽然张海杏曾炫耀般地说铃铛是张家发明的,但我后来获得过一些资料表明,这种铃铛也许早在张家之前就存在了,张家只是加以利用和改造。 张家为了伪造一些历史线索,曾在中国各地的古墓中故意留下某些虚假的信息指引,而在一些关键的古墓中,则会有青铜铃铛作为一个看守。 但眼下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荒山,这只有一个老宅子,根本没有古墓,我问:“这附近有古墓?” 闷油瓶看向柜子,道:“就在那下面,那里有一道墓门。” 我立马朝柜子下看去,里边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闷油瓶道:“老宅是一个幌子,有人为了挖古墓而修建的,不过墓门没被破坏。” 我点点头,又想到如果老宅的修建者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千方百计地盖房子挖地道寻找到墓门,为何不从墓门进去,只在外边修了那么多通道。 唯一的可能就是墓门不能动,动了会有危险。 我转念一想,便问闷油瓶:“还有别的通道可以进墓室?” 闷油瓶半晌没有回答,忽然又迈上了炕,并且对我道:“你上来。” 我一愣,顺口笑道:“要干什么,这里不合适吧。” 我也迈上炕凑过去,闷油瓶看了我一眼显然不想理我的恶劣玩笑,指了指墙和炕的交界处,道:“炕是后来修的,另一条进墓室的通道就在这下边。 我一看才发现,果然这墙上有两道印子,明显炕被扒过一次,又重新垒了一次。而从炕和柜子,也就是墓门的位置看来,炕下的确可能是墓道。 所以闷油瓶是邀请我……跟他徒手拆炕? 我摇摇头坚决表示拒绝,道:“看来我们需要弄点装备来。”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琢磨着财大气粗无所不能的解老板,这会儿应该不会还没起床吧。 第8章 疑虑 给小花打电话要装备之前,我和闷油瓶又把整个老宅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仔细查看了一遍。 这个老宅果然暗藏玄机,我们先是发现炕头的墙壁上,有暗沉的血迹,后来又发现了左边坍塌的房间里的秘道,厨房里的秘道,还有院子里一口枯井下的秘道,这些秘道都笔直向下,和闷油瓶跳进去的那个相连,不知通到何处。 我们最先下去的是柜子下的通道,我也终于看见了那道墓门。 那是一道不算巨大但十分有压迫感的石门。这些年我对这种门都有心理阴影,看到就想炸开。 墓门上有几处类似于文字的符号,我本想在闷油瓶面前显摆一下他不在的时间里,我学到的渊博古文字知识,结果却发现那些符号被人为毁坏了,虽然没有被彻底抹平,但仍然无法看出全貌。我根本认不出是什么,只得用手机开着闪光灯把残损的部分照下来,以便回去仔细研究。 接着我发现墓门下果然有青铜铃铛的碎片,这种铃铛我见过不少,即使是碎片我也认了出来。这些碎片的切口并不平整,铃铛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砸碎的,很古怪。我包了一些碎片也揣进兜里,打算回去比对研究。 然而刻有奇特符号的墓门和青铜铃铛的碎片还不是最古怪的,最古怪的是厨房里那口锅底的秘道,那下边不仅仅是通道,还连着一个较为宽敞的密室一般的空间,而我们在那个密室里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人骨。 密室是一个方形的空间,阴暗潮湿,没有更多的通道相连,那些骸骨横七竖八地堆在密室里,差不多有七八具。 刚看到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这该不会是墓穴里的粽子被挖出来了吧?仔细查看一番便发现这些骸骨都是现代人的,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基本烂没了,但仍能看出样式,有的尸骨的手腕上还带着手表。 我们检查了这些尸骨,搜索他们身上携带的东西,来推测他们的来路和死因。很快就发现了这些骸骨的一个共同点:他们无一例外,头骨上都有一道裂痕,是被人用利器劈开的。我马上联想到闷油瓶所说的,刚刚那个人影也拿着一把斧头去砍他,料想这些人也是遭遇了人影而死于非命。 想想也有些后怕,人影八成是砍人砍成行家了,如果不是闷油瓶骁勇善战把他吓跑了,这会我们指不定也被拖到这里来成为了他的陈列。来喝别人的喜酒结果搭到这里,我自己的还没喝成呢,实在太亏了。 我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了要没电的提示音,我骂了一句只得关掉手机上的手电,以节省电量。我想招呼闷油瓶把他的手机打开,转身才发现闷油瓶已经在用了。 闷油瓶平时从不玩,但是有什么会用到的功能都记得。手机在我手里是通讯工具,在小花那可能更多的是俄罗斯方块游戏机,在闷油瓶这,和娱乐和消遣都不相关,仍然发挥着可能的生存工具作用。 对于闷油瓶来说,能维持和有益于生存的技能就是必要的,他掌握的技能都是为了在各种凶险的境况下生存,其他的是不必要的,他也不需要掌握。想到这里我又有些感慨,什么时候这个人才会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而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生存。 一声某种金属坠地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见闷油瓶已经开始掏包。他们的包里有一些我们都不能再熟悉的东西:折叠铲、军刀、短柄锤、尼龙绳等等,都是下斗的装备,只是太旧了,上了绣,木柄也都烂了,不能再用,否则也许就不用找小花了。 从这些东西以及这里有古墓基本可以推定,这些人正是盗墓贼。人影也是盗墓贼中的一个? 骸骨的种种特征都表明,这些人已经死去至少有几十年了,如果人影是他们其中一员,因为某些原因杀了他的同伴之后,又为何会一直隐藏到现在,并且企图杀害我和闷油瓶? 我将这个想法说给闷油瓶,闷油瓶想了想,道:“他不是盗墓贼,他是守墓人。” 这确实有可能,但如此推测又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那就是人影的年纪,即使几十年前他杀死这些盗墓贼的时候仅有十几二十几岁,现在也该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了。可根据闷油瓶的描述,那人影身材匀称,动作敏捷迅速,应该是个年轻人。 我们查看了一圈,发现问题最后还是回归到了人影的身上,他实在是个诡异的存在。如果能抓到他最好,我不信不能逼问出这里所有谜团背后的真相,可人影神出鬼没,搞不好也在打我们的主义。权衡了一番,我和闷油瓶决定从村里人下手,看村里人的态度就知道,他们一定也了解一些情况。人影的手段很极端,是个危险分子,但村子里的人就好对付多了。 我心里其实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他们没对我们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相反是提醒我们不要来老宅,不要进入房间,是为我和闷油瓶的安全着想的。我们要去“逼问”,岂不是恩将仇报。 可我一想到这里跟青铜铃铛有关,可能也跟张家有关,想到闷油瓶说起铃铛是那种眼神,就觉得隐隐不安。 我这种人,在当初动不动就可能被干掉的时候,能淡定地琢磨计划并且付诸行动。可眼下的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有些风吹草动,我才发现,在从容和淡定之下,我的内心还是涌起一些焦虑。 雨已经停了,我们走在回村里的路上,我甚至看到远处山腰有一道彩虹。 如果我们此时什么都不管,就此回杭州,这一次的经历可以当成被一个精神病人、劫匪袭击的意外,过去也就过去了。 可真的能那么轻松过去吗? 我捏了捏眉心,看着身边的闷油瓶,闷油瓶的头发干了,雨后忽然灿烂起来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很柔和。 闷油瓶应该很少出现在这样的阳光里,他以往的生命里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阴暗的地下。我也很少看到这样的闷油瓶。 但我想过很多次眼下的场景。 他娘的,这种时候果然是太好了,好得让我我觉得不真实。 第9章 老宅番外(一)狼狈为奸 还记得正文第一章的戒烟故事吗,这是当时的具体状况XD 在正文故事之前。 走到家门口,我又低头仔细闻了闻衣服领子,确认没什么味道,这才掏出钥匙开门。 这动作想想很离谱,好像是搞外遇的丈夫进家门前的必备检查,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只不过我的“外遇”对象是烟。 大概一个月前,我信誓旦旦地跟闷油瓶说要戒烟,这件事我已经做过一次了,那时我的计划还没有收尾,为了肺部的健康所以很干脆地戒掉了。但后来麻烦事摆平了,跟我经常在一块的朋友和伙计都抽,我就又“复吸”了,不过比之前收敛了很多。只是最近还是觉得彻底戒了更好。 闷油瓶当时刚睡醒,忽然挑起眼皮看了看我,然后很明显地点了下头。我见他难得对啥表个态,就有点来劲,跟他说求监督,闷油瓶又眯了眯眼,很郑重地说了句“好。” 我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嫌弃我抽烟很久了,一听我要戒就这么帮忙。 然而戒烟的一个月里我才体会到,闷油瓶这忙帮得有点残忍。 闷油瓶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在他的脑子里,一定的环境或时期里,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做,有些事是必须做,对于不能做的事,他就绝对不会沾染半分,而且无论这件事多么充满诱惑,都不能让他动摇分毫。所以我猜如果闷油瓶戒烟,那一定是说戒就戒,根本就不需要监督。 但我不一样,现在这安稳的日子,我可没能再有他那么变态的自制力。而且我本来的计划就是循序渐进,先渐渐减少抽的次数,再达到彻底戒掉的目标。可闷油瓶显然是在用他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我,在家里见一次掐一次,如果我在外边抽过,回来他要是发现,我就会遭冷眼。 这人不说什么,可一个“你抽烟被我发现了”的眼神,也会让我很尴尬。 我觉得我就是作,跟他提了这事,偏偏这黑面神还较真上了。 今天我出去谈个生意,对方是个老相识,我们许久没见,他是个老烟民,给我递了烟我也不好不接,俩人边抽边聊,不亦乐乎。等到快回家门口我才反应过来,他娘的浑身烟味,这不是要挑衅的节奏。 也不知道该说我自己机智还是二逼,我拐到铺子里,在那换了套衣服。我早上走的时候闷油瓶大概去跑步了,总之应该不知道我穿得是哪套。 黎簇接下我换下来的外套,斜着眼睛偷偷打量我很久,我把他脑袋拧过来让他面向我,恐吓道:“有些事,知道了对你不好,别好奇,也别多嘴,懂吗。” 黎簇默默卷起了我的衣服,眨巴眨巴眼睛,回我:“放心,你出轨的证据我会帮你销毁的,绝对不告诉张小哥,然后,能不能加点奖金。”说完还一伸手。 “门儿都没有!”我抢回衣服决定还是回家自己“销毁”。 口口声声说最崇拜张男神了,这个见利忘义的臭小子,气死我了。 我转身要走黎簇还在后边假装给闷油瓶拨电话打小报告,实在好笑,闷油瓶的手机上回没电了就没充过,吓唬谁。 我想到这,不由得笑了,而我刚好推开家门,于是我就以一张傻笑的脸对上正站在门口的闷油瓶。 也不是我俩有多默契,这个时间刚好是每晚我俩该出门散步的时间。 出门,遛狗…… 我低下头,果然见小满哥看到我回来一脸兴奋。我再抬头,闷油瓶脸上则有一秒的疑惑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淡淡道:“还出去吗。” 其实我不大想出去了,今天在外边一天,这会儿有点累,还着急洗澡以及“销毁”证据,就含糊地应了一声。 闷油瓶看了看我,稍侧身示意我进屋,我便迈了进去,随后闷油瓶就牵着小满哥出门了。 我看着一人一狗的背影,又傻乐了一声,这俩老东西终于肯和睦相处了。 小满哥是半个多月前送来的,我二叔要回趟长沙老家,狗交给谁也不放心,干脆给我送了过来。 小满哥刚见小哥的那次,是一出好戏。 我提前跟小哥说过了狗要接过来养几天,可是忘记跟小满哥招呼我家现在有另一个男主人,小满哥兴冲冲地进屋,正好看到小哥坐在沙发上看天花板。 小满哥当场就炸毛了,它来过我家,自然记得我是一个人住。突然多出来一个大活人,不知道小满哥是把闷油瓶当贼了,还是嫉妒闷油瓶占了它最喜欢的地盘,一脸凶相,低哼了几声,还摆出示威的姿势。 闷油瓶一见这狗也是“来狗不善”,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也不知道一人一狗在那刹那间是有了什么眼神交流,小满哥忽然大声吠了两声,而闷油瓶则握紧了拳头。 我一看连忙拉住狗链子蹲下去安抚小满哥。小满哥对我很忠心,各方面表现也都很好,唯独脾气傲了点,即使是我朋友,它也见过的,像是胖子小花他们,也很难入它的狗眼,让接近已经不错了。 而闷油瓶,对于小满哥是个凭空出现的人,还在我家这么私人的地方,所以它一时警备起来。我好言相劝了几句,小满哥才终于安心,舔了舔我的手,乖乖坐了下来。 为了进一步让它放心,并且接受闷油瓶,我又走到闷油瓶那,搂着他的肩膀装作很亲密的样子,果然小满哥歪了歪头,伸出舌头开始歇着了。 我偏头看闷油瓶,他也完全放松下来,眉毛舒展开,看着小满哥的眼神也恢复到那种淡然,我近距离打量了一下他的脸,突然想亲一口。那样小满哥一定就能看出来这不是敌人,而是“亲人”,但是闷油瓶会不会揍我可就两说了,如果他要揍我,小满哥肯定会来救我,于是他们又要打一场,所以我还是忍住了。 第一次见面的“剑拔弩张”化解之后,我以为就万事太平了,可没想到小满哥还有点小心眼,这狗真要成精了。 开头的几天,它表面上跟小哥维持着共事一主,啊不对,共享一间房的和谐关系,却总是耍些小聪明来挤兑闷油瓶。比如会在闷油瓶换下来的衣服上印狗爪子印,偷偷跑到闷油瓶住的房间里撕咬床单和枕头,被我逮到还是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打也不是,骂它也听不懂。 不过其实我倒觉得很有意思,没想到狗的嫉妒心也挺强,它一定是觉得我对闷油瓶太好,所以在暗地报复,啧啧。 闷油瓶自然也不会跟狗计较,“忍气吞声”到我都开始心疼了。 直到有一次,我跟闷油瓶在客厅比划,我想让他教我一个擒拿动作,我俩比划一会有点入戏,结果刚从饭盆那解决完晚饭的小满哥闻声赶来,见到闷油瓶正锁着我的双臂顿时就爆发了。 它不懂我们这是在练习,一定是以为这个一直卧底在我身边的坏蛋终于显出原形了,于是它也终于有机会英勇救主。 小满哥扑过来带起一阵风,我暗道不妙,连忙喊着让它住爪!可小满哥已经朝闷油瓶扑去,龇牙咧嘴的,吓了我一跳。 而让我更惊的是,闷油瓶推了我一把,接着偏身一躲的同时又伸出手,他几乎在空中就捏住了小满哥的后颈。 “胜负”立分,小满哥嗷呜一声,像当年的我一样被掐晕了过去。 客厅里瞬间就安静了。我呆了半晌,脱口而出:“你赔我的狗。” 闷油瓶啧了一声,蹲下去看了看,解释说只是晕了而已。我“哦”了一句也蹲下去,于是我俩就围着狗蹲着等狗醒。 事实证明,我真的不如一条狗,小满哥没几分钟就醒了,嗷呜几声往我这边蹭,似乎很怕闷油瓶,我叹口气只得再安慰它。 那天之后小满哥再也不搞小动作了,闷油瓶稍有接近就警惕地让道。我心下好笑,可又觉得对不住它,于是为了缓和人狗关系,我便提议晚饭后全体出动去散步,共享和谐的半小时。果然半个月后,小满哥终于接受了闷油瓶已经成为它第二个主人的现实,并且有开始讨好他冷落我的微妙苗头…… 不过这段日子我们每晚都出去,人和狗我都牵着,一左一右,好不拉风。 我边洗澡边想着这些事,又把自己逗笑了,不知道他俩这次单独相处的饭后散步时间,愉快不愉快。 我正想着,听到门开了,知道是他们回来了。过了一会我突然听到小满哥叫了一声,接着是闷油瓶的脚步声,不知道小满哥又想吃啥了还是有什么要求,总之闷油瓶去帮它解决了,我可以继续安心洗澡。 然而我正哼着歌,搓着泡泡,卫生间的门竟然被推开了。 我立马看去,只见闷油瓶冷着一张脸立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一愣,也不知道为啥下意识地去扯浴巾往身上盖,边结巴道:“看,看啥。” 我心说闷油瓶不至于尿急到不打招呼就进来吧,哦是了,他应该不知道我在洗澡,水这会关着,听不出来。可你倒是去尿啊,被老子的好身材惊艳到了?你看你自己不是更好? 我们对视了几秒,在我脑子已经开始跑偏以为闷油瓶有啥歹念的时候,闷油瓶忽然开口道:“你今天抽烟了,很多。” 我靠,我心说不是吧,我洗着澡身上残留的烟味散出去了?这是哪门子国际玩笑。我心想闷油瓶绝对闻不出来,便义正严辞地否定:“没有啊。” 闷油瓶微眯起眼,表情有点危险,接着把门打开得更大一些。 一瞬间,我差点吐血。 只见一张黑狗脸挤了进来,小满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吠,嘴里叼着我偷偷藏在卧室被子里的衣服,就是我那件有很大烟味的衣服。 这下我哑口无言了,物证都被搜出来了,那一人一狗堵在浴室门口,气势汹汹。我还光着,被逼得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只得在心里乖乖认罪,只是嘴上不服:“你再看,我要报警了。” 小满哥放下衣服,一人一狗摔门而出,好不潇洒。 我再也不担心人狗矛盾了,我家这俩没有寄人篱下自觉的蹭吃蹭喝蹭住的人和狗,从互相看不顺眼演变到了狼狈为奸,真是奇妙。 可这还不是我自己一手撮合的,我叹口气,一边搓着衣服一边责备自己的善良。 END 其实我不大了解狗…小满哥要是ooc了,当猫好了,毕竟我是猫星人…( 第10章 隐情 闷油瓶渐渐走到了我的前边,我看着他的背影决定先不想这些事情了。我小跑几步跟上,并且叫他等我一下。 闷油瓶忽然站住了,向我的方向转过头来。而那一刹那,阳光下他的帽兜里仍是阴影一片,可我还是看清了,竟然是一个惨白的骷髅。 我猛地从一个梦里醒来。 我深吸一口气,梦里那个骷髅头还在眼前挥之不去,我竟然做了一个如此离谱的噩梦。 等我的眼睛对上焦之后,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闷油瓶站在我眼前,神情似乎有点忧虑。 他这种表情看得我立马就缓好了,我摆摆手道:“睡着了。” 闷油瓶嗯了一声,道:“去吃饭。” 吃饭好,折腾了大半天我肚子都放弃反抗了,他一说我胃里又一阵酸。 我们下午晚些时候回到了老头家里,老头见到我俩一身的狼狈样吃惊了半晌,但接着又转回一张笑脸,招呼我俩进屋,还让我们再住一晚,明天再走不必半夜走夜路,也没有车去城里。 我跟闷油瓶身上都是雨水的腥味,衣服也沾了不少泥,老头烧了一锅水,让我俩洗洗头或者冲个澡。 房子里没有专门的浴室,挨着房子一侧有一个小棚子,棚子顶上有一个大胶皮袋,有管子接到棚子里。胶皮袋里边充上水,白天阳光照着可以升温,是个不错的简易热水器。老头平时在里边洗,于是我俩也推门进去了。里边空间不大,有一个旧柜子,还有一些盆盆罐罐,大概是一个收纳废弃物的储藏间。 我跟闷油瓶关上门就开始对台词儿,准确的说应该是等会要讲给老头的故事版本,并且打算以此来问出老头所知道的真相。我重新编了一个我俩去老宅的故事,加入了一些推测。 真正实行起来就会发现,说谎其实也是一件难事,想想我三叔当年为了瞒我编造的故事,他一定也是煞费苦心了。 对完一遍确定没什么纰漏了,我们才准备冲澡,可我看了一下这小屋,实在太小了,我俩站在里边基本没啥多余的空间。 在这儿光着跟光着的闷油瓶冲澡? 我刚一想那场景就立马打住,赶紧说“小哥你先洗”,就准备出门等着。可我才说完,闷油瓶抬眼看我一眼,就先我一步推门出去,还跟我客气上了。 我洗好出来就打算去帮老头做饭,可老头说不用,我就进了里屋靠墙坐着歇着,结果没一会,可能冻了一天洗了热水澡全身都放松了,我就睡了过去,醒来便是闷油瓶来叫我吃饭。 老头又做了一桌子菜,简直有杀头菜的架势,菜的味道着实不错,原料都是自家种的,纯天然绿色无公害。我吃着吃着又开始内疚,但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了我们编好的故事。 一听我开始提到白天去老宅子的经历,老头果然显示出了好奇和关心,但表面关切的情绪里,我还看出了一点忧虑。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久没有找人套话,又或者是闷油瓶在旁边坐着我“有恃无恐”,说着说着就开始天花乱坠,以至于闷油瓶甚至在桌子底下用他的腿撞了我的腿一下。 但我发现老头的表情,对于故事的不同段落有明显的变化,而我根据这些变化传递的信息不断改编我的故事,渐渐筛选出老头的兴致点。 出乎意料的,我发现在我提到我们看到老宅的时候,老头表现出来的只有配合的惊讶,却没有想象中的对那些邪门故事将要发生的担忧和恐惧。相反,在我提到我们经过那一片坟地的时候,我发现老头有极其明显的一个惊惧神情,虽然他在努力镇定,但发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他自己。 那片坟地有问题,这是我得到的一个重要信息。 为了验证猜测,我把我们走向老宅之后的部分完全改掉了。 “我和小哥奔着那老宅子走,走了好久,可怎么走也走不到。后来又翻了一个山头……”我喝了口汤,假装陷入某种可怖的回忆中,并且看着老头,问他,“叔,你猜怎么着。” 老头抬眼看我,问道:“咋了。” 我用手指沾了点酒,在桌子上开始画圈,道:“那山头下还是那片坟地,鬼打墙啊。” 老头听到我说最后三个字,手里的筷子当场就掉地上了。 鬼打墙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的灵异故事,而且有一些较为科学的分析是说,由于类似坟场这样的地方,可供参照的标志物不够明确,它们之间还容易混淆,这样的情况下人容易丧失方向感。继续走下去,人会依照生物本能运动模式做圆周运动,自然就绕起来了。 这种故事吓唬吓唬小姑娘可能还有的看,老头这把岁数的人,不可能因为我俩这么一说,吓成这样。 我想了一下原因,一个可能就是同样的情形老头也经历过,并且有过什么恐怖的体验;另一个可能则更靠谱,那就是鬼打墙不是重点,真正吓到老头的,可能是“鬼”,也就是那片坟地中埋葬的人。 那里葬着的人一定很特别。 我和闷油瓶经过坟地的时候,就觉得那些坟头有些太密集了,并且朝向、分布都毫无章法,似乎是匆匆下葬。而所有的墓碑又都是相同的规格,似乎所有的死人都是同时下葬的。我们当时急着奔向老宅,也没有多看,但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盯着老头的脸,继续说道:“叔,那片坟地都是谁家的坟?你们这村里的吗?我听说鬼打墙都是由于死者怨气重,有心愿未了,这才困着活人,想让活人帮忙完成未了心愿啊。” 老头听后沉默良久,接着长叹了一口气,再开口语气突然变得严厉,道:“坟是谁的,跟你们也没有关系,我劝你俩明天早上睡醒,就快点回城里吧,不要再去那边了。”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皆觉得肯定另有隐情。我想了想便道:“我这不是想通知村里人一声吗,我们后来找到路打算回去的时候,发现其中一座坟,让雨水给冲坏了,就是最靠边的,那是谁家的?要不您帮忙告诉一声,也好重新修修。” 我这么一说,老头的眼睛里立马又浮现惧色,实打实的是在怕什么,但他自己喝了好一会酒,再也不肯跟我们说什么。 夜里我跟闷油瓶睡的还是那张炕,不出所料,这一晚老头一定又会有什么诡异的举动。如果他再来“视奸”,那我们一定会直接问他。如果是别的,也要抓现行问出真相。 睡前接到了老四的电话,还问我们去没去,有没有啥新奇事,我都不好意告诉他我们在这打他二大爷的主意呢。也没办法,我心里虽然愧疚,但是这件事对我太重要,我只得这么做。 我本是侧身躺着,面朝着闷油瓶,地方不够宽,侧躺比较省空间。可我躺了一会就发现我看着他老是不能集中注意力,总溜号到闷油瓶的脸上。 想着我只得又平躺下,闭眼仔细听着一切可疑的声响。 很遗憾,前半夜一直很安静,时间过得很慢,我开始有些困意。 然而就在我打算跟闷油瓶商量要不一人守一小时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老头果然又半夜起来朝我们走来。 我当即打起精神,只听那不是很利索的脚步声挪到了我们门口,但这次老头没有推开门看我们,似乎只在门口望了一眼,接着脚步声便离开了。 我心里正纳闷,毫无预兆的,我突然听到了房子的屋门开启的声音,老头去了院子。而且过了好一会,也没有折返的开门声。 闷油瓶突然翻身跃起,下地对我道:“走,跟着他。” 我也马上反应过来,老头半夜出门了。联想到晚饭时候的事,可以推想老头八成是奔着那片坟地去了。 我们迅速溜了出去,院子里查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老头的身影,两边邻居家也都熄了灯,村子里又没有路灯,四下里除了点点星光,一片黑暗。 我们走到路上,看向后山的方向,终于找到了另外的亮光。 那是一束家用手电暗淡的光芒,正指向茂密的山林深处。 “他娘的,看来还得上山一趟了。”我顺口抱怨,“万一真碰上鬼打墙咋办。” 闷油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怕?” 我摇头,我哪里怕啊,这不是说句玩笑吗,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兴奋的心情。鬼打墙?反正有你丫打鬼,我看热闹。 我正腹诽,闷油瓶又道:“进山会很黑,看不清路,你跟紧我。” “哦。” 第11章 跟踪 山林里果真特别黑,而且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这里的树木茂盛,连月亮光都渗不下来。我和闷油瓶是跟踪别人,也不敢开照明设备,只能通过前方树木间老头的手电闪来闪去的光,判断老头的方位,然后摸黑往前走着。 这条路跟我们白天走的路不同,似乎是捷径,而且老头走得还挺快,显然是很熟悉。可虽然是捷径,我们也足足跟了快一个小时,四周静的只有我俩很轻的脚步声,眼前只有时隐时现的一点光,挺奇妙的感觉。 闷油瓶走在我前边,我紧跟着他,不知道闷油瓶是习惯了黑暗环境,还是真长了猫眼,道不熟悉也健步如飞。我看不大清,听得倒是清楚,也不怕撞到闷油瓶,几乎是贴着他背后走。 走着走着闷油瓶忽然抬起了一条胳膊,我还以为是啥信号,但接着就从我头顶绕过,我偏头去看,是一截垂下来的长树枝——这人是怕树枝抽到我,还特意帮我挡一下。 我心里正美,闷油瓶忽然站定,这下我真撞他背上了,闷油瓶轻声道:“他停住了。” 我抬眼看去,果真老头的手电不再晃动了,老头似乎是站定了在干什么。 我和闷油瓶轻手轻脚地慢慢接近那点光源,老头似乎很专注,完全没有发现我们。直到几乎走到距他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我俩才猫下腰停住。 这回看清了,我们面前果真是白天所见的那片坟地,老头正站在其中一座坟头前似乎在看什么。 这场景还真有那么点渗得慌,我几乎觉得老头下一秒就会坐到坟头上说“你们还跟啊,我到家了。” 但实际的情况是,老头忽然对着坟头跪了下来。 大半夜来扫墓祭拜?我心说看来这关系不一般,不知道坟里埋的究竟是老头什么人。可再一看,我又觉得有些许不对劲。 老头的上半身直挺挺的,我想了一下正常人祭拜的姿势,也不该如此僵直。四周实在太黑,我也只能隐约看到老头的侧脸,可这一看,又是一惊。老头的脸上有一种强烈的恐惧神情,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 我顺着老头脸朝的方向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距离老头面前的坟头不远的一座坟头后,赫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以一个极其扭曲的造型立着,又似乎是趴在坟头上,简直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粽子。 我暗道老头这是被我连累了吧,可我还没过去呢,怎么就起尸了。 暗淡的光里,眼前的场景诡异至极,我正疑惑,身边的闷油瓶突然道了一声“不好!”接着就直冲了过去。我拦都拦不住,身体条件反射地跟了上去。 我们俩突然从树林里跑出来,动静很大,接着我清楚地看到老头和那个人影全都转向了我们的方向。 恍惚间我看到了人影的脸,正是头一天晚上趴墙头窥视我和闷油瓶,今天白天又企图做掉我俩的那个人。狗日的,再让丫跑了…… 我心里还没骂完,那人影还真就转身落跑,闷油瓶再次追了上去,转眼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 老头已经吓得浑身都在打颤,我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跪下来。那人影的脸扭曲可怕不说,我刚刚还分明看到他手里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子,如果不是我和闷油瓶冲出来,他忌惮闷油瓶,这会老头大概就西归了,我可怎么跟老四交代。 我走过去把老头扶起来,见他还在恐惧中,只得又用那种乖侄子的语气道:“叔,没事吧。” 老头反应过来忽然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声音还在发颤:“快,快把他叫回来,不能追!” 我拍了拍老头的背,尽量用安慰的语气道:“叔你放心,其实我俩上午已经跟丫过过招了,我家小哥能应付。”我觉得现在追问正合适,好歹老头会感谢我俩救命之恩,还担心小哥的安危呢,便继续道,“实话说,我俩觉得事有蹊跷,这才跟着您来的,您看要不把事情就都告诉我们吧。” 老头看了我好一会,几乎快要老泪纵横,我不知道他究竟隐瞒了什么秘密,可当下显然心绪不稳。我叹口气,只得道:“那您缓缓,我们先等人。” 闷油瓶这次回来得比白天要快,我已经想到了为什么闷油瓶会再次失手,果然闷油瓶道:“前边地上也有洞口,他跳下去了。” 这家伙快赶上土地公公了,还是耗子精?究竟打了多少洞,地下难道是一个地道纵横交错的世界? 老头平复了一会已经不抖了,但看到闷油瓶显然还是很惊讶,他大概没想到一个如鬼魅一样的人影会这么忌惮闷油瓶,被闷油瓶追着钻地洞。 “我们先回去。”闷油瓶又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闷油瓶脸上像结了层霜,闷油瓶不会因为抓人失手觉得丢面子郁闷,一定是预感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我扶着老头走起来,问他:“这回打起来没?他身手很好?” 闷油瓶的气息还不是很稳,能听出来刚刚经过很快速的奔跑,闷油瓶道:“没追多远,他就跳进洞里了,只能往回赶。” 我不禁心头一热,闷油瓶大概是担心那人影会从别的地方冒出来,比如我和老头所在的地方,然后偷袭我们,这才拼命往回赶,都喘成这样。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老头本来腿脚不便,这一吓又腿软脚软,我干脆把老头背了起来,随闷油瓶快步往回走。老头一把老骨头,不算重,可闷油瓶喘匀了气还是二话没说把老头过到他自己背上,我们的速度就又提升了不少。 等我们安稳地回到老头家里,坐到炕上,都回过神来,已经快要亮天了,我隐约听到几声鸡叫。 我估计老头这回应该不会再有隐瞒了,就没急着问,端茶倒水尽量先让他情绪平复。 老头喝了一杯热茶,我又给他披了被子,他总算是安心了。我们静坐了半天,老头忽然长叹一声,道:“报应啊。” 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我心说这什么情况,难不成老头和人影有什么血海深仇。 我接过老头手里的杯子,见他又点上一卷旱烟,抽了两口,满眼都是某种沉重的情绪,再次叹了口气,道:“坟里的人,是我当年害死的。” 第12章 往事 四十几年前,也就是老四提到的破四旧的时期,当时村里的确有人闯进了老宅,也的确死了人,但实际情况却不像老四讲的那么简单。 老头说过那句像是悔罪的话之后,沉默了好久,几乎抽完了整支烟,人也陷入到很沉痛的情绪里,才抬眼看了看我们。我保证了不会再对别人说,又讲到和老四的交情多深厚,老头这才开始讲起那段尘封往事,说起来,可谓是一段惨绝人寰的故事。 这个村子叫刘家村,很常见的村名,大概就是最早村里的人姓刘的居多数,也多少都有些亲戚关系,村民之间的关系十分融洽。村里人都知道,在几座山头后的一片土地上,有那么一座隐藏在山中的老宅,这个宅子的历史很久,村里最老的一辈人小的时候就有印象。 本来这个老宅子对于村民们来说没什么可好奇的,村里人只当是荒废的一座宅院而已,平时上山种地或者采野菜蘑菇也不会走到那么远。直到文革开始,全国都掀起了破四旧的运动,那时期人们几近疯狂,寺庙、祠堂还有古墓,不少被损毁。老头所在的这个村子虽然偏远,但是当时的年轻人也极力投入各种“运动”,也不知是谁提起的,村里一伙人把老宅也归到了必须破除的“四旧”标志物,于是村里组织了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老宅,势在必破。 老头当年也是其中一员,据他回忆,他们当时上山的共有二十多人。那时山都没有被开垦成耕地,树木茂盛没有路可以走,一众人边走边开路走了大半天才走到。 根据老头的描述,老宅似乎一直都是那种坍圮的样子,我估计比我和闷油瓶见到的时候好不了多少,虽然之间隔着四十几年。 带队的小队长当时提议把院子里的荒草拢一拢,干脆烧了房子,于是大家便开始割草堆草,结果这一割就割出了问题。 老头讲到这我和闷油瓶就猜到了,那就是草被割了,院子里的地道被发现了。 当时参与的人多是村里二三十岁的男人,年轻气盛,好奇心也重,一行人干脆派了几个钻了下去探查。跟我和闷油瓶一样,他们很快发现了那道墓门。 其实当时并没有人认识那是墓门,但见门上的纹路是那么个意思,这下勉强算四旧的房子下,发现了真四旧,众人只有兴奋,于是本来的烧房子计划,变更为破门计划。 老头说到这里,又停顿了很久,显然不愿回想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推想是他们不小心触动了古墓里的机关,造成了严重的伤亡,但老头眼睛里的悔恨和惧怕,又暗示了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老头又喝了几口茶,接着讲到,由于他们当时带的工具不合适,地道里空间小又根本施展不开,所以几人对着墓门用斧头、镰刀和凿子之类的鼓捣半天,也没有凿开一个角,只把门上的纹路毁损了。 砸门小分队上来之后,把情况说给了其余的人,人们稍冷静了一下,便开始探查整个宅子,很快发现了屋子里,柜子下,和炕洞里的多条秘道。 这些人中有一人的年岁较大,当然现在也早就去世了。老头记得他姓何,家里排老三,都叫他何三,当时相较这群热血上头冲动莽撞的小年轻,就沉稳一些,很快发现了房子的问题。 房子的构造简单,里边的陈设又很简陋,就算里边曾经住过的人把家当都搬走了,也不会如此“干净”。而比起房子,房子下的地道才是可谓精细,这房子又出现、存在得莫名其妙,不难推测,其实房子只是掩护,地下的墓门和秘道才是关键。 一行人都没接触过古墓,何三这么一说都觉得有道理,不过也没人知道该怎么来破这个古墓。还有人提议把情况上报,但更多人的是坚持要克服困难迎难而上,坚决摧毁旧社会旧文化的残余。 墓门是砸不开了,于是何三带领几人开始探查地道,试图通过地道进入门后。并且这个方法很快被验证是有效的,他们发现炕洞下的地道笔直地通向了墓门后。 然而事情也在这里发生了转折,何三带着几人爬进去,来到墓门后,就看到了好几个死人。当然不是棺材里的粽子,而是早先一批闯进这座墓的人。 老头当年也跟着爬了进去,据老头回忆,那些死人皮肉都已经腐烂了,几乎只剩白骨,显然已经死去多年。而那些死人的手边摆放着各种挖墓的工具,包括洛阳铲等。(这是我通过老头描述的铲子形状推测出的) 没什么疑问,这些死人基本上可以断定就是盖房子掩人耳目实际来盗墓的一伙盗墓贼。 但有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在这几个死人面前,是成堆的陪葬品,已被打包好的样子堆在一起。这些人不知道因为何故,在终于打通了地道,终于捞到了明器之后,全都死在了墓门口。 胆子再大,脑子再狂热,见到一排死人还是让何三和老头他们惊讶了良久。人的本能反应也很奇妙,老头回忆说,当他看到那一排死人的时候,虽然意识里是清明的,但已经感到全身都不自在。而且他发现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感觉,人们面面相觑,但谁也说不明白。似乎他们进入了一个特别的空间,被一种特别的磁场所影响,一时都没了声响,也没了气势。 几人再次上来把情况和其余人说明之后,众人开始商议如何处置那些盗墓贼的尸首和墓里的陪葬品。而对于这个问题,队伍里的人产生了相当大的分歧。 以小队长为首的大部分人坚持要把陪葬品搬出来集体销毁,也要把墓室捣毁。而以何三为首的下到地下看到了盗墓贼尸首的人,却开始忌惮再次进入墓室,何三就提议还是直接把地道堵死,把老宅烧掉就好,可小队长不同意,认为必须要清除彻底,干脆直接带了一伙人再次下去,把陪葬品都搬了上来。 我很好奇那些陪葬品都是什么样子的,因为我和闷油瓶看到的墓门已经是当年被老头他们毁坏后的,纹路都看不出来了,那几个残留的字符一时也辨认不出。但如果老头能描述出陪葬品的外观等细节,还是可以大致推断出这是什么时代的墓,是什么类型的墓。 可惜的是,老头可以说出铲子的形状,毕竟有平时用过的铲子做对比,却说不出那些陪葬品的特征。在老头看来,就是一堆瓶瓶罐罐,他也记不得是什么造型,什么材质。 我只得说那就继续听故事,可老头再次陷入沉默了,而这次老头的眼里更多的是恐惧。接下来发生的事,对于老头来说,是背负一辈子的秘密和罪孽。 那些被盗墓贼打包好的陪葬品都被捣墓小分队拿上来之后,众人开了个小会,大致意思就是组织通过本次行动实施的决定,接着小队长就手起斧落,砸开了一个罐子。 罐子被砸碎,而罐子里的一个东西却滚落了出来,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青铜铃铛。 我叹口气,联想到那片坟地,已知接着就是一幕幕惨剧。 小队长拿起铃铛端详,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是一个人的手起斧落,只不过这次挥斧的人是何三,而他劈开的对象不是罐子,却是小队长的脑袋。 小队长当场死亡,血溅三尺,而几秒钟的沉寂后,最先一波下到墓里的人纷纷挥起手里的斧头镰刀开始砍其余的人,人们都像丧失了心智,互相残杀,老宅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老头说着脸上露出相当痛苦的表情,嘟囔着说当时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手就像不受身体控制一样,见人就砍,而且眼前的人都不像是人,更像是一群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被什么操纵的感觉消失之后,这次来老宅的二十几人,只剩下七八个人活着,其余的人都惨死在同行人的手下。 老头都不记得他砍了多少人,只记得砍的时候看到的是似人非人的怪物,等意识恢复了,只看到遍地的尸首和鲜血。 还活着的几人清醒过来全都吓傻了,后来迷迷糊糊地回到村子里,把老宅里发生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地在全村坦白了,毕竟一下死了那么多人,根本瞒不住。 那些被杀死的人的亲属自然无法接受,全村人又都返回老宅去收尸。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等所有人再次返回老宅,却发现那些尸体竟然全部不见了。 准确的说不是不见,而是不在老宅里了,被什么力量全部搬到了距离老宅不远的一处山坳里。而当晚开始,存活下来的几人开始被噩梦纠缠,要不就是经常出现幻听幻视,精神状况也都越来越差。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手里的小红本解决不了的谜团。村里的一些老人之前不敢说,现在终于又敢提到鬼神之说,而这一提却没有人再有立场指责和批判了。 村里一直有一个很有名望,据说“法力无边”的仙姑,破四旧运动兴起后还被揪出来批斗过,那仙姑自知难逃一劫所以躲进了山里。老人们说起此事还得靠仙姑,于是村里人又将这仙姑找到并且请了回来。 说起来这仙姑倒是不记恨,在老宅处做了三天的法事,俗称就是跳大神儿。得出了结论是,杀人的人当时都是被那些盗墓贼鬼上身了,所以才会杀人,老宅和下面的古墓都属极凶,不能再近一步。 村里人草草将“凶案现场”收拾了一遍,并且将通往墓道的秘道,也就是炕洞里的那条封死,重新砌了起来。而对于死者的尸体,仙姑声称那些死者的魂魄还在老宅附近徘徊,所以不能葬的太远,便挑选了一片距离老宅不远的地方,全村人出力修建了那片坟场,将死者安葬了。 包括那些盗墓贼的尸体,因为仙姑说这些人也是死不瞑目,如果不安葬势必会再害人。 等安葬了所有死者,仙姑又做了一场招魂的法事,最后在每座坟头念叨了一遍。说来也是离奇,从那天晚上开始,老头他们这些杀了亲友的人,就再也没做过那种噩梦,精神状况也都好转了。 事情就暂时告一段落了,老头他们几个人也没有受到什么追责,一来那个年代动荡,法律根本不管事儿,二来说起来“凶手”和死者大多都是亲属。虽然一天之内村里死了十几口人,大家最后也都默认是一场天降的灾祸,而非人祸。 打那之后,村子里的人跟外界几乎断绝了联系,并且回归到了从前的生活,人们渐渐从悲痛和恐惧中走出来,村子大概是全国都少有的,在那十年里变得更安宁更平静的地方。 第13章 箭在弦上 老头讲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我心里也是。这下很多谜团都可以解答了,比如村里人对老宅的讳莫如深,比如对于我和闷油瓶这两个外来之客的排斥,以及老头听我瞎说有一个坟头被雨水冲了,他即使是大半夜的也要去瞧一眼,这些都有了答案。 然而老头刚刚讲的故事里,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也还是有很多疑点,我可以相信那个年代发生这种事不难想象,但我和闷油瓶在老宅地道里发现的那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那个如同鬼魅一样的人影,又是怎么回事。 我又安抚了一下老头的情绪,问起这两件事,老头却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睛里又流露出恐惧的神色,道:“大侄儿,你听叔的话,那地方真不能去了,也别问了,明天赶紧回城里。” 老头这句“大侄儿”,叫得我心里顿时一酸,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我和闷油瓶好,一时不知该怎么继续开口追问。 闷油瓶好像看出来我是怎么想的,淡淡地道:“他为什么要杀你。”问得很直接。 我给闷油瓶递了个眼神,意思是先别这么强硬吗。可我心里也知道闷油瓶一向不尊老不爱幼,他需要知道的事情一定会想办法弄明白,如果老头今天不告诉我们,他明天一定也会再去的。这么想着我又好奇起来为什么闷油瓶这次如此执着。 老头又看了看我们,接着认命似地叹口气,道:“他不是要杀我这个人,凡是接近那个老房子的人,都逃不了的。” 原来四十年前的事并非就那样轻易地揭过去。 大约过了十几年,村里的人已经淡忘了那件事,除了每年的清明、七月十五之类的日子,全村会一起去祭拜,没有人再单独踏进那片山。 然而世事难测,人心不古,文革过去后,思想风气渐渐有了变化,仍对老宅和当年的事讳莫如深的只有村里的老一辈人,年轻一辈的人没那么多忌讳,也没那么多敬畏,于是有一天两个小年轻背着家里的老人再次上山进了老宅。 这两人不是好奇,也不是探险,而是奔着那些陪葬品去的。但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村里人在附近的山里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在山下一条河的河滩上,相距不过十几米的地方发现了两人的尸体,都是被利刃劈开头颅,又顺水冲下来的,死状极其惨烈。 而这种死法不得不让村里人想到当年的事,全村再次笼罩在了恐惧的阴影中。 过去的事像是重演,村里人都惴惴不安,有人怀疑是当年死者的亲属报仇,但这次死的两人又都不是当年杀人的人或者家里的亲属;又有人说是死者的怨念没散,十年后又来复仇,总之是人人自危。仙姑则又被请了出来,仙姑掐指一算说大事不妙,来复仇的不是那些死者,却是陵墓。这个说法叫人难以信服,陵墓怎么会动手杀人。可仙姑坚持是那座古墓杀死了企图去拿走陪葬品的村民,作为验证就是,村民在其中一个死者的怀里,发现了一枚戒指,戒指上刻着某种符号,与当年人们在墓门上所见的很相似。还有就是当年被发现死在墓门后的盗墓贼,他们打包好了陪葬品,却没能带出去,仙姑称也是死于陵墓之手。 仙姑又做了一场法事,并且告诫村民绝对不可以再踏进老宅半步,否则必有报应。这件事之后,真的就再也无人敢上那片山,更别说进老宅,村里人为了吓唬小孩也编造了许多传说,老四小时候听的故事都是这么来的,但他和另一个小孩还是去了,幸亏逃过一劫,否则我也就不会认识他了。 说到这里,我和闷油瓶都有一个大致的猜测,那就是后来被砍死的两个村民,八成就是那人影杀害的。而根据老头刚才讲的故事,有一伙盗墓贼的尸体被发现在墓门后,而且是和死的那十几个村民一同葬在山上的坟场。那我和闷油瓶在墓道里发现的几个盗墓贼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显然这两伙盗墓贼不是同一批。 我又问起,可对于这一点老头表示就不清楚了。我推测出于某种原因,人影在看守老宅和老宅下的古墓,对于接近的人一概除之。那两个村民如此,我跟闷油瓶发现的那伙盗墓贼大概是在那之后前来倒斗的,于是也被人影做掉了。这么一想,搞不好当年的惨案,幕后操纵者也是那个人影也说不定。不管怎么想,都和人影逃不了干系。 我把猜测和老头说了说,老头不置可否,但提到人影老头明显很恐惧。本来即使是那两个村民被害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三十年了,而且三十年里村里没有再发生过任何怪事,包括后来山被开垦,人们的活动范围渐渐接近老宅,也没有人再出事。人们再次回归平静,淡化过去的恐惧,所以即使我和闷油瓶提到要去老宅,他们也只是做些暗示和警告,倒没肯定我俩会死把棺材都备好。只是今晚过后,老头坚持那人影就是仙姑所说的陵墓怨气化成的,所以他今晚看到人影的时候,干脆跪下来等死。 老头的坚持只能解释一件事,那就是人影存在时间的持久。算起来,这个徘徊在老宅附近的人影至少已经存在四十几年了,普通人必然年过半百,跟闷油瓶过招速度和力量绝不可能达到那样高的水准,也许人影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代人?这倒也说不定,现在的一切都只是猜测。 老头讲了这么多,我已经理顺出了村子和老宅之间故事的脉络,可这一切仍旧是浮在表面上的部分,真正的核心是古墓和人影,而要了解这部分,显然去探那个还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古墓,已经是箭在弦上。 整个故事里还有一个人物也相当重要,那就是仙姑,可惜我问起仙姑的事,老头说她已经过世了,现在知道全部事件经过的人,全村大概不超过五个了。 老头大半夜受到不小的惊吓,又被我和闷油瓶半逼迫着讲了一早上故事,说完整个人都不大好,我赶紧伺候老头喝点热乎汤水再休息休息,可老头倒是还不放心我俩,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再去老宅,更不能进古墓。 我俩表面上答应好了,心里其实都决定这个斗是必倒了。 过了中午,我和闷油瓶守着老头终于睡醒,看他没什么大碍就告辞了,老头这回送我们出门,脸上只有疲惫,又念叨了半天才放我们走。我们走后我就给老四打了电话,让他得空回来看望看望老头,别再有什么后遗症。当然我没提发生的事情,这也是和老头定下的,我只说老头一个人怪孤单的,老四娶了媳妇也带回来看看。 我跟闷油瓶顺利地回到城里,找到一家旅馆住下,刚躺下不久小花的电话打来了,他这是已经帮我们备好装备了,明天捎东西的人就能联系我。我不由得一顿赞叹,解老板办事利落迅速实在靠谱。 小花听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一会儿,突然没好气地数落了我一顿,大致是说我没事瞎折腾,吃饱了撑的又想去挖土。 不知道丫是不是股票赔了心情不好,我就开玩笑道:“你这什么语气,大姨妈又不规律了?” 小花冷哼了一声,我好像能看到他翻了个白眼。 “吴邪,我鄙视你。”小花接着却说了这么一句。 我暗骂,心说大晚上的这么安静,电话会漏音你知道不,闷油瓶就睡我旁边呢你知道不,平时鄙视我我也没拦着,这会儿让闷油瓶听到我多没面子,鄙视回去我又不好意思毕竟要用你的东西。 我正磨牙,小花又道:“人家两口子度蜜月,就算在国内也得挑个5A级的风景名胜吧,你俩可倒好,非得进村里挖洞,赶紧来北京,份子钱少不了你的。” 我下意识地看了闷油瓶一眼,闷油瓶脸都黑了。 然而我竟无言以对,他说得太他妈的有道理了。 小花还在说着,越说越不靠谱,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我赶紧按了电话冲闷油瓶傻笑:“他忘吃药了。” 第14章 联络人 小花本来说给我安排的联络人第二天就会到,装备也会一齐送到,结果第二天又说那边有事情耽误了,我刚想问问说好的靠谱呢,小花就在电话里一笑,说等我见到人就明白了,而且装备包我满意。 我心说既然是求人办事,也别计较这些。而且我们本来也不急,最重要的是,我从老宅墓门上拍下来的照片,被我传给在北京认识的古文字专家朋友之后,还没有回应。而另一方面,又有别的事情让我多少有些在意。 我跟闷油瓶在城里住了两天,这两天里闷油瓶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他这种状态我倒不陌生,只是有些不好的预感。他那样子很像是当年他在蛇沼西王母城失忆之后,跟我和胖子回北京之后的状态。 那段时间里,闷油瓶可以三天不说一句话,只是坐着躺着,要么发呆要么睡觉,跟他说话也不像在听,问什么也不说。 我心里开始犯嘀咕,特别担心他这是要再次失忆的节奏。 张家的失魂症,我后来听张海客说过一些,血统越好,越容易发病。倒也可以理解,像他们家族这种内部通婚的,血统越纯的人之间,亲属关系估计就越近,那生下来的孩子,得上这种遗传病的几率就越高些。 闷油瓶的父亲是张家人,而母亲是名女藏医,应该不是张家人,这也是我听张海客讲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按照上边的推测,闷油瓶的得病几率应该不大才是,怎么也会动不动就失忆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只有一个猜测,那就是张家这种病,不仅仅是先天因素决定的,跟后天的刺激也有关系。想想闷油瓶,肯定是张家人里受“刺激”最多的,包括在陨玉里那次也是,我猜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特别刺激他的事,这才诱发了那次失忆。 当然这些都是我脑子里瞎想的,我也不能揪住闷油瓶问“你丫是不是又要失忆了”,我倒不怕他不记着我,只是想到要重新和他认识,一切都要重头开始,怎么说也郁闷。 这病难治,只能防止扩散。我琢磨着闷油瓶要是想娶媳妇,坚决不能让他娶张家女人,为了下一代着想。当然吗,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生。 想到这我就觉得好笑,可能真笑出来了,闷油瓶抬头看了我一眼。也就是这一瞬间,我感觉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迎着他的眼神,筷子也放下了,洗耳恭听。可跟他对了一会眼,他还不说,我只得自己开头,我道:“怎么了小哥?我脸上粘了饭粒?”东北本地的大米确实好吃,我吃了两碗,这才觉得满足。 闷油瓶没说话,垂下眼又接着吃。 我看他吃得似乎心不在焉的,又想到刚才的脑补,就叹口气,我提起筷子给闷油瓶夹了块肉。可正准备好好关爱一番,手机却忽然响了。 我看了一眼,是邮件,我那位文字专家朋友终于给我回复了。我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就皱起眉头,这事好像又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了。 当时在老宅里,光线不好,条件也不允许拓印,匆匆之下我只得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还好手机像素还算给力,放大了也能看清细节。 这些年来我自己仍然主要做拓本方面的研究,说不上行家,也算小有建树,最起码对于古时各朝各代的文字还是比较熟悉的。 但墓门上的这种文字,或者仅仅是符号,我一下还真认不出来。一来墓门本身破损太大,我得到的样本就是残缺的,二来手边没有专业书籍,我用手机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但没有能用上的。 所以我扫到邮件中的两个关键字——契丹的时候,还是挺惊讶的。 我之前还从没接触过契丹文字材料原本,别说是我,全中国也没几件。契丹文字已经消失了将近800年,被称为“死亡的文字”。没想到这偏僻的村子的山中,竟然有一座留有契丹文字的辽代古墓。 我跟闷油瓶此时在餐馆的一角,这会也没多少人,环境还算安宁,我坐到闷油瓶旁边,干脆直接跟他一块研究起来。 朋友在邮件中还附了很多张图片,是他将我发过去的照片与现留存的契丹文字做比较的对比图,这样一看,确实清楚了很多。 契丹文是拼音文字,以汉字为蓝本,使用回鹘、突厥文的拼音制度,用汉字拼出新的词义。新词义和原来有很大差别,无论字音字义都和汉字不同。算是种失传已久的神秘文字。 不过要说我自己从没接触过,也不能完全这样说,与契丹文字有很密切联系的女真文字,我还是专门研究过的。在云顶天宫里,多处壁画、浮雕上都有女真文字,包括那蛇眉铜鱼,上边用于记录的语言也是女真文字。据考证金朝直至中期才正式完全废除契丹文的通行,女真字的创制在很大程度上参考了契丹字的创制方式。 可我又仔细看了看,把脑子里女真字的样式带入,还是看不到明显的联系特征,看来这契丹文字还是太独特了。 我偏头看了看闷油瓶,闷油瓶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就试探性地问他:“小哥,你认得这种文字吗?” 闷油瓶眉头也皱了起来,接着伸出他的长手指,指了指我手机邮件中的一张图,道:“这不是契丹文字,契丹文字中没有符号。” 我一愣,一下不知道该信谁。我那朋友确实是古文字方面的专家,有国家盖章公证的,我认识的圈内,还没有人能比得上他有权威。不过话说回来,闷油瓶是什么人,张族长遍探天下古墓,跟地底下东西有关的事,谁又能专业过他。 我又看了看闷油瓶,后者淡淡一瞥,好像在说你爱信不信,我信我信。 我立马虚心求教,问道:“这怎么说?我看这符号也挺奇怪的。” 闷油瓶道:“这里的文字是契丹文字,但是符号不是。”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明白了,我那朋友没说错,闷油瓶也没说错,这墓门之上本来就有两种东西,一种是文字,而且是契丹文字,另一种是某种符号,却不是文字的一部分。我接着读邮件,果然朋友也提出了疑惑,这些符号夹杂在文字中间,不知是何用意,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我便问闷油瓶:“小哥你认得这些符号?是什么。” 我以为闷油瓶会给我科普一下,但闷油瓶却说他也不认得。两个专家都认不出,我也只能作罢。 事实上我连那墓门上的文字和符号都区分不大清,墓门被破坏得又严重,别说解读出文字部分的内容,现在我们能百分之八十确定老宅下的古墓和契丹民族或者说辽政权有关,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俩又把邮件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没什么遗漏信息之后,我收起手机,拿起筷子,准备继续关爱闷油瓶吃饭。 可我还没来得及再夹菜,眼前突然一片黑影遮了过来。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大剌剌地就坐到了我跟闷油瓶的对面。 这个点餐馆已经要关门了,满屋子的空座,这人非得过来挤我们这桌,必定是别有用意。 我抬眼打量了他一番,就道:“哥们,我俩这吃得差不多了,你看你来拼桌,还要不要再整俩菜?” 那人也不客气,冲服务员叫了声“大妹子,再给哥哥上俩热乎菜”,说完又冲我和闷油瓶一咧嘴,一脸古怪的笑模样,说:“他娘的爷才从北京到这小破地方,饿掉二两肉。”说着下巴点了点我刚拿起筷子的手,“你俩倒好,这是刚你一口我一口喂着吃完?” 妈的这死胖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15章 意料之外 几个月没见,胖子已经养回来了。他跟我从长白山下来的时候,的确折腾得瘦了两斤,我定睛再一看,好像不仅把两斤养了回来,估计至少又添了五斤,满面红光,精神得很。 早上接小花电话的时候我就有点预感这联络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不过还真没想到是胖子,他竟然也愿意干跑腿的活。转念一想,跑腿个屁,丫肯定是不知怎么从小花那知道了我和闷油瓶要下斗,就忙不迭地杀过来了。 我故意调侃道:“哎呦,原来这趟镖是胖爷保的,那我就放心了,我开的单子里的东西肯定是一件不少了?” 胖子横了我一眼,接过服务员送来的新碗筷和酒,先倒了小半杯二锅头,看了看闷油瓶,道:“绝对不少,还多胖爷我的一份。”说着拿筷子敲了敲我的杯子,“我是听阿花说的,我说你丫也不地道啊,有斗有肉不知道提前向组织报告,就打算自个去挖?” 本来这斗就不再预料之中,决定去倒一回的时候也没想搞得大张旗鼓,我和闷油瓶两个人估计也够了。而且胖子下山的时候也受了点伤,我是不忍心折腾他,哪想这人是一刻也闲不住。不过看胖子的状态就是好着呢,来都来了,那肯定是我们仨再一块干一票。 我笑了一声道:“小斗一个,请你不是大材小用吗。” 胖子这回白了我一眼,看向闷油瓶道:“小哥你发现没,天真现在这嘴皮子比以前贫多了,你得好好管治管治他。”说完又看我,“他娘的小哥都被你给拴来了,你这就不是大材小用?” 还说我贫,还不是跟丫混久了,近墨者黑吗。我一向知道跟胖子掰扯下去没完,而且说实在的,胖子来我更有底。我就干脆也倒了杯酒,打算跟胖子具体说说情况,我道:“我本来是带小哥来喝喜酒的,具体的事跟你细说。” 胖子眼睛一亮,道:“呦,喝喜酒都带着啊,敢情小哥是家属了。”说着就又向我俩扫一眼,还挑了挑眉毛,样子极其猥琐。 我都看笑了,心说这是又要开启新话题了,赶紧给他的杯子倒满,正好新点的菜也端上来了,就说:“你是亲属行了吧,先吃,别饿着。” 胖子又给闷油瓶倒满,非要我俩陪他喝点小酒,我们仨见面其实心里都高兴,就喝了起来。可本来要说正事的,结果聊着聊着就变成胖子向闷油瓶揭露我十年来的前科劣迹,胖子还喜欢夸大其词,说得我像是已混成江浙一带的黑帮老大。我摇头苦笑,一偏头却见闷油瓶听得很认真,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看我的。 十年前的话,下斗前的晚上我们肯定都是兴奋又有点紧张,研究着具体的计划,结果这一晚,连闷油瓶都喝进去小半斤,我们仨相互搂着推着终于爬上了楼。迷迷糊糊睡下,一睁眼睛就是第二天上午了。 胖子来敲我俩屋的门,好像他多有正事似的,数落了我一顿,不过等下楼找到他开来的车,我也有数落他的机会了。 胖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辆小破货车,车身上都是泥点子,蓝色的车身蒙了一层灰,车后厢里绑了一大包,估计就是装备了。 我道:“你开这车,首都给你放行了?” 胖子打开车门,道:“我要开它走免得影响首都形象,当然放行。你别瞧不起这车,就这样的,在山道上开才不显眼,咱是去倒斗,低调低调。”说完爬上驾驶座,又指着我道,“收起你丫那副爱摆排场的坐派。” 上回接小哥,我带了我的全部的人,被胖子笑话了一路,还没完了。我看了一眼车里,还只有一个座,我道:“我俩坐哪啊?” 胖子指了指副驾驶,又指了指车厢,道:“你俩猜拳决定。” 别说,我真低估了这个看似开着开着就得散架子的货车,在土道上跑得又快又平稳,赶超了好几个三轮车。 我们一路开到了刘家村附近,其实还可以再开一段路,但是村子里的人对于外来的人都那么戒备,别说一辆车了,我估计就是我和闷油瓶再出现,都会引起注目。 期间路过一片玉米地,有一辆不起眼的牛车,老黄牛在路边吃草,车上有个男人在打盹。胖子把车开过去停了下来,我差点以为要换交通工具。其实是另一部分装备,我就知道胖子带来的,肯定少不了这些东西,掀开车上的一个木箱子,里边全是真枪实弹。 小花和胖子安排得妥帖,我们这一道携带着满车的违禁品,终于还是顺利到了刘家村附近的一个山头下。我们仨整理了装备,刚好三大包,一人背一个,车被那个赶牛车的开走了,胖子大手一挥,道:“天真,带路。” 我们走的路应该是靠近老头走的那条捷径附近的山路,方向我大致记得。这边的山上还是有耕地,也就是说很可能会撞见村民,但我们仨简直是大张旗鼓毫不避讳。按说应该等到晚上月黑风高再出来,毕竟干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胖子边走就边讲他二十年前摸金倒斗的经历,还说都是跟我们这些南派的混坏了,这回是在北方,得按他们北派的规矩来。我懒得跟他计较,我现在挖土的规矩应该叫吴派规矩。 闷油瓶一直闷头走,我跟胖子相互损着,倒不觉得路远,感觉好像没走多久,一抬头,就看见那片埋了四十年前枉死的那群人的坟地。可一股凉风一吹,连我这时灵时不灵的鼻子,都闻到一股焦味,好像什么被烧了。 再往远处一看,我心里一个激灵。原本半掩藏在荒草丛中的老宅竟然不见了。 准确的说,不是不见,而是整个坍塌了,完全看不出房子的样子,而是一大堆砖土,而那阵烧焦的味道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我们仨对望了一眼,便都加快脚步朝老宅跑去。 到了院子前,看得很清楚了,房子应该是被烧了。这种老式房子里边有很多木制横梁做支撑,沉年朽木,烧了又很容易断,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这下彻底塌了,只剩一堆焦土。 胖子骂了一句:“这什么情况,谁他娘的敢挡爷们财路。” 我四下看了一圈,不仅是房子,连院子也看不出之前的样子。 八成是那人影,可我之前只以为我们会再碰到他,他会再阻止我们,甚至谋害我们,但即使他捣什么鬼我们也要逮住他。没想到他来了个鱼死网破,宁可把这里整个毁了,也不让我们进那道墓门。 我正纳闷,闷油瓶忽然朝院子的一个方向走去,地上都是倒塌的梁木砖瓦,他走得也不顺。 我看是有什么情况,连忙跟了过去。哪想闷油瓶走到一处,弯下腰竟然开始搬砖石,我忽然想到院子中的地洞,地洞下的通道是通向墓门的,如果地道保留着,那我们可以直接走墓门,只是可能性不大。 不出所料,我和闷油瓶费劲把地上的砖石瓦片都搬到一旁,地上竟然是实实在在的土,哪有洞的影子。 有微小的可能是闷油瓶记错了位置,不过就算我们再找,也要把这满院子的废墟都清理干净才行,工程量太大。而且我估计那人影是先填洞的,亏他一个人也能搞得过来。我们离开前后不过三天,早知道回老四二大爷家借两个铁锹直接回来挖炕了。 现在原本有炕洞的屋子的位置,盖了半面墙,要挖开肯定也要耗一番功夫。那个烧毁老宅的人显然是要拦阻我们,但我估计他也知道,这只能拖延我们的进度。 我看着又开始变得阴云密布的天,突然对这次的对手产生了浓烈的好奇,甚至比对我们脚下的古墓还好奇。这是一个身手好,行动如鬼魅的,又相当执着的守墓人,他守着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古墓,怎样的一个秘密。 胖子走过来拍了我一下,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发现闷油瓶竟然又朝着老宅本身的那一堆废墟走去,而且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有一瞬间,我好想又看到了当年在巴乃,闷油瓶住过的高脚楼被烧毁,他冲向火里去找照片时的样子。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难道这老宅也是闷油瓶的一处房产?这他娘的,自己的房子老被烧,换我我也郁闷。不知道还有没有,还有的话,必须赶在被烧之前挪到吴家名下,我帮他看着。 我看了胖子一眼,做了个我也没看懂闷油瓶在干啥的表情,胖子推了我一把,我便朝闷油瓶走去,试探性地问道:“小哥,你找啥呢?” 闷油瓶摇了摇头,我回头看看胖子,胖子便也走过来,问道:“还挖不挖?” 我看了看闷油瓶:“必须挖啊。” “好,知难而进才是我们的作风。”胖子煞有介事地啧了两声,道,“看来得雇个挖掘机。” 第16章 寻龙点穴 挖掘机是没处找,就算有也不可能开到这山沟里来,还得我们三个人肉挖掘机开工。 我看了一圈附近的山头,想到另一个思路。我走到胖子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觉得咱直接去挖主墓室咋样?” 反正都是挖,还不如直接往主墓室挖。不过那需要先确定主墓室的位置,铲子倒是带了,可胖子不是说按他们北派的规矩吗,那就叫分金定穴。这胖子平时吹牛逼吹惯了,我倒想看看他能不能定出来。 胖子一听,脸上的横肉一抖,对我道:“还是咱天真脑子活络,哥哥我也觉得很有道理。”又问向闷油瓶,“小哥,你看呢?” 闷油瓶不置可否,望着四周的山出神。 这小子从上了山开始就一句话都没有了,我隐约感觉他是有什么心事,不过我现在倒不像以前那么好奇,有的事他愿意对我和胖子讲,我们自然会好好听他说,他不愿意讲的,又何必问。何况现在长白山上的事都尘埃落定,也不怕还有啥天大的事。 我道:“小哥这是默认了,你快点来露一手,我还等着大开眼界呢。” 胖子听出我摆明想看他笑话的语气,却一本正经地道:“这手艺是天星风水的分支,要用得等晚上天上有星星,手里有罗盘,这两样咱们现在都没有,你让胖爷我定个屁。” 我虽然不会,但多少也听说过,分金定穴这门秘术,能运用熟练的人,当今世界上恐怕是屈指可数。想学会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能分辨山形水势等风水元素,用罗盘金针确认古墓棺椁的精确位置,误差不会超过一枚金针的直径。这种难度,考上盗墓十八级的资格证再说吧,别说胖子,我都没见闷油瓶用过。张家的方法自成一派,不知道有没有类似的可以定位棺椁的方法。 我俩又贫了两句,闷油瓶忽然转过头来,道:“也不一定需要罗盘。”我一听,还真有。 闷油瓶也不解释,而是朝着我们来的方向走去,我跟胖子对视一眼,便跟上他,一直朝着我们周围最高的一个山头爬去。 这里的山头都不算高,我们爬了十来分钟,就到了顶。从这里向老宅看去,老宅的废墟就是一个大黑点。 山头上的树木也不算茂盛,这边纬度高,树和南方的不能比,长得稀疏,叶子都瘦小,也正是这样,四面的视线相当好。我大概明白闷油瓶的方法了,这其实也不是多高深的技巧,只是“寻龙”的基本方法。 我对风水学懂得不多,也知道风水学中把起伏的山脉成为龙脉,风水术首推“地理五决”,就是“觅龙、察砂、观水、点穴、立向”,会看龙脉,是点穴的基础步骤。 刘家村所在的这一片山脉,不是多著名的龙脉及分支,想必也不会有古代王公贵族的大墓,既然是小墓,我们只需看“小龙”。我不知道我的理解对不对,总之大概还用不到分金定穴这种级别的秘术来定位。 胖子比我了解的多,果然看了一会,便道:“有谱,有谱哎。” 我记得闷油瓶当时跟我在婚宴时,也指着这边说过山势好,宜葬,就问他俩,给我细讲讲。 胖子这会儿来劲了,跟我大谈特谈了一番有关龙脉风水的琐碎知识,我看闷油瓶也没说他错,姑且就先信他。 按照胖子的说法,老宅下古墓所处,正是一个虽然不算多罕见,但也算难得的风水宝穴。古话说“山脉来得绵远者,发富亦绵远”。这里的山便是连绵而不断,山势平和,不险峻也没有突兀者,葬在此处可保子孙富贵绵远。 不过山是一方面,只有山还远远达不到“佳穴”的标准,山是龙的势,而水则是龙的血,水也是很重要的考量之一。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山环水抱。 水的话我们在山头上是没看到,不过确实有水,而且还是条不窄的河,一路蜿蜒,到刘家村的路上我们还路过水脉分支。我推测了一下方位,还真有很大可能就是绕过这片地域流向山下的。 我刚想说此处藏风聚气,真是一处宝穴,就见胖子的浓眉都要拧成一股,再一看闷油瓶,也是一脸隐忧。 这俩人欺负我不精通风水,摆什么脸色,难不成没水?被山封路,是处死穴? 我问道:“你俩到底看出啥了?别告诉我这根本不适合下葬,其实啥也没有吧。” 胖子摆摆手,又放在我肩上重重一压,语重心长地道:“天真,你简直是我们倒斗界的煞星,而且你现在的辐射范围已经从棺材扩大到整座墓了,下次我和小哥出来倒斗,要不要带你,得考虑一下了。” 这他娘的啥意思,我的确不得不承认,出道以来,走哪哪诈尸,难道这回不是诈尸,是墓要诈了?他丫的才炸了。 我把他的手打下去,道:“说人话。” 胖子砸砸嘴,看了看闷油瓶,道:“小哥你也听听胖爷我的分析在不在理。”说着抬手一指,道,“本来是个好地方,愣是让修墓的人给糟蹋了。” 胖子又扯了一堆,不过我还真听出了些门道。原来下葬不仅仅是选风水宝穴就万事大吉,那样的话岂不是随便刨个坑一埋就可以荫庇子孙,何苦要在墓制上做很多文章。 点穴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整座墓和龙穴的配合修建,也是十分重要的。 胖子问我记不记得墓门的方向,他刚刚在下边的时候就问过闷油瓶,我也记得,而且眼下也可以对得上号。经胖子一说,我才发现墓门,也就是整座墓的入口,墓的朝向,都是向北的。而通常情况下,墓的朝向,是以南、东南和东南偏南的方向为吉相,很少有墓的朝向是北方,这不符合聚气的基本要求。 胖子还指出,就我们眼下这片山形水势来说,墓的朝向不对,不仅会失去聚气的作用,子孙后代无法富贵绵延,而且极有可能使墓主人死后灵魂不得安宁。因为墓门朝向的山易将怨气阻挡无法化解,反而形成养尸之势,时间久了,必成凶墓。 胖子说完搓搓手,道:“怎么样,兄弟,有没有心理准备,大凶啊。” 我这才想到,闷油瓶上来也许不是为了定穴,而是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凶穴。他垂着眼,也没有反驳胖子,估计是认同了。 起尸我倒不怕,家常便饭,而且就算本来不起,见到我估计还是要起一起的,不然怎么对得起我。 我道:“我不入地狱,入哪。” 胖子打头向山下走去,还哼着小曲,我心里其实有点担忧,不像他,“入地狱”还这么积极。 我又想起闷油瓶说来过这,难道是之前探过这座墓,那样的话,搞不好还真起不了尸,也许已经被闷油瓶拧了脖子。 我回头对闷油瓶道:“小哥,你还觉得熟悉吗,有没有想起什么。” 闷油瓶摇摇头,我暗暗叹口气。 天边黑了下来,隐隐有几声闷雷,似乎有一场风雨即将到来。 第17章 入伙 我总觉得这回是出师不利。 定不出主墓室的位置,我们仨还是决定从墓门那挖下去,估计整个墓也不会很大,挖通了能进到墓道里,距离主墓室就不远了。可墓门位置上方的大半面墙刚被我们铲开一半,天上就忽然下了大雨。 我们仨手忙脚乱地搭起个雨棚,躲在里边挤成一堆。胖子的半个屁股在外边,被浇湿了特别像尿了裤子。闷油瓶一侧的身体也被淋到,只有我在中间,倒是没淋多少雨。 躲了老半天,雨也没有要小一些的趋势,胖子憋得直跺脚,恨不得冒雨去挖个痛快。但是这不合适,肯定更难挖,我们也不赶时间,大不了就晚上下斗,反正进了斗,外边黑天白天没啥区别。 这样等了小半天,真的到了晚上,雨才小了下去。等我们终于清理出了已经被压塌的炕洞,挖开了通向地下的通道,已经是月上中天。 洞里需要散散污浊的空气,里边至少有二三十年没通过风了,除非那个守墓的人影天天在别的隐藏的洞口给通风散气,否则里边的空气质量不乐观。等的时间里,我们坐回到雨棚里吃饭。 我们拿出些牛肉干和压缩饼干,我也没啥食欲,只胡乱吃了些。 胖子的水壶里灌的竟然是昨晚在小餐馆里喝的二锅头,胖子说我们一人干一壶盖,暖暖身体顺便“壮胆”,大半夜的去挖一个大凶之墓,怎么也得意思一下。 我们干完就算正式准备出师了。这个地洞,按照老头所讲,是直接通向墓门后的,也就是能直接连到墓道了。下了这么多回地,已经算轻车熟路,闷油瓶打头第一个就跳了下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闷油瓶这一跳我心里突然忽悠一下,就好像他跳进了什么再也出不来的地方。稍一定神我反应过来,大概是这几天闷油瓶的状态让我很在意,总觉得他一秒不在我眼前,下一秒就会消失。 “通的,下来。”洞里传来闷油瓶的声音,我才从胡思乱想里出来,也立马跳了下去。 这是一条挖得还不错的盗洞,而且很宽敞,能看出当年那批盗墓贼的手艺还不错,而且似乎胃口很大啊,这种宽度的盗洞,估计连棺材都能顺上来。当然这种蠢事是不会有人做的,姑且当他们是一伙跟我一样讲排场的装逼盗墓贼。 我抬头对着洞口也说道:“胖子,下来吧,里边让你做广播体操都做得开。” 这时已是深夜,我透过洞口能看到朦胧的月光,天上还有几丝薄薄的云。四下很安静,可我听了一会,胖子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奇怪,又喊了一声:“赶紧的,你干嘛呢。” 又是一会,胖子仍旧没有下来,我突然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对,胖子就算临下地之前去放个水,肯定也会告诉我们一声,这种不声不响地玩神秘,绝对不是胖子的风格。 我回头看闷油瓶,闷油瓶果然也立马脸色一变,接着二话没说越过我,就发力向上一跃,双手扒住洞口,沉口气就爬了上去。 闷油瓶刚上去,我忽然听到洞外传来一声叫喊,一听就是那种遭遇危险的失声痛喊。 我心中一惊,心说这他妈的怎么回事,这个墓的确凶,我们人还没全下来,这么一会功夫就有人遇险了?难道是人影出现袭击了胖子? 我学着闷油瓶的样子也往上爬,可我最近在家里太安逸了,没怎么锻炼,爬得就比闷油瓶费力多了,我抽出了一直贴身带着的大白狗腿,连爬带挖的,这才上去。 “胖子你鬼叫什么!”我一上来就看到胖子那一大坨身影,似乎好得很,不由得一阵气。 可等我仔细一看,却发现现在洞外的不只是胖子和闷油瓶,还有一人。 那人正被胖子按在地上,脸上扭成一个很痛苦的表情,哎呦哎呦地叫了两声。 我走过,把那人的脸扳正,竟然是老四。 老四见了我,立马挤出话来:“我操你兄弟下手太他妈狠了,快让他放开哥!” “呦嗬,你丫还知道跟我们天真套近乎,他哥是你胖爷爷我,你是哪冒出来的哥。”胖子浑身的膘真不是白长的,老四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愣是让他一身肥膘压得动弹不得。 不过老四这人大半夜的怎么也来了这里,还被胖子逮住,看来得问问。可我刚想叫胖子放开,老四大概是见我皱着眉头也没动静,突然冲着闷油瓶可怜兮兮地叫了声“嫂子你也说句话啊”。 我翻了翻白眼,就听胖子笑道:“这都知道,还真是自己人。”说着看向我问道,“这哥们到底谁啊。” 我拍了拍胖子,示意他放开老四,然后简直想把脸捂上,道:“就是请我来喝喜酒的哥们,大学同学。” 老四爬起来倒也没跟胖子计较,还笑道:“误会,误会吧。” 胖子撇撇嘴,我还没问,他“嫂子”先发话了,语气有点冷,这还是我听来,别人听来可能更吓人。闷油瓶直接问道:“你跟来这里做什么。”他用的是“跟”,看来是觉得老四是跟踪我们来的,那就和碰巧路过或者自己心血来潮过来性质有很大差别了。 老四一听脸色就变了,明显被闷油瓶的语气吓一跳,嫂子这么凶,也是没想到。 我想起之前“逼问”他二大爷,就有点心虚,只得打圆场,道:“我不是跟你说回家陪陪二大爷吗,你大晚上往山里跑啥?这边不安全。” 老四见我语气比那俩凶神恶煞强多了,便对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实话跟你说,下午我开车过来就碰到你们的车了,你可能没注意我,你们车高,我倒是看清你了。晚上跟我二大爷闲唠嗑,我才知道你们可能是又来这了,这不,大半夜我也得过来看看啊。” “少扯,你不知道提前打个电话?”我听他说的漏洞百出,便问,“你是不是早过来了,就等我们挖好跟着呢,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不,你他娘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弟妹和你二大爷交代。” 老四笑道:“我不就是也好奇,想看看吗,没成想,刚准备跟你们打个招呼,就被你哥撂倒了。” 胖子道:“胖爷我正准备下去,你小子在一边突然一晃悠,谁知道你是公是母,是敌是友,毛主席教导我们,先发制人。” “哎呀大兄弟啊。”老四连忙反嘴,“那也不带你那么狠的吧,我这膀子差点叫你卸喽,咱都是自己人,有啥话不能唠,非得上手呢。” “老子出手的时候哪知道你是自己人,你丫不还踢了爷一脚吗。” “那是求生本能,你看嫂子就没有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削……” 我操我听得头疼,赶紧制止他俩扯皮,道:“都给我闭嘴。”我接着对老四道,“我也实话跟你说,我们仨是打算去下边看看,二大爷把事都跟我说了,里边的东西我们一样不拿,走了也不会跟第四个人说,就是去看个究竟。但是你绝对不能跟我们下去,我是为了你好,是哥们你听我一句劝行不。” 老四好像挺不乐意,而且非要跟我们下去,他不明白这里头的凶险,估计跟我当年一样,好奇心太重,可这样最后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胖子这回贫嘴遇上对手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不亦乐乎,而且越说越有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架势,我看再说下去没准达成统一战线了。我摇摇头,看他俩又想笑又无奈,不过要说真把老四自己留在这,万一那人影在外边,也更危险。我看向闷油瓶,等他拿主意,毕竟主要是他心里有什么困惑,非得下去看看。 闷油瓶面色冷峻,不过似乎没介意那俩人在一旁贫嘴,感受到我的目光,只看了看我,也没说什么。那边胖子一挥手,已经跟老四勾肩搭背了,对我和闷油瓶道:“我看这哥们也挺靠谱,人高马大的,虽然打不过胖爷我,没准能挡挡粽子,带着我罩他。” 我简直是服了这俩人,开始担心闷油瓶没准要把我们全抛下,自己下去了。 老四看我也不表态,忽然两眼冒光,神秘兮兮地一笑,道:“让我跟着没啥坏处,我还带了一个东西,肯定有用。” 我这什么装备都有,真不信他能有什么是我们没有的。 老四把手伸进衣服里边的内袋,摸索了半天,接着从里边拿出了什么,等摊开手掌,闷油瓶见了都上前一步。 胖子咂咂嘴,道:“哥们,你这结婚戒指造型这么特别,新娘子吓着了给你退回来的吧。” 在老四手心上躺着的,的确是一枚戒指,但戒指上雕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头,反射着手电的光,看上去极其诡异。 第18章 护身符 老四把戒指递给我,我用手电照着仔细看了看,说不清楚,戒指整体就是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尤其是戒指上镶着的那东西,我第一眼看上去,以为是一个蛇头,因为占据头大部分的嘴的形状确实很像张开的蛇口,而且仔细看,戒指的环也是蛇身的样子,有一些弯曲,上边还刻有细小的蛇鳞。但是我再看那个头,又觉得有几分像人头,眼睛的部分是两个空洞,整张脸在一个平面上,眼睛也是人眼的比例。 这种似人非人,似蛇非蛇的造型,是哪里搞来的非主流,我看向老四,问他:“什么玩意,哪来的?” 老四指指地,道:“下边。” 我猛然想起二大爷讲故事中的一个细节,就是村里曾经有两个年轻人偷偷下过这座墓,虽然两人最后都惨死,但是其中一个带出了一枚刻有跟墓门上奇特符号相同符号的戒指。这是唯一涉及戒指的地方。关于那枚戒指我听故事的时候就问了老头一句现在在哪里,老头说当时没人敢留着,更没人敢去还,就跟着尸体一块埋了。 我又看了看戒指,戒指上没有明显的符号,但是蛇头或者说人头的脑门上,有几条弯弯细细的纹路,像是线头一样,尾端还卷成一个弧,大概村民把这当成了符号的一种,那么这枚戒指很可能就是老头故事里的那枚戒指,可怎么会在老四手上。 我道:“你怎么有这个。” 老四这回露出个“我就等你这句话呢”的表情,笑得有点诡异,道:“其实我下去过,下边我比你们熟,免费导航,干不干。” 我一听心里炸开一串疑问,老四什么时候下去过,还熟悉到可以导航?这小子怕是有好多事都瞒着我呢,也不知道之前讲的小时候被吓尿的故事是不是都是编的。 胖子一听也来了兴趣,问道:“怎么回事,敢情这你家后院啊,这玩意到底是哪来的,从实给你胖爷爷招来。” 老四贼兮兮一笑,道:“哪来的你就先别管了,但是我绝对是为了你们好,那个烂脸的,见着了吧。” 我听他说的应该是指人影,便点点头,道:“你能对付?” 老四摆摆手,道:“你太看得起兄弟了,我听二大爷讲了,我哪有弟妹那两下子。” 这怎么又变弟妹了,我皱着眉头想,干脆让闷油瓶把丫打晕算了,然后打包送回二大爷家。麻烦是麻烦点,也比在这听他胡言乱语赶着送死强,大不了我们就明天再来。 不过想着我倒是记起老四的一个习惯,他这人,还真是一向“能屈能伸”,像刚才被胖子按地上和被我们逼问的时候,一口一句“哥”“嫂子”的,说的话也好听。等到他有什么是别人没有的,能拿出来显摆的,语气语调就变了,我从大哥变成了小弟,闷油瓶就跟着从嫂子变成弟妹了。 我瞪着他,等他吹牛逼。 果然,老四把戒指从我手里拿了回去,慢悠悠的,语气又充满玄幻色彩地道:“他怕这东西。”我一怔,还真有点意外,老四接着小声道,“我当年,就是靠它,保住一条命。” 老四接着坦白了一段,他还真下去过,跟当年那俩小年轻一样,奔着陪葬品去的,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俩大学时候都是纯良的小青年,毕业后各奔东西,没想到最后还是殊途同归,都学坏了。 老四这次的故事也是异常生动精彩,不过看闷油瓶脸色冷的吓人,他已经尽量长话短说了。总之就是没发达之前,也私下里做些不光彩的生意,我一听还真是,不愧我当年就看出他有东北黑社会的潜质。但老四是由分寸的人,过分的事绝对不会干,顶多就是像几年前那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几个哥们又回到老家这个村子,想挖一挖老宅里的陪葬品。 人影果真出现打算歼灭他们,而老四手里那时就有这枚戒指了。 老四比划了一下,两眼放光地道:“我当时出手这么一挡,你猜怎么着,他看到我手指头上戴的戒指,就放了我们。” 老四说完一脸期待等着我们的反应,我一下看不出他讲的是真是假,实在给不了啥惊讶的表示。 胖子笑了两声,道:“闹了半天,人家本来打算抓你回去作伴,结果一看你已经跟了别人,心灰意冷,就想跟你相忘于江湖了,你说你又来招惹人家干啥。” “啧,理解跑偏了。”老四道,“这是护身符,是克他的,而且自打我后来戴了这戒指,生意上也顺风顺水。虽然没再来过,但是这次你们要下去,必须得带着我和它,才能平安。” 胖子哼了一声,道:“谁跟你说我们缺护身符,你胖爷我从来不惧那些个歪门邪道,自有摸金派祖师爷保佑。我们天真跟你大学时候也不一样了,撒出去,就你这样的,能灭一个团。你嫂子,呸,他娘的我都被你带了,我们小哥,那是高手中的高手,千年粽子都给他下跪,谁缺你个破戒指。” 看来在吹牛逼上胖子胜了一筹,我配合地冷笑道:“老四既然你好心送来,不管有没有用,我都可以带着的,但是只带着戒指就行了,你就不用带了。” 老四立马护住戒指,道:“吴邪你小子别是想谋财害命吧,兄弟一场你要这样我可要给嫂子讲你大学时候跟隔壁班那个扎大马尾辫的女……” 胡扯什么玩意。我冲着他后脑勺就来了一下子。 没打晕,冷静分析一下情况,这个难缠的我们仨还是决定带着了。把他打晕送回去是行,但保不准他胆大再过来,到时候没有我们仨帮忙,那人影肯定也被我们激怒了,搞不好会害了他。 我认命地挑了一把枪递给老四,他倒会用,又给他说了说一些基本的保命注意事项,比如闷油瓶的话必须得听之类的。 老四打量着我的大白狗腿好像很有兴趣,我刚想给他显摆一下,他就又去瞄闷油瓶背着的黑刀了。那把刀是胖子和小花在北京的时候特意给他找的,虽然比不上放在家里的黑金古刀,但是闷油瓶也算满意。 老四又啧啧两声,道:“不错啊,还是情侣款,你俩带着都很帅,般配,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我好像终于明白,为啥想到把他打晕送回去,我还有那么一点舍不得了。 闷油瓶则在一旁不置一词,何止是不管老四瞎说什么,连带着他会不会有麻烦似乎都懒得在意。 好好的午夜下斗的紧张气氛,被破坏一空,这回老四夹在我和胖子中间,我们四人再次下到盗洞里。 盗洞由于是从上切下,所以整体是一个向下倾斜的角度,但是不陡也不曲折,笔直笔直地接到了墓门之后。 墓门背后的纹路也同样被破坏了,但是依稀能够辨别出几个字符,和我那个古文字鉴定专家朋友发回来的照片上的文字很像。 这里是当年一批盗墓贼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他们死在这里,身边是打包好的陪葬品,但是眼下这里看不出任何异样,普通的石门,普通的青砖地,普通的墓道。 不过有一点我们倒是有些意外,我们当下所处的应该就是主墓道了,按照契丹时期的一般墓葬形式,这条主墓道将会直通主墓室,我们应该很容易就到达目的地了。 但首先这里的墓道的宽和高,就超出了我们事先的预计。我们本以为这里会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墓,没想到墓道就如此宽敞大气。 我们四人并肩走两边都有富余,头顶也是举手都碰不到顶,再用狼眼往墓道深处一照,我心中开始涌起一丝不安。 尽头一片漆黑,根本照不到主墓室,整座墓的规格都超出了预计,至少十倍。 第19章 门 “哎我说,咱们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要赚大发了。”胖子一看这墓道的宽敞便由衷地感叹。 我心说不应该啊,从外边看去这里风水好是好,但也不至于能挖出来个多豪华的大型墓葬。辽墓盛行厚葬,几乎是历代盗墓贼的心中圣地。盗墓贼盗完,政府就紧跟着考,配合得可好了,也因此辽代大墓已经被挖得差不多了。要是真被我们撞上一个,那估计又可以申请本年度十大考古发现了。当然被上交国家之前,胖子是不会对这个墓和里边的陪葬品手软的。 我随口道:“想得美,这里真要是葬了个高官王爷之类的,村里的人早就把这抢光了,根本轮不到你。”说着我又想起了最开始发现死在墓前的盗墓贼和打包好的陪葬品,便问老四,“二大爷他们当年发现的那些陪葬品呢,也跟着尸体埋了?” 老四一听“哎”了一声,道:“啥?当初还发现了陪葬品?我不知道啊,我二大爷看来跟你更亲,把这都告诉你了,我知道的没你多呢。” 我懒得再问,这小子的话现在只能听一半,问也问不出啥真话。其实我也大致猜到了,他非跟着我们应该还是奔着墓里的陪葬品来的,如果能顺利解开这座墓的谜团,那么顺手拿几样打发他也不是不行。但是这墓有前科,按照胖子的说道,是要讲规矩的,我琢磨着还是得吓唬吓唬他,让他这次回去,不敢起贪念而再来。 墓道中的黑暗是久别了,上一次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还是我在山体里往青铜门走的时候,那时候我只有闷油瓶留给我的钥匙,现在闷油瓶就走在我身边,境况全然不同。不过那时我是黑暗中抓着救命稻草,所以内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许久不曾有过的安全感由心而生,这次不知道怎么,明明他本人就在我身边,倒不是没有安全感,而是开始担心发生什么变故打破这种境况,或说打破我们现在的生活。 果然人都是贪心的,欲望是不断膨胀的。但是我没有立场要求闷油瓶给我下个保证,也不可能找根绳把他拴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放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看起四周的通道。墓道由青色墓砖修砌成,这些墓砖都宽大厚实,砖与砖的接缝几乎看不出来,垒得很密实。 我注意到墓道两侧还有排水沟,墓道的顶是拱形,这些都是很独到的设计。这座墓现在已经延伸至四周的山体了,这样的设计既可以承受山体的压力,又可以避免水对墓的侵蚀,可见修建者的智慧。 墓道在最开始我们用手电照着看的时候似乎十分幽长,但也没那么夸张。我们又走了一会,手电的光圈范围内,出现了一抹晶莹剔透的白璧,几乎晃得人一眯眼。 我们向着那块白璧走过去,走至近处,四道光打上去,呈现在我们面前的,竟然是一道汉白玉的墓门。 汉白玉是很名贵的建筑材料,两个优点,一来长得好看,二来质地坚实又细密,从汉代起就开始被用来修筑宫殿、庙宇,装饰厅堂,所以叫汉白玉。 老四大概从来没见过墓里这样的豪华配置,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自顾自走过去就要把他那脏兮兮的爪子按到门上摸一摸,同时感叹道:“太他妈好看了,我的老天爷啊,这门咋这么好看呢。” 胖子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的一刻一巴掌糊了过去,把老四揍得一栽歪,胖子骂道:“他娘的找死,不能瞎摸知道不!” 我也跟着骂了句“没见过世面。”接着我走近,到门前,仔细看能看到门上还雕刻了一些花纹,祥云、仙鹤等,都是祥瑞的象征。再加上整道门莹白光润,质地均匀细腻,又不失庄重大气,在这黑乎乎的墓道中似乎散发着柔和的光。我看着门,内心最开始的想法已经有些动摇,因为这个门,真的太他妈的好看了!配得上这样墓门的墓葬绝对不一般。 胖子显然也是意外,只有闷油瓶淡定地走过去,蹲下来开始检查墓门上有没有机关。 闷油瓶看了一圈之后,对我们道:“门下可能有暗闩,打不开。” 我和胖子以及老四,顿时从对门的花痴状态中清醒过来,我们是要进去的,如果门都打不开,那倒斗还倒个屁。 老四问道:“暗闩是啥玩意,从里边锁着呢?” 这个东西我是知道的,形状像是长刨子,后端灌铅,前端就自然翘起,安置在门的底部,等门从后边滑过暗闩,前端再次翘起,就会从里边挡住门。 我看闷油瓶也懒得跟他解释,便给老四比划着解释了一下,结论就是打不开。我们不死心,四个男人合力推了半天,发现门果然纹丝不动。 我看了看胖子,问道:“你的倒斗伴侣,带了吗。” 胖子一愣,不过多年的默契让他很快明白了我在说什么,道:“还真没带,胖爷现在觉悟高了,不想走哪炸哪,太粗鲁了,咱们现在讲究文明倒斗。” 炸药大概是最快捷的方法,不过我们现在在山体里,却不是明智的选择。 老四一听,大惊失色,道:“吴邪你行啊,敢情你们之前都靠炸药,玩得挺大啊。我跟你说炸绝对不好,这动静得闹多大,你想把附近的乡亲父老都引过来吗。你要是愿意听动静,回头等你办喜事我给你送一车鞭炮,每挂都五千响的,我结婚放的就这个,我媳妇可高兴了。”说着瞄向闷油瓶,“咋样。” 谁他妈愿意听炸药的动静,我咬牙切齿地道:“你敢送。” “嘿嘿。”胖子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俩敢办我也敢送。” 我摆摆手,心说能不能说点正事,便看向闷油瓶,道:“小哥你看呢。” 闷油瓶抬手一指,道:“上边,可能能过去。”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门楣的地方,和洞壁之间,有一个三角形的空隙。门太高了我们之前竟没注意到,还是闷油瓶眼神好。 可我再一看,发现那个洞不大,我这种身材过去都够呛,胖子大概会卡到肚子那,而老四呢,想要爬上去对他来说应该是难点。 我刚要说貌似太小也不好爬啊,就见身边的闷油瓶后退了两步,接着忽然又冲了回来,飞身跃起,一跳老高,手臂一伸就扳到了洞口的边缘。接着腰腹用力,双脚向上一蹬,好个痛快利落又潇洒的动作,就攀了上去。 老四当场就惊呆了,胖子则露出一副自己兄弟很牛逼给外人炫耀的神情。 说实话,很久没看到闷油瓶一展身手了,我愣了一下,差点被口水呛到。 闷油瓶没理我们仰望偶像的眼神,一条腿撑在洞壁凸出来的石头上,一条腿曲着,膝盖抵在洞口边缘,双臂则撑在洞口两边,试探性地将头和肩探进去。 有了闷油瓶的身体做参照,这样看起来洞口也没那么狭小了,闷油瓶显然可以过去。 闷油瓶转身看我们,我们仨十分自觉地向后让了让,他就纵身又跳下。接着上下扫了我们几眼,道:“我跟吴邪能过去。”又看向胖子和老四,“你们过不去的。” 胖子一听不干了,道:“这怎么行,小哥你拉着天真过门了,就把哥哥我扔这?我也要过去,你俩离了我怎么行。” 老四也顿感焦急,道:“就是啊,大不了咱把上边的洞再抠大一点,我跟胖哥就都能过去了。” 我心知闷油瓶应该是有别的办法,否则他应该会直接在上边嘱咐我跟着,自己就先跳过去了。但他下来了,难道可以在外边做些工作?我道:“小哥,你跳回来是……有别的办法?咱们最好还是能都过去吧。” 闷油瓶看了看我,竟然问道:“你自己能上去?” 他娘的,这闷油瓶子原来是怀疑我的能力,所以打算下来帮我的。 我瞪着他,挤出一个字:能。 心说,好,今天老子就给你露一手,闪瞎你的狗眼。 第20章 壁画 其实我说完“能”,心里就后悔了,为啥非要在闷油瓶这等高人面前逞能呢?吴邪你咋这么有表现欲呢?就算上去了,闷油瓶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万一上不去连肯定上不去的老四也会笑话你。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为了一车五千响的鞭炮,我也要把这个门过了。 我学着闷油瓶的样子,后退了几步,然后仰头看着高出我那么多的门楣,深吸一口气。我仿佛感到旁边的三个生物都跟着我屏住了呼吸,好像我在参加奥运会十米撑杆跳,捏了一把汗给我助阵,可是他娘的,我的杆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跳还是要跳一下的,就算掉下来了,还有闷油瓶接着吧。 我卯足了劲,心想着最近在家疏于锻炼,也不知道我的那个张起灵必杀改装版的吴氏必杀,能不能使得出来,好久没练了。 这些想法在起跳的一瞬间,都被我抛到脑后了,因为我自我感觉很良好。 这种平地起跳,需要很好的弹跳力。黑瞎子说要看天赋,我显然缺乏这方面的天赋,只能靠后天的训练。踩哪哪塌也是我个人特色,黑瞎子说我必须得学会跳,而且要会把握腾跳起来的那短暂一瞬可以捕获的转机。小哥跳起来再压下去拧脖子的特技,看起来就不容易,做起来更难,黑瞎子给我的靶子是固定的木桩,即使它不动,十次我也只有四五次能够落到准确位置。 不过眼下不需要落,我只需要做一半,就是尽可能的让自己跳高,扒到那个空隙洞口。 难度降了一半,心里也更有底,下一个瞬间,我的手碰到了门楣,并且扳住了洞口。但我接着就发现了吃力的地方——这个门楣太高了。靠着手臂的力量将整个人带上去并不容易。我猜闷油瓶想帮我大概也不是要我踩他的肩膀上来,而是在最后这一下的时候,在下边推我一把。 我扳住洞口,沉了口气,这小子还真没来帮我,一时间不知该哭该笑。但我听到胖子乐了一声,他一定是在嫉妒我能跳上来。 手臂的力道开到最大,接着我也配合腰部使力,向上一跃,两条腿使劲往上蹬。虽然蹬秃了一下,姿势肯定也没有闷油瓶那么利落,但最终老子还是上去了。 我趴在洞口处,这道门很厚,厚度足以让我支撑着回头去看下边的三人。 胖子带头鼓掌,道:“看不出来啊,天真你真出息了。” 老四也在一旁起哄跟着拍手,这俩人一唱一和,搞得好像看着自家孩子学会走路了很欣慰一样,我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一边的闷油瓶终于看着我,淡淡地开口,道:“下去小心。” 我转过头,掏出手电照了一下,下边仍旧是青砖墓道,门下隐约有个什么东西,不过不碍事。 落地之后,我立马去查看那个东西,一看不禁一乐,胖子和老四想进来的话,有戏。闷油瓶比我眼神好,刚刚估计也是看出了名堂才下来叫我。 门下边确实安装了一个暗闩,不过竟然不是装好的,而是阻挡在门下,只起到了普通门挡的作用,以我跟闷油瓶两个人的力道,推开它应该不成问题。 但这里也就有了一个疑问,暗闩不装好,难道是故意留着门的?不会是工匠不知怎么用吧。 我正想着头顶一阵劲风,闷油瓶跳了下来,他刚刚在上边似乎看到了这里的情况,于是落地便过来跟我推。 老四的声音隔着高大的汉白玉门,从我们头顶那个洞后传来:“你俩干啥呢,咋还呼哧带喘的。” “瞎说啥。”胖子接道,“非礼勿听。”又喊道,“你俩快点,倒是通报个情况啊。” 我憋着气,卯着劲,差点破功,我吼道:“他妈的还不是为了把你俩放进来。”真是使出吃奶的劲。 等门挡终于被推开,闷油瓶第三次跳了上去,动作仍然丝毫不拖泥带水,这就是差距。他们在那边再次推了起来,不过成效甚微,我抹了把汗也最后一卯劲,跳过去一块推。 这扇尘封了将近千年的汉白玉墓门,被我们硬是用蛮力敲了开来。就为放进来两个嘴上没把门的,想着我就替这个门不值。 胖子一进来,就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老四也满脸兴奋,大概以为会见到满是陪葬品的墓室。 这里的实际情况却让两人失望。门后依旧是墓道,可见这是一座不仅规模大而且布局繁琐的墓。 我心里也有些预判。根据我的记忆,辽代大墓通常是有四个墓室,前室会摆放墓主人的墓志铭,我们现在位置应该很接近前室了,如果墓志铭保存完好,我手上还有份朋友发来的契丹文字解读的参照,我对这些理解得很快,应该不算大问题,这样也许很快就能知道墓主人的身份了。 隔绝了一道汉白玉门,整个墓道似乎比之前的那段更加沉静幽长。我们正踏在千年前的石板砖地上,四周有近千年的空气。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与历史和过去有了交集。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些问题——这里实在太空了。 “太空?”胖子听我随口说一句,问道,“还宇宙呢。”说着把手电往我们头顶随意一照,“你看,银河。” “我操!银河!” 老四一声惊呼,在这安静的墓道里格外刺耳,但我抬眼望去,一看之下霎时简直要怀疑胖子是上帝了,说有什么,还真有了什么。 我们的头上,拱形的顶,上面赫然呈现出大面积的壁画。这里的墓道顶部高,平视的视角很难发现,再加上墓道里空空如也,没想到头顶上竟然开始出现绚丽的壁画。 我用手电照去,只见这是一幅浩瀚无垠的天空图景。古人眼中的天和我们实际观察到的又是不同的。这里的天上,不仅有繁星,还有一轮明月,月中有蟾蜍的影子,再往前走几步,能看到一轮红日,日中有金乌,日月同光。又有数缕白云,而繁星汇聚成银河,萦绕在日月之间。 壁画不知道是用什么颜料画上去的,保存了近千年,仍旧色彩鲜艳,一直走在幽黑的墓道中,这种绚丽的颜色几乎晃得我们眼花。 胖子发现的时候还只是壁画的边缘,我们接着往墓道深处走,才发现不仅仅拱顶,渐渐的壁画蔓延到了墙壁上,同样也是色调明丽,十分抢眼。 墙壁上的图案有了一些变化,不再是天空上的情景,而是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的灵山仙岛,还有一些琼楼玉宇,看来表现的是人间的奇境。 “有意思。”胖子说道,“这排场很大吗,整个宇宙都让他画到他家地宫了,死了还可以遨游在宇宙里,探索宇宙的奥秘,真是精神可嘉。” 老四自从进了墓道里就一直十分兴奋,这下终于大开眼界连连爆粗口称赞。一边的闷油瓶则走到墙壁前,用手直接去摸壁画。保存如此完好又绚丽的壁画,他也不怕给摸坏了。 不过这个动作实在太引诱了,搞得我也好想摸。就像博物馆里陈列的文物,越是有请勿触摸的标识,越会有人去摸,而且有一个,肯定就有第二个。 于是我也把手放了上去,可这一摸之下,我却发现了些问题。 我对壁画的研究不算多,但也是摸过不少的,海底墓里,云顶天宫里,都摸过,眼前这个壁画给我的感觉就是,摸起来质感差了那么一截。 我“嗯”了一声表示疑问,看向闷油瓶,他也皱起眉头。 我道:“怎么回事?” 闷油瓶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又四下摸了摸,道:“不均匀,不对。” 他这么一说,立刻吸引了我们的注意,胖子也拿他那大爪子在壁画上摸了一把,道:“我摸着挺均匀的啊,小哥你说说哪里不对?” 我看了胖子一眼,道:“你可别摸了,你手上的汗就是腐蚀品,能不能放它一马,等会给你摸出黑洞了。” 胖子立马回道:“你俩能摸凭啥我就不能摸,我不仅要摸,还要摸出你没看出来的门道,哥哥我这就给你表演十八摸的精要。”说着还真继续摸上了。 我看出胖子这是也发现了问题,便看向闷油瓶,等他解答,我是说不出来究竟什么门道。 闷油瓶看了看我,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一只手,然后按到了墙上一处,道:“这里。”说完拉我走了几步,又把我的手按到另一处,“和这里,并不相同。” 他放开我,我煞有介事地来回摸了摸,可手心里的触感不清晰,他娘的手背上的触感倒是还很清晰。 第21章 违和 我定了定神,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手心上,便发现闷油瓶让我摸的这两部分,确实有很明显的不同。 具体有什么本质不同,是什么原因,我一时并不清楚。但就手底下的感觉来说,无论是墙壁的光滑程度,还是那种壁画颜料的触感,都不一样。我再用手电照着仔细看看,肉眼可见这两部分的颜色、光泽和氧化程度也都略有不同。 胖子的十八摸精要没有白白展示,也发现了异样,道:“这他娘的是两批人画的吧,当年没打起来?” 我也奇怪,道:“摸着是不一样,但应该不是两批人。” “艺术家的世界我们不懂。”胖子摸摸下巴,指了指壁画,道,“没准当初分了两个小组,但是领头的意见不合,就一拍两散鸡蛋黄了。”说完还一拍巴掌又分开。 我心说你丫的是不是饿了,鸡蛋黄都整出来了。不过壁画确实奇怪,挨得很近的两部分,拥有的自然条件完全是相同的,壁画却呈现出不同的样态,难道真的是当年画的时候,人工条件不同?想着我又去看闷油瓶,他第一个发现的,想必有他自己的看法。但闷油瓶仍在细细摸索着,好像在找什么机关一样。 我不想打扰他,便跟胖子在一旁猜测。 “会不会是时间紧任务重。”胖子照着色彩比较鲜明的部分道,“可能当时不赶趟,所以这边画得好的是专业人士画的,那边画得不太好的,其实是实习生画的。” 我他娘的还没听说过墓室壁画这么重要的墓葬组成部分,有人会找“实习生”。再说如果真是实习生,那么区别应该在画工和笔法上吧,而这两部分画工和笔法都浑然一体,并没有区别。 老四看了一会,就要插嘴,我瞪了他一眼。心说他才是倒斗实习生瞎插什么话。甚至连实习生都算不上,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嗓门又大,脑洞更大,打断了那边我们专业倒斗人士的思路可怎么整。 没想到老四皱了皱眉,又揉揉眼,道:“这他妈的,老吴你瞅瞅,是不是你哥我眼睛有问题,我咋觉得这半拉画跟糊了层保鲜膜似的。” 我一听,突然想给老四一巴掌,不是生气他不着调,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和他击掌。因为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我刚才就一直想这两部分的区别怎么用一句话概括,可怎么想也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谁知道老四这小子一句话,简直说到了精髓。 我不由得向他伸出拇指:“棒棒哒。”胖子也一甩巴掌照老四后背拍去,也很激动:“我操,就是这种感觉!”说着又指着一边的壁画道,“这边的鸡蛋黄,是糊了保鲜膜的,所以还很新鲜。那边的鸡蛋黄,它没糊啊,所以有点萎。” 话虽如此,可我活了这么大,跟古墓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从没看过给壁画上防腐层,还只上一半的。 闷油瓶转过头来,也皱皱眉。我忙问:“你看呢。” 闷油瓶眼神扫过老四一下,淡淡道:“他说得不全对。” 我心说居然还有对的?脑洞竟然对接成功了?真是“保画膜”? 闷油瓶走到两边壁画的中间,其实这两部分的分界线不是很明确,画中有条河,两边大致被河分开。闷油瓶指着色彩比较陈旧的一边道:“那边才是多了层‘膜’的部分。” 我们都不明所以,老四则提出最离谱,但也是最简单的疑问:“啧,张哥,那你说怎么糊了保鲜膜的那半拉反而不新鲜呢。” 闷油瓶看着我们,回答说:“不是为了保鲜。”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老四和闷油瓶的对话有点想笑,但转念想了想,便理解了闷油瓶的意思。 看似多了一层膜的部分,颜色更暗淡,那就是说,这层膜,其实不是为了保鲜,而是做旧。 壁画自然留存的状态下,肯定是渐渐氧化的。而且目前没有发现古代人有多高端的壁画防氧化技术,几乎可以认定我们看着比较“新鲜”的那部分,是自然留存状态。那么便可以推测,比它“不新鲜”的部分,可能多了某种工艺,使它看起来比另一部分更陈旧了。 我做生意很少主动去坑谁,但手底下确实也走过西贝货。做的人都知道,古玩市场中有一种很常见的以假乱真的方法,就是做旧。现代的做成民国的,民国的做成明清的,更厉害的,刚出炉的做一做,能做成汉代或者更早一些时候的。做旧的手法有很多,大致有化学药剂侵蚀、火烧水煮之类的。我还听说过丢进粪坑做旧的,不知道怎么去味。 做旧是为了使货看起来年代更久远,这样也更值钱。但一个辽代的墓葬修建者,把墓主人墓的壁画做旧一部分又是为什么呢? 胖子也听出蹊跷,便道:“不是保鲜,难道是为了做旧?修地宫的人知道墓主人生前特别崇拜过去哪个画壁画的师傅,所以假装是死人给他画的?” 老四接道:“这不行,这不是糊弄鬼呢吗,缺德,真缺德。” 我看向闷油瓶,闷油瓶没有回答,但摆了摆手,又去看壁画。 我顺着闷油瓶的目光看去,发现他这回似乎在看壁画的内容,目光扫向表现天空和日月星辰的部分。 刚刚我们一打眼看去,只被壁画的色彩和精细的笔法给惊到,但随即我心里便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发现了壁画自身两部分的不同后,再仔细看起画中的内容,那种违和的感觉就愈加强烈。 我有点遗憾,对于北宋时期的那些少数民族文化,我实在是个门外汉。生意上接触得少,再加上十年前走过的古墓——那些跟闷油瓶有关的古墓,我着重研究的,都跟那个年代不搭边。而拓本才是我老本行,书跟画虽然经常放一起说,但我对画的了解不多,导致现在也看不懂这壁画中有什么问题。 可那种违和感偏偏又很强烈。 我们一直仰头看,脖子都酸了,我就低下头揉了几下。大概是一直盯着看的缘故,即使我的眼睛已经不看壁画了,眼前却还是壁画的影像一闪而过。可就是这么一个残影,我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壁画。 我再次抬头看去,又想不起来。一时之间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胖子走过来突然拍了拍我肩膀,道:“想啥呢,一脸苦大愁深的样。” 我回想着以往的经历,还是抓不到点,这种感觉有点像当年在新月饭店刚见到小花的时候,明明觉得有印象,但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去想。我只得道:“这画,我似乎见过。” 闷油瓶转头看了我一眼,但没说什么。胖子一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闷油瓶,忽然拉了我一把,把我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拽过去。 我莫名其妙,甩开他,道:“怎么,你想到啥了?” 胖子把我的头又扳向壁画的方向,道:“你这回再看看。” 我现在的位置距离头顶的日月星空图稍远了一点,也看到了全貌,于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加清晰,我忽然记起了我上一次看到这幅壁画时,画所处的时间和空间里更多的信息。就像一张拼图一样,现在我渐渐地找到了其他碎片。 我忙对胖子道:“快,再给点启发。” 胖子叹口气,道:“全靠你自己,胖爷可没见过。” 我疑惑道:“那你拉我到这干嘛,还真就是这个角度看,我特别有印象。” 胖子哼了一声,指指闷油瓶,道:“你在他旁边,全身的雷达都冲着他,还想个屁,胖爷帮你屏蔽一下障碍物,方便你搜信号。” 我被他噎得够呛,胖子又作势在我脑袋顶上拨了拨天线,问:“想起来没?”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真的完全记起来了,应该是看了全图这个角度的关系。 上一次,看到这幅壁画,准确的说应该不是一模一样的,大概是有些细节的区别的另一幅。我记起,那是在某考古研究所和一些民间古玩收藏爱好者合办的古代壁画交流论坛上。 有段时间我经常被邀请参加一些类似的论坛,有兴趣的就去看两眼交交朋友,没兴趣的偶尔也凑个热闹。 这下我可以清楚地形容那种违和感是什么了,因为我想起来,那副跟我们头顶壁画很像的图,是一位西汉壁画研究者带去的。影像资料,似乎是在一个汉墓中出土的,当然是属于西汉时期的壁画。 我再次抬眼去看,壁画风格、包括画中的意象,都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太阳中间的那只黑色的鸟,那是三足金乌,传说是驾驭日车的神鸟,很著名的马王堆汉墓中就出土过。 胖子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雷达好使了?” 我点点头,捏了捏眉心道:“这壁画是西汉壁画风格,我说怎么出现在一个辽代的墓中,看着会那么违和。” 我不确定我的判断对不对,而且可能对闷油瓶有种习惯性的信任,我还是问了他。 闷油瓶目光从壁画上移下来,落到我脸上。胖子在一旁做了个古怪的人工音效,道:“天真又没信号了。” 我没心思搭理他,只见闷油瓶抬手指着墓道深处,语调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他说:“这里的壁画有很大问题,年代恐怕也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去墓室,才能确定。” 老四在一旁附和:“对啊,咱走吧,这有啥好看的,我不认识它,它更不认识我。” 我一想也对,可能事先预判太多,过于谨慎了,一个违和的壁画就把我们困了这么久。以往这个时候胖子都掀棺材盖,闷油瓶都开始杀粽子了。 墓道深处一团黑暗,不过应该不远了,墓室里可能就会有我们最终要的答案。 第22章 厅堂 事情往往是这样,在你对一个结果或者一个目标有强烈预期的时候,走上前去才发现,一切都大大出乎你的预料。没有你追求的目标,也没有想象中好的结果,甚至连坏的都没有。 这些年来的经历让我知道,好奇和期待往往让人陷入纠结、痛苦,无论对人对事都一样。 比如此时,这座埋藏在深山中的古墓,确实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包括老四的参与、闷油瓶的态度,都让我觉得这座墓很特别。但是现在我不会因为单纯的好奇而做一些冒险的决定,凡事都有代价,得到一些东西必然会失去另一些。 我看了看闷油瓶和胖子,显然,关于这座墓背后谜团的答案,并不是我愿意用我现有的什么去换取的,这个代价我并不愿意付出。 “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胖子用手肘撞了我一下,又忽然指了一下老四,动作很快,只有我看到了,接着胖子眉毛一挑,“嗯?” 我看到胖子的眼神,这么多年的默契了,我明白胖子是在问我,老四到底是什么人。 “想有没有明器呗。”我摇摇头,意思是没什么猫腻。不过我和老四确实好几年没联系了,他突然又出现找我见面,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想到了老痒。这么一想,就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胖子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又拍我,这回指向了闷油瓶,我一愣,心说怎么自己人也怀疑。我皱眉看向胖子,表示不解。 胖子叹口气,闭着嘴含糊地说了一句,我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在说我没出息。 自打闷油瓶从门后出来,其实我跟胖子开过好几次小会,主题只有一个,就是“养活”闷油瓶的问题。 从前闷油瓶一直有一个占据了他全部生命的重大使命,人虽然闷了点,但是活得很有目的性。虽然我跟胖子都不觉得他喜欢那样的生活,但喜不喜欢他都已经独自经受了百年。现在忽然一下子全都结束了,他所追寻的目的都没有了意义,他必然要面临重新定义自我定义世界的种种问题,而这些,即使是我跟胖子,也帮不上忙。 最后胖子忙北京的生意去了,临走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看小哥挺稀罕你的,你就牺牲一下个人时间,组织就把他交给你了。”我回他说不跟我难道跟你过去,跟你学坏了咋办。 这都是玩笑,闷油瓶毕竟不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孩,事实上他有自己明确的想法和周全的考虑。我看他并没有反感暂时跟我一块生活,就想走一步看一步吧,所以日子也就这样过起来。 胖子说我没出息,可能是发现闷油瓶和他上次见时没什么两样,这一点多少让人有些沮丧,我们大概终究不能使他有所改变。 不过或许,或许只是这个过程会稍稍漫长一些。 胖子又小声道:“要不我带他回北京玩几天?” 我哼了一声,反正是玩笑,也不怕闷油瓶听到,便没有压低声音道:“门儿都没有。” “有门啊,有门!”老四叫道,他的一个特点就是爱自说自话和接话。不过我转过头,还真发现了门。 这是墓道中出现的第二道门,应该就是通向主要墓室的门了,这次的门不是汉白玉的,也没有封起来,而是敞开的样子。 手电的光里能看到,这是一道石门,石门上有画工十分精细的门神彩绘。可还没来得及欣赏石门上的图案,当我们将手电探向门后更深的地方时,一个规模盛大,陪葬品多得几乎要堆成山的墓室,便展现在眼前。 我虽然对辽墓葬了解不多,也知道辽墓一向是盛行厚葬。 契丹人“视死如生”,认为人死去,只是肉体死去,灵魂还会回归肉体中寄居,所以墓葬多奢华,从不吝惜陪葬品,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人死后灵魂生活的依附。 辽墓也是被历代盗墓者光顾最多的,甚至连取代了辽的金人,也曾大肆挖掘辽墓。可能除了民族矛盾原因以外,辽墓中的大量陪葬品,也是吸引金人去盗掘的重要因素。 可我没想到,厚葬竟能厚到如此地步。 起先我们距离墓室较远,光扫进去只能看到重重黑影,还以为是山石挡住了去路。走近了才发现,那些都是车马甬,整整一长排,严阵以待,正对着石门。那些马甬都高大,配有马鞍等成套的马具,车则是木制的,但没有腐朽,保存得相当完好,还有围帐。乍一看去,这些车马简直好像要立刻冲出门外一样,声势浩大。 契丹是游牧民族,十分重视马跟车,马具是每一座墓葬里必不可少的,而配有如此之多车马的墓葬,估计墓主人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之类的。 我们穿过这排车马,就好像置身于古战场,而接下来看到的景象,又立刻将我们带入一座豪华的宫殿。 眼前是一个厅堂,一眼扫过去,能看到里边陈列着大大小小无数的陪葬品,门前的车马队就像是守卫一样守护着这里。 厅堂两侧的墙壁上,安放有长明灯,灯虽然没亮,但灯台还在,我们摸了摸里边,似乎还有一层灯油,当即便用打火机去点,没想到真的点了起来。 等四下里的灯台都点亮,整个厅堂就呈现在我们面前。我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词,是仓库,虽然听起来并不美,也不足以形容这里的富丽堂皇,但这里的确像一个仓库一般,存放着几乎是墓主人生前需用的所有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般的墓葬,也会摆放有墓主人生前使用过的器具、穿过的衣物等,但多是摆放在耳室,不会当作主要的陪葬品。而这里的器物,都是按照它本来的功用分门别类存放,并不是全部堆在一起。 我走到厅堂的一侧,这里有很多的食器,大到如漆鼎,小到如可以包在手掌中的银酒杯,各式各样品种齐全。 我仔细看了看,却突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胖子拿起一个青铜尊,整个尊是一只孔雀的造型,十分精美。胖子把玩了半天,道:“讲究,真他妈讲究,装吃喝的东西就这么讲究,指不定吃啥山珍海味呢。” 我看向胖子,示意他继续说,胖子瞄了我一眼,道:“我看这墓主人,要不就是身份高贵、地位显赫,要不……” 我直觉不是这样,便问:“要不怎样?” 胖子把孔雀尊放回原处,又拿起一个漆耳杯,道:“要不就是个吃货。” 胖子说完哈哈笑,我没觉得好笑,眼下的器皿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特点让我很在意,那就是除了很大型的食器以外,其他的诸如碗盘之类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两份。一般只有夫妻合葬的墓中,陪葬品才会有这样的情况。 我们至今没有发现墓志铭,双份的陪葬品让墓主人的身份更加难以捉摸。 “老吴!老吴!”老四在厅堂另一侧叫我,“你来瞅瞅,这帮小人太他妈有意思了!” 厅堂的另一侧有一些陶制人甬,我走过去又发现很多人甬的手中有乐器,竟然是一支乐队。穿插在其间的,还有一些歌舞甬,脸上甚至还绘有浓妆。 这些陶甬刻画得惟妙惟肖,神态动作都很诙谐又不失优美,而且数量很多,复原的还是大型歌舞表演现场。 胖子也走了过来,再次表达他对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的鄙视和唾弃:“一边吃山珍海味,一边还能听乐队演奏,看歌舞表演。”说着又指了指在厅堂中央的卧帐,“完事回去搂着媳妇睡觉,这日子太他娘的滋润了,真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劳动人民的穷苦啊。” 老四顺着胖子指着的方向,也看到了卧帐,便走过去看,我怕他乱动惹祸,就跟了过去。 卧帐很大,比普通的双人床大的多。主体看似是楠木所制,床柱上雕刻有繁复的花纹,有的地方还镀了金边。帐子是丝帛材质,上边有十分祥瑞的图案,光亮中熠熠生辉,想必里边是穿了金银线的。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床上摆放的厚厚的几层丝帛,我接触过一些,好的丝帛织品,堪称软黄金,价值连城。而这座卧帐中摆放的,绝对不是寻常货色。材质上乘、工艺精湛,别说这一床,单单带出去一片,遇上钟爱古代丝帛品的主,生意谈成,大概就可以给闷油瓶在杭州置办一套房了。 我正见财眼开,就见老四要伸手去摸,我用手电砸了他胳膊一下制止住,我道:“手拿开,你摸一下就少十平米了。” 老四显然没理解我这种算计方法,但也答应了斗里听我们的,所以只是笑嘻嘻地收了手,道:“就想看看。” 我心说给你看两眼都是你丫的福气了,还想摸?我正要教育他,一直不吭声的闷油瓶却忽然走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闷油瓶已经上手去摸了,摸还不算,他直接将一层丝帛拉了起来,似乎在研究上边的花纹。 我捏了把汗,可见他看得认真,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举着手电给他打光。再一转头,老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胖子拍了拍老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想开点,搞清楚身份。” 第23章 颠覆 身份?这个词倒是提醒了我,自从进入墓室,我们就一直在猜测墓主人的身份。无论从墓道、壁画还是厅堂中这些陪葬品,都能看出墓主人身份的高贵,至少是个诸侯级别的。可厅堂里逛了一圈,没有看到墓志铭,连陪葬品中的那些瓶瓶罐罐上,也没有一个文字或者一个符号。 不过,这些还不是我最在意的。如果说刚才在墓道中看壁画的时候,我看这里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那么现在,我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就叫颠覆。 我们眼下所在的墓室中,所有的陪葬品,都具有汉墓陪葬品的特色。尤其是那些漆器,汉代是漆器发展的一个鼎盛时期,汉代漆器颇具特色,很好辨认。以往汉墓出土的漆碗、漆奁、漆盘、漆案、漆耳杯等,都是木胎,大部是红里黑外,在黑漆上绘红色或赭色花纹。我刚刚拿起看的食器,几乎都是如此。我之前也做过几次汉漆器的生意,对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 再加上之前墓道中的汉代壁画,我几乎可以确定,我们现在,完全就处于一座摆满了具有汉墓特色陪葬品的汉墓厅堂之中。 我看了一眼胖子和闷油瓶,我都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两个没道理不发现,但两人都没有什么表示。 胖子在跟老四胡侃,忽悠老四这里边的东西多金贵,等下还有更开眼的。老四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瞪得老圆口水都要淌出来,不知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之前我看到胖子也拿着几样漆器看了很久,我估计他也发现了问题,但我等了一会,胖子还是没发表他以往节奏的论断。 我叹口气,对胖子道:“我困惑了。” 胖子看了看我,道:“天真你这表情不像是困惑了。” “那像啥。”我估计就没好话。 老四认真地接道:“像便秘。” “不对不对。”胖子连忙否定,说着又看我,“不过性质差不多,像是说‘我有了’。总之是有啥憋着。” “有你爷爷。” “有啥那你得问小哥。”胖子一指闷油瓶。 闷油瓶仍在研究手里的那些丝帛织物,床上的被他一件件扯出来看,都扯乱了,实在败家,还好我盯着没扯坏。他手里的一件,抖开来,我认出是锦袍,颜色很新,图案精美,不可多得之物,确实是金贵。不过这种东西倒是历朝历代都有,我看不出什么。 闷油瓶听到胖子的话,意外地抬起了头,眼神里还有一瞬间的疑惑。我下意识地摸上肚子,心说这个真没有。 “年代不对。”闷油瓶一锤定音。 这下我跟胖子对视一眼,胖子道:“看来小哥也迷惑了。” 老四看了我们仨一圈,道:“打什么哑谜呢,这是啥暗号接口,别欺负外行啊。” 我道:“这么跟你说吧,咱们本来下的是一辽墓,但是现在进了一个汉墓,这周围的明器,都是汉代的。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我们需要非专业人士的意见。” 老四掰着手指头念叨了几句,我仔细听,竟然是朝代顺序,他理了一会,语不惊人死不休:“咱们穿越了。” “很有想法。”胖子道。 我没心思听他俩继续瞎掰,便对一旁那个永远不会开玩笑的闷油瓶道:“小哥你看呢,咱们得好好分析分析。” 闷油瓶放下手中的锦袍,又拿起另一件,道:“也许这座墓里的一切,都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误导。” 一开始?我回想了一下我们发现这座墓的时候,是从地道中的墓门开始的。墓门上有奇特的文字和符号,我找了认识的朋友鉴定,朋友告诉我这是契丹文字,于是我们便预先认定墓门后通向的应当是一座辽代的墓葬。这么一想,确实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而事实是,进了墓道以后,我们看到的一切,除了墓门上的文字,再也没有任何确定为辽代的东西。 那高大的汉白玉门,我之前也在汉墓相关的资料中看过,只是汉白玉是较常见的建筑材料,所以当时我没有多想。然后是一半陈旧一般新鲜的壁画,有着与我曾经看过的汉代壁画相同的意象和画工。最后是这个厅堂,里边的陪葬品具有更加鲜明的汉代特色。 胖子大概也想到了这些,问我:“你那个北京的朋友靠谱吗,你不就是听他说才认定这儿是辽墓。” 我摆摆手,这一点倒不用怀疑。我道:“我们已经认识五六年了,而且他在国内还很有知名度,是治学严谨型的学者,如果他的结论错了,那我真不知道该找谁了。”说着我忽然想到一事,便道,“疑点在那些夹杂在文字中的符号,他没有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但文字部分应该可以确定就是契丹文字。” 胖子靠着卧帐坐下来,招呼我,道:“姑且相信你那个朋友,那咱们就得再研究眼下看到的这些东西了。刚才小哥说了年代不对,胖爷我呢,在潘家园,鼓捣过的汉代漆器排成行都能排到前门,我看这里的东西,就是汉代的。” “还排到前门,你丫咋不说可以绕地球一圈呢。”我在胖子对面也坐下,“这一点也可以定,没啥问题。” 胖子道:“咱们两头都没问题,这就是问题,哪有墓修一个辽代的墓门,里边放汉代的明器。我看咱们之中还是有一个想错了,天真你是信你那个朋友,还是信胖爷我和你小哥。” 我心说不信你我也信小哥啊,而且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可我那朋友的结论,错误的可能性也很低。我道:“我都信,是这座墓有问题。” “也不一定。”胖子撇撇嘴,道,“没准像你睡在上铺的兄弟说的,是咱们穿越了。” 老四重重地点了下头,道:“我听人讲过古墓里的事,邪乎着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瞥了他一眼,真没想到这人十几年前只知道在宿舍打游戏抠脚,现在年近不惑,倒是培养出了一腔浪漫主义情怀,还他娘的穿越,改天必须得找他媳妇了解一下,咋改造的。 “我觉着吧。”胖子咳了声,道,“咱们初次下斗的菜鸟四老弟说的也不一定错,只是这个穿越,看你怎么理解,没准不是咱们穿越,而是墓穿越了。” 胖子正经起来,总是让人格外在意。这人脑回路确实不一般,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首先想的总是,这是不是谁耍他,要不是人,要不是鬼。总之他有一个要揍的对象,不合常理的现状带给人的不安和恐惧中,愤怒会带来更多额外的力量,而这往往也是破解一切迷局的关键。 我知道他大约是有个什么想法,便道:“别憋着,说说看。” 胖子道:“还是老办法。” “枚举?”我还真有点兴奋了。 胖子点头,又招呼闷油瓶,道:“小哥你也听听看,等会哥哥我还要用同样的思路帮你分析天真肚子里的种究竟是哪来的。” “妈的这哪跟哪。”我骂道,“说正经的。”可我眼角一瞥,闷油瓶还真看了过来。胖子的枚举大法果真有吸引力。 第24章 枚举 我们四个围着坐下,盯着胖子,像是准备开会一样。 胖子清了清嗓子,开始理顺思路:“咱们现在的困惑主要是这个货不对版的问题。墓门上明明是辽代的字儿,怎么挖开来变成了汉墓呢?辽墓里怀了汉墓的明器,到底是谁种的种呢?” 我道:“别他妈废话了,你以为你走近科学呢。” “我这不是要尽量把话说得通俗易懂吗。”胖子道,“毕竟咱们这有一个第一次下斗的同志,也得让人家听得懂。” 老四立即道:“懂懂,胖爷您继续。” 我道:“你以为你平时的话文明到哪儿去啊?再有,你也太低估他理解能力了,你就照常说,我保证他听得懂。” 老四又道:“那是,吴邪上学那会儿,收的情书都是我帮他翻译的,这小子太天真,人家女生的心意都不懂。” “我操,什么时候的事。”我心说我怎么都不记得收过情书,还会找他帮我翻译?我脑袋被门夹了吗! “就是大三那年,你忘了?”老四又开始爆料,“有一回我跟老大去你那翻吃的,在你桌子上发现的。” 大三?也太久远了,而且我真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想到老四能忽悠的性格,之前还瞎掰说什么隔壁班的马尾辫姑娘,估计都是他娘的他yy出来的。我瞪了他一眼道:“你别打岔,改天我抽空再跟你好好叙旧,聊聊你还干了啥我不知道的事。” 老四冲我一笑,道:“那可有的说了,还有一次我借你的笔记本用……” 这个我好像记得……我迅速瞥了闷油瓶一眼,见他表情阴晴不定的,我正要叫老四少扯闲篇,闷油瓶却忽然说话了,他道:“墓门上的文字的确是契丹文字,没有错。” 闷油瓶一说话,气氛终于回归正轨,胖子也正色道:“既然咱小哥也个盖戳了,那现在已知的前提就没啥疑问了。现在咱们得提出一些假设,再一一研究、排除。” 我想了想道:“这还真不大好假设,这种情况很不符合常理,如果做假设,估计也只能往不符合常理的方向猜。” 胖子看了看我,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胖爷来帮你分析,天真你不是一向天马行空,来,发挥一下想象力。” 我哪里天马行空,我觉得我挺缺乏想象力的,对于事物的预测,我都要建立在以往的认知上,基本上也不会有超出认知的预想。包括之前被张海杏的六角铜铃算计,我幻想出来的场景都是看起来很合常理的,那时我只幻想到闷油瓶的雕像,仍旧是雕像的样子,即使在被虫子威胁的状态下,我也没能幻想出闷油瓶突然出现,救我和胖子。因为我知道那时他根本不可能出现。 我这种性格不知道好还是不好,可以说很理智,但有时候骨子里头还有点悲观。大概是亲眼见了太多冰冷的人心,知道现实虽然残酷,但却是唯一的真实,想象力从来都是多余的。 那闷油瓶呢,我不禁想到,如果这样推断,他大概是最没有想象力的人,他一直活在最无法改变的现实里,所以他的判断一向冷静,也更理智。 “哎,天真你别光想不说啊。”胖子叫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瞄了一眼闷油瓶,心下不禁感叹:他娘的老子不是缺乏想象力,而是想什么,怎么最后都绕到你张起灵身上了。 话说回来,对于墓门和陪葬品属于两个相差千年的朝代这一点,我无法想出一个合常理的解释,我再怎么想,也只能勉强想到一种,我道:“也许墓仍旧是辽墓,但墓主人生前也是个倒斗的,专倒汉墓,死了就把自己捞的明器挪进来陪葬了。”要真是的话,那估计还是个强迫症患者,收得还挺全和。 胖子点点头,在地上写了个“1 墓主人爱好”,用的竟然还是一个小青铜方樽的脚,他也不心疼。 胖子写完,道:“可能性估计为零。将来你死了,我和小哥把你铺子里的东西都打包收拾好给你陪葬,你愿意不。” 我用脚蹭掉他写的东西,讽刺人也不带这么过分的,我道:“放心,我争取不给组织添麻烦,随便给我挖个坑就行。” 胖子嘿嘿一笑,转向老四,道:“给你个发言机会,说说你那个穿越的想法。” 老四可能没想到被点名,乐了一下道:“我也可以说啊。” 我白了他一眼,不过一想,老四虽然不着调,但是绝对不缺乏想象力,搞不好他还真能提供些建设性意见。 老四直了直腰板,道:“穿越很简单啊,就是咱下来的时候,从辽代穿越到了汉代。” 我纠正道:“不是年代变了,是东西变了。除非这里之前是汉墓,后来有辽墓在它里边掺和着修了。但墓中墓是风水大忌,修墓的时候,挖到前朝的墓,必须要填土改穴的,否则子孙后代都不得安宁。” 胖子摸了摸下巴,道,“你还真别说,他刚才说穿越我就想到一点,或许不是时间的穿越,而是空间的穿越。” 我一听好像忽然有种抓到什么线索的感觉,忙问胖子:“怎么说?” 胖子想了想道:“墓中墓是风水大忌,但是没准两个墓是邻居,邻居处好了就没大忌讳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从辽墓的门进去之后,由于某种原因没进入辽墓,而是上了他邻居家,邻居家是座汉墓。” 好像有点意思,可一个风水宝穴,两个墓刚好分了一人一半,这种可能也是微乎其微。不管怎么说,也是条思路,我道:“你的意思是墓里有机关?咱们不小心开了机关,没能进入预计的墓中,却误打误撞进了另一座汉墓?” 胖子点点头,又去看闷油瓶,道:“不过小哥是机关行家,这机关瞒得住小哥,也是难啊,小哥你说呢?” 闷油瓶不置可否,看着地上胖子又写下的“2 机关、邻居”,似乎若有所思。 我正要让胖子继续,老四忽然悠悠地道:“话说,你们走这条道,方向对吗。” 我皱了皱眉,墓道下来就一条,根本没有别的方向,我便道:“什么方向,墓道就一条,还是直的,连个弯儿都没有。” 老四道:“我就想想,我知道没你弯。” 什么弯不弯的,我正要反驳,老四煞有介事地继续道:“但是万一这俩邻居不是挨着,而是对门呢?” 胖子一听,忽然一拍大腿,道:“我操,兄弟你真有天赋,胖爷我都没想到。” 我心说你俩一边相见恨晚去,对门是什么个情况。可转念一想,我忽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我有些不确定地道:“如果不是‘挨着’,而是‘对门’,那我们其实完全……” “走反了。”胖子道。 这可闹笑话了,不过想起来,我们看到了墓门,就下意识地认为是在门外,难道其实我跟闷油瓶看到时,我们是在门里?我想到老宅下面那些复杂的地道,难道那些才是辽墓的墓道?而我们翻过的那个汉白玉的墓门,才是汉墓的墓门? 这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子里炸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几十年前村子里的人们,进入的又是哪一座墓,有六角铜铃碎片的,那个仙姑口中前来复仇的又是哪个墓。本来所有的信息就很杂乱无章,这下就忽然变成双倍的杂乱无章,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老四见我们都不说话,便道:“我也是随口一说,也不一定哈哈。” 我瞥了他一眼:“你闭嘴吧,堵堵脑洞。”虽然没有作证,但的确有可能,我觉得这小子以后说话我还真得留心点。 胖子道:“怎么着?有没有继续讨论的意义。” 我转回来看向胖子,道:“不是说先提供个大致方向吗,具体再分析,我俩都说了,该你了。”胖子也是个脑洞大的,指不定说出啥呢。我不禁看向闷油瓶,希望闷油瓶能及时制止我们的猜想突破大气层直达火星。那就不是脑洞了,是虫洞。 然而闷油瓶也看了看我,好像不以为然。也是,毕竟闷油瓶从来懒得笑话别人的想法,他只要在关键时刻给出一个眼神:都是废话跟我来,就够了。 胖子抬起小青铜樽,正色道:“要我说,这可能是障眼法。” 我看了看胖子,这不是脑洞大的问题了,我感觉我们不在一个频道。我不解,道:“还白骨精呢。” 胖子眯起眼:“师傅,你又调皮了。” 老四拍了我一下,道:“你别打岔,我看二师兄这个思路很有意思。” 我看了看闷油瓶,好吧,他神通广大的大师兄还是镇定自若,我便道:“那你说,以靠谱为前提。” 胖子看了我们仨一圈,道:“你们俩刚才说的,都是在辽墓和汉墓,这两个东西上建立联系。天真你是说二者其实可以合二为一,只要辽墓主人接受汉墓陪葬品就可以。四师弟呢,是从空间关系上来说,这两个是完全不相干但挨着或者对着的墓,我们走岔劈了。小哥还没表态,但我估计小哥你也能想到哥哥我说的这种可能。”胖子说着目光落在闷油瓶的脸上,又道,“其实有个更简单的思路,他俩都没想到,你说是不是。” 闷油瓶跟胖子对视了一下,没有接胖子的话。他一直不表态,但我总觉得闷油瓶不是没思路,也不是等着给出最后的眼神嘲笑我们,而是在等我们发现什么一般。 胖子倒也不再追问,继续道:“你们想过没,也许二者之间的联系,并不是二者本身创造的,而是一个第三者创造的。这个墓,本身就是这个神秘的第三者,搞得一个障眼法。” 第25章 障眼法 除了最最开始在鲁王宫的时候,我对胖子有一个不大着调的印象,后来我就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很智慧的人。胖子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体系,而且常常可以摆脱普通人都会陷入的困境。 我们刚才的思路可以说陷入了僵局,我们无法在两者之间建立符合常理的联系,胖子却轻而易举地想到了另一条思路。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茅塞顿开。的确可能是这样的,如果结果是两者之间有某种不符合常理的联系,那么就是有一个不符合常理的外力,强行制造了这样的联系。只是这个第三者究竟是什么,我们没有任何线索,才没有及时分析这一点。 我道:“说说思路,你怎么想到会有一个完全不相关的第三者的。” 胖子搓了搓手,指着大批食器陪葬品那边,道:“那里边有西贝货,我一看就觉得有问题。” 我一惊,这倒是出乎我的预料,我刚刚只看到大批的漆器,都是汉代风格,我检查了很多,都是货真价实的,怎么会有赝品。 胖子指了指我的眼睛,道:“还欠点火候,以后得跟着胖爷干,胖爷这才是火眼金睛。” 我挡开他的手,道:“口说无凭,证据呢,哪来的赝品。” 胖子道:“就刚才那个孔雀青铜樽,仿得挺好,但是细看,就不对,不是汉代的,没那么老。” 我一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所谓赝品,当然是指明器不符合它表面看上去的年代和工艺。如果我们默认这里的明器都应该是汉代的,那么胖子说它是赝品,就说明它不是汉代的。可其实赝品也是个相对的概念,如果孔雀樽不是汉代的,而是辽代的,也可以说是真品,毕竟都是古物,值大钱,拿出去照实卖,不会有人说是假的。所以我猜,胖子是另一个意思,我道:“没那么老,那是什么时候的?” 胖子摸了摸手里的小方樽,道:“跟这个一样,顶多到民国。” 我接过他手里的小方樽,这才想到胖子拿来当石头用怎么不心疼,敢情这个是民国的。我仔细看了看,青铜器鉴别一般从铸造和纹饰及铭文来看,这东西不大,上边的纹饰很细小,也没有铭文,我们的照明设备也不够专业,实话说我并没有看出来究竟是什么年代的。便想暂且先搁置一旁,而我刚要放下,闷油瓶却忽然接手了过去。 闷油瓶用手电照着看了一会,便向我点点头,这是认可了胖子的结论。 闷油瓶放下小方樽又转向卧帐,我当他是在那上边又发现了什么线索,于是也探头去看。 闷油瓶在翻床上堆放的那些丝帛,我心道难不成这些也是假的,这一趟可就这一床的东西能往出带。我甚至都在脑袋里盘算好了买主,就怕闷油瓶一句话毁了我的如意算盘。 我见他翻着看着也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便伸手在闷油瓶的眼前挥了挥,强行引起他的注意。这人终于抬眼看了看我,我问:“找什么?” 闷油瓶还没说话,老四大巴掌拍了我一下,道:“你俩看床的眼睛都直了,相中了?要不躺上去试试?看看这床结实不,好咱就拆了打包带出去,送到你家再拼上,哥们我干过几年家具,手艺绝对是这个。” 我不禁好笑,亏他想得出来,睡这种床岂不是会天天被墓主人托梦。可老四的大拇指刚伸出来,闷油瓶就也伸出他那奇长的手指,夹出三件丝袍,给我递了过来。 我看了看,接下,一时不懂他的意思,顺嘴便道:“试穿?我穿肯定很帅的,你做好准备。”说着我就作势要披。 可惜,事实是闷油瓶没兴趣看我试穿,他十分肯定地道:“只有这三件是真品。”说完又指着其余的,“那些,都是假的。” 我一直头皮发麻的感觉这下更加强烈,胖子在食器里发现了赝品,我刚才看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听闷油瓶这样说,我就很确定了。这座墓里的陪葬品不仅货不对版,而且还掺和了好些假货,果然是障眼法。 “他妈的什么情况?”老四叫道,可能一直听到“假的”两个字,跟我一样有种美梦被打破的感觉,立即问:“都是假的?咋回事?” 我拿起被闷油瓶鉴定为假货的一件丝袍,朝老四抛去,道:“拿走吧,算你‘嫂子’给你娶媳妇包的红包。” “这真是假货?”老四拿在手里反复摩挲。 我拽住老四手里这片丝帛的一角,用点力道扯下一块,又伸手从他兜里掏出打火机,当即便点了起来。这一小片烧起来之后,火焰跳了几下化作一撮灰烬。真的是不见明火的,味道也不对。 我叹口气,道:“如真包换。” “我操。”老四气冲冲地道,“你们别驴我啊,我不识货,你们可得看仔细啊。” 胖子用脚捻了几下那撮灰,抬头道:“胖爷我看就这床是真的,你那份心意我们天真领了,拆吧。” 我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扯这些没用的了。眼下的情况很明显了,我们遭遇的不仅有辽代的墓门,汉代的陪葬品,还有一些民国时期烧制的青铜器,这下便跑出了三个年代。 我忽然想到闷油瓶之前所说的“年代不对”,可能他那时的意思就是,不仅有两个年代的东西,还有别的年代的东西混入其中。 胖子搓了搓手,又道:“其实我是从壁画那开始,就觉得我们好像被耍了。” 我回想刚才的壁画,问道:“你是说壁画一半新一半旧的问题?” 胖子点点头,道:“旧的那半,明显是人为做旧的,做成汉代壁画,实际不知道是啥时候的。而且我估计本来是想全做旧的,但可能遇到什么情况耽搁了,所以只做了一半。如果这个墓是做壁画的人的,那他把壁画做旧就是一个解释不通的行为,所以我就怀疑,其实是另一伙人干的。 老四道:“你是说,有一伙人,不但往辽墓里画汉代壁画,还往辽墓里放汉墓的陪葬品,而且还掺假?他妈的是有多蛋疼。” 老四还挺善于总结,这个结论高度概括了我们当下面对的情况的。 胖子道:“这又是个排列组合的问题,也没准是有一伙人在汉墓的墓道外修了一个刻着辽代文字的墓门。还有可能这里本来就既不是汉墓,也不是辽墓,就是一个大坑,这伙人故意把二者的相关元素掺和到一起的。” 我想了一下,道:“可以排除一些,既然壁画是做旧成汉代的壁画,所以说至少可以确定,汉墓的架构是后出现的,应该不是最先存在于此的。” 老四捏着被我烧了个窟窿的假丝袍,看起来有点委屈似的。 我笑了笑,对老四道:“现在什么想法,你当下斗就尽是明器给你白捞吗。” 老四道:“老子运气一向不差啊,咋碰上这事。” “想报复社会?”胖子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找到正主,不用你说,胖爷我帮你料理。” 说起正主,我们现在还在陪葬品陈列厅堂,还没进主墓室呢。这也是奇怪的一点,我知道胖子也是这个意思。这座厅堂大致呈方形,虽然大,但结构一目了然。明器也是分堆放,可除了明器,我们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通向主墓室的墓道口。 老四恍然从怒火里解脱出来,眼睛一亮,道:“对啊,咱还没见着棺材呢,那里边肯定还有好东西吧。” 我心说现在就憋不住了,下来之前还说只是想到墓里看看,这下暴露了,就是奔着明器来的。我走到卧帐与墙壁贴合的地方,摸了摸墙,又敲了敲,实的。我道:“这里可没棺材给你见,就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东西,相中啥了你挑吧,假的也值几个钱的,别拿大的,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座墓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墓了,倒更像是一个仓库,我不得不怀疑,或许我们一开始的想法就错了。我们刚分析出了一条思路,可并不能沿着它继续找出其他线索。 老四真去琢磨那些明器了。我看了看闷油瓶,又看了看胖子,闷油瓶似乎不死心,仍在四周的墙壁敲敲打打,胖子则跟我大眼瞪小眼。 我感觉胖子安静得有点反常,便问:“要拉还是要生,不能憋。” “我准备接生。”胖子瞄了我一眼,“要我说,咱们现在不如静观其变。” “你确定会有变?万一没有呢,等到啥时候。” “你先看他。”胖子指着老四道,“像谁。” 老四听到了,转过来看我们,道:“你们真不拿点啊,来都来了。” 胖子哼了声,道:“你要明器,胖爷我可是要命。” 这话一出,老四当场就愣了,以为手里的明器被涂了什么毒,赶紧在衣服上擦了几下,走过来忙看向闷油瓶,大概觉得胖子不靠谱,还是问“嫂子”,便道:“这咋回事?张哥你给个准话。” 闷油瓶没理他,胖子便问:“拿了明器,你打算咋办?” 老四道:“回去啊,我媳妇在家等我呢,我这一出来一大天了。你们也别装了行不,哥几个既然一块来的,大不了我帮你们扛着。” 胖子看了看老四:“那你假设一下,咱几个包着明器往回走,能走到哪里?” 老四被问得莫名其妙,道:“走回那个下来的口呗,爬上去……”老四说到这里,脸上不禁流露出一种惊恐的神情,当即闭嘴,看向我,便说不下去了。 其实胖子说到这里,再联想一件事,我也起了一层白毛汗。 胖子又道:“你们想想,咱哥几个一路下到这,天真这体质都没遇见个起尸,这也好说,这里没有。但你们不觉得咱们有点太顺利了吗。” 的确是顺利,但我理解这个顺利不只是说没有波折,而是说我们好像一直在顺着某些牵引在走。试想一下,是不是所有人遇到我们所遇到的情况,第一个反应都是像老四一样,打包一点明器干脆打道回府。 而我们要是真这样,那就简直顺利得像当年那伙盗墓贼一样了。 那伙人,全都死在了辽墓门口,身前摆放着打包好的明器。 若干年后,会不会也有另一伙人发现我们的尸体,起了争执,再度发生相互残杀的血案呢。 我立即有一种仿佛掉进了某种陷阱的感觉,那伙人死得蹊跷,我们是不是在重蹈覆辙。连老四也想到了这一点,呆在一旁。一片寂静中好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我下意识地看向闷油瓶,而在我和他眼神相对的一刹那,四周的光瞬间全部熄灭,那些没有任何人干扰的灯台,全部没了光亮。 老四叫了一声,胖子骂了一句。我的视线里只留下了闷油瓶向我走过来的一个残影,接着耳朵边是他一贯低沉的嗓音,此时又散发着危险即将到来的警示意味。 “别动,别出声。” 我定了定神,悲哀地发现,我出于本能去握的不是大白狗腿,而是闷油瓶的胳膊。 第26章 机关 闷油瓶的胳膊很轻微地抖了一下,他可能没想到我这么怂竟然还要拉着他,可当下我继续握着也不是,撒开也不是,只得保持原样。好在闷油瓶也没有格开我,他一声令下,我们当即都大气也不敢出。 约莫有一分钟,除了我们自己的呼吸,还有一种好像隐藏在墙体中的沉闷响动。那种响声不大,有点像天上有飞机飞过的时候带起来的声音,但还隔着一层棉被似的,闷闷的,听不出个所以然。响声停了之后,黑暗中又恢复了寂静。 灯台没有再亮起来,更让人想不通的是,我们手里的手电竟然也同时都坏了,没有一个亮着。我听见老四在咽口水,他的身体也有轻微的颤抖,这小子胆子这么小,待会可别尿裤子。 北派的人一直奉信“鬼吹灯”一说,灯灭便不可再摸金。可问题是,我们现在连主墓室都还没进去,一个粽子也没见着,鬼又是从哪里冒出来呢。 又过了大概半分钟,四周除了一片黑,没有其他任何异样,闷油瓶动了动胳膊,我立马松开了他。我听到身边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他是在拿什么,片刻后,眼前忽然一亮,闷油瓶点起一个火折子。 我们三个见状都松了一口气,我偏头看了老四一眼,在他肩上拍了拍,示意他不用紧张了,他朝我点点头,脸上还是一副惊恐的神情。四周黑咕隆咚的,他那样子倒是把我吓一跳。 闷油瓶反手握着他的匕首,便径直朝最近的一个灯台走去。这人还是不习惯用枪,似乎在他那里刀是要快过子弹的。当然这和使用什么武器没有太大关系,真正的高手,一草一木都可以当兵器用。 只见张大侠用匕首挑了挑灯芯,在研究什么。我们也走过去看,而我的身边忽然亮起一束光,老四手里的手电竟然又亮了。刚才的黑暗似乎有种强大的磁场,凡是有光的东西全都被搞灭,这会儿又恢复了,于是手电也亮了。 当下我也没有心思去管,我们走到闷油瓶身后,他回过头来,只给了一个结论:“是机关,有变数。” 胖子道:“他娘的,神神叨叨的,什么机关还拉灯?” 这个又不像墓又不知道该不该叫做仓库的地方,一直很诡异,有机关不足为奇,奇在闷油瓶竟然也才发现。不过谁能想到机关设置在灯台里,还不会发出防盗墓的暗器,只会发出声响,难道是古代的音箱?配合那边的乐队使用的。 我赶紧抛下这个不着边际的想法,也问道:“是什么。” 闷油瓶这下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后退两步,我们也忙跟着后退,生怕等一下灯台突变,射出飞刀之类的。 但似乎没有那种暗器,闷油瓶站定,便“刷”地从腰间抽出他的长刀。这把刀不是放在杭州我家里的黑金古刀,来喝喜酒带着武器总不是合适的,黑金刀那么长那么重,说是来表演节目的都没人信。尽管闷油瓶用这刀劈粽子的时候,确实很利落,很好看。 眼下这把是胖子带来的,胖子的货是小花提供的,当年在北京我们准备去广西的时候,也是小花给闷油瓶找的刀。这把跟那把很像,也是通体乌黑,看上去十分锐利。 闷油瓶回身把火折子递到我手上,便抬起刀,对着灯台比划了一下。 我一惊,没想到闷油瓶竟然选择如此简单粗暴的方法,但下一刻我就明白了,因为那种闷响再次从灯柱后的墙体中传来。 伴随着阵阵响动,闷油瓶提了一口气就劈了下去。 我不知道闷油瓶是不是和小花有过节,真是一点也不珍惜这刀。刀口和灯台相交的刹那,连火星子都冒出来了,同时发出十分巨大的撞击声。 可我转念一想,便发现情况不对,按说灯台是陶土做的,刀身虽是金属,但应该不会磨出火星。 果然,那灯台被闷油瓶的刀瞬间劈得四下崩开来,露出了里边的金属部分。我再一看,闷油瓶的刀身,刚好卡在金属部分的中心,一个类似凹槽的地方,而同时,那响动也停了。 我忽然意识到,闷油瓶是用这种方法制止了机关再次运行。 胖子叹道:“小哥您老人家真是宝刀未老,这角度,这力道,哥哥我服。” 我也看出来,闷油瓶看似只是随意一砍,却和胖子那种蛮力胡砍是不同的,必须要对力道有精准的控制力才行。闷油瓶这一下子是算好了时机、力道和角度的,刚刚好,不偏不倚,否则不会立即奏效。 这得是多少经验累积的成果,我愈发感到一种震撼。不单单为钦佩他的武力值,而是为这些修炼背后的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光阴。 他第一次使刀的时候,第一次拆解机关的时候,我爷爷出生了吗。 我心底涌起一阵酸涩,我大概终究也弥补不了我和他之间缺少的某些东西。 我溜号着的几秒里,闷油瓶再次上前,这次他伸出他那奇长的双指,直接探进灯台的裂缝。我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都瞬间紧绷,接着“哗啦”一声,闷油瓶就用当年从潘子肚子里夹出尸蹩、从蛇骨里夹出铜手电的方法,硬生生地从墙体里夹出了一段青铜锁链。闷油瓶将锁链掷到地上,锁链和地面相撞,又发出很大的响声。 青铜锁链有人的胳膊般粗细,一环咬着一环,仔细看环扣上还有些许花纹,可见制作之精细,在光亮下也反射出寒光。而这条青铜锁链埋在墙里,没有千年也得有几百年了吧,可仍旧很结实,竟然没有半点损坏。 闷油瓶指着青铜锁链道:“这只是机括的一小部分,破坏了它不一定可以阻止整个机括的变化。” 我见胖子脸色一变,他道:“难道,这是吊石铜索?”说着胖子便拉了我一把,让我靠墙边站,我没有听说过这个机关,便问他是什么。胖子接着道:“顾名思义啊,我听说有一种机关,在墙体里掩藏着锁链和滑轮,将巨型的封石吊在墓室顶上。地上有隐藏的跷板,通过锁链和挂钩与滑轮相连,如果有外力压了跷板,吊石就掉下来,把踩中跷板的人砸成肉饼啊。这种机关就叫吊石铜索。” 我和老四都同时看向我们头顶,厅堂的顶部也是呈微拱形,并没有什么吊石。 我看了看胖子,道:“不是你说的那玩意吧,没有石头啊。” 胖子道:“那是咱小哥制止得及时,否则咱几个早就被压成肉饼了。” 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胖子饿了,肉饼之类的。闷油瓶没有说什么,而是在试着拉出更多的青铜锁链。而我倒是想起另一种机关。 这还是我曾经在我爷爷的笔记上看到过的,爷爷的记录中有一些是他亲见,有一些是他听闻,种类丰富,也许只有闷油瓶能一一辨别。有一种名叫“七出回环锁”的机括,倒是贴点边。 这种机括的构造十分复杂,大体是于墓室四周的墙壁中安置滑道,放置锁链,但这些锁链不是连动某些暗器,而是带动整体的大机括的运作。这个机关复杂也复杂在,它不是安置在墓室某个角落的,而是把整个墓室都囊括在机关内。 “回环”意思是循环往复,代表一种运动就是旋转,而“七出”则是旋转的变数,也就是有七种变化,而旋转的不是别的,却是整个墓中的通道。这个机括一旦启动,墓穴内的通道便会发生移动和旋转,将有七种随机变化,从一条路进得来的人,恐怕从原路就回不去了。 我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闷油瓶似乎也陷入了沉思。胖子指着我们进来的方向,道:“照你的意思,我们从那个口出去,可能就走不到下来的洞口了?” 不是“可能”,如果真的是我说的那个机关,那么我们刚才听到的响动声,恐怕真的是墓道挪移的声响,那样我们一定不会走入进来时的墓道。我忽然想到,难道这个机关曾经被人触发过,所以才有辽代墓门和汉代壁画、厅堂的对接? 我深吸一口气,答案就在我们来时的入口,只要我们走过去,就可以验证猜想。 胖子踢了踢地上的青铜锁链,却道:“什么‘七出’,还‘三不去’呢,天真你是害怕被休了吗,说的这是哪来的道道。” “他娘的那是我爷爷记下来的,就是这个名字。”我道,“瞎猜也没用,我们不如出去看看。”说完我看向闷油瓶,这还得他来拿主意。 闷油瓶看看我,又看看胖子,胖子道:“小哥,你说,我俩谁猜得靠谱。” 闷油瓶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脸上,道:“吴老狗还写了什么。” 听闷油瓶直接这样称呼我爷爷,我觉得有点不适,心说“爷爷”都不叫,以后“爹妈”更叫不出来吧。“七出”乃七条休妻之由,不孝顺父母为首啊。 我盯着闷油瓶,回道:“我爷爷记得太多,想不起来了。” 闷油瓶点点头,道:“是这种机关。” 胖子听闷油瓶拍板,终于服气,问道:“那咋破解,还是硬着头皮往出走?” 闷油瓶微眯起眼,他这个表情通常给人很不友善的感觉,不过他没看我,而是看向我们进来的方向,目光冷冷的。 半晌,闷油瓶淡淡地道:“机关是有人刻意启动的。” 第27章 怀疑 闷油瓶这句话一出,我们都相互对视一眼。这座厅堂里一共就我们四人,如果说是有人刻意启动的机关,那么这句话无疑等同于“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而且几乎想都不用想,连老四自己都意识到,他是我们三个共同怀疑的对象。 我和胖子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老四身上,老四当场就慌了,道:“都看我干啥,我知道个屁机关啊!” 胖子的脸拉下来,道:“不是看你,你丫又不好看。这是排除法,懂?我们哥仨这么些年都知根知底的,你能比吗,不怀疑你怀疑谁。” 老四气得骂了一句,但见胖子似乎认真起来,不想硬碰硬,转而来看我,硬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说句话,好歹咱哥们也认识快二十年了,我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再说我真不懂你们说的这些东西,他妈的我都后悔跟下来了。” 说实话他什么人我可能还真是不了解了,毕竟已经快十年没见过面,不过我直觉这事跟他没关系。老四是奔着明器钱财来的,不至于想招把我们仨弄死在这儿。而且这里的机关,我估计他也不可能了解,他现在又跟我们在一块,真搞点啥小动作,肯定早被闷油瓶抓到了。 我看向胖子和闷油瓶,道:“不是他干的,咱们是不是不小心碰了什么,踩了什么,才引发了机关。”但我心里知道,闷油瓶说“刻意”,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也是他不小心。”胖子道,“你甭护着他,小哥和我又不是要把他就地正法,知错就该,胜造七级浮屠你知道不。” 胖子和老四又对着说了几句,我看向闷油瓶,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这样一来实在是太不利于内部团结。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内斗起来对大家都不好,除非…… 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而且立马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闷油瓶是一个不会说废话的人,并且通常他说的话都十分重要,有某些特别的含义。我想到的是,如果闷油瓶是故意这么说的呢,如果他是故意想让我们开始彼此怀疑呢。 我再次向闷油瓶的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去,而他也回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心里不禁开始发毛。 刚刚一定有什么变故发生在了那短短几分钟的黑暗中,那段时间里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听觉也被墙内的响动所牵引,我们一定忽略了某些细节,比如连我们自己的行动,彼此都不能掌握。 而那一分钟里,我一直握着闷油瓶的胳膊,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彼此在干什么。那么如果排除其他因素,不仅是老四,连胖子也可疑起来。 虽然我不论是从理智还是从情感上,都是站在胖子那边的,但我还是忍不住去猜想这种可能性。 我们在讨论启动机关这个问题,预设的前提是启动机关会带来灾难,所以我不愿去怀疑胖子想搞死我们。那么换一种思路,万一启动机关其实是在帮助我们逃离另一种灾难,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一下,胖子看穿了一切,是为我们好呢。只是出于某种还不能说的原因,胖子没有承认。 我对闷油瓶皱了皱眉,表示疑惑,可他仍旧是淡然地看着我,我有些懊恼,这么复杂的问题,只用眼神实在是没法交流。 想着我心下又一片凉意,我们一开始就低估了这座墓,现在只是碰到一个机关,黑了一会,我们就已经开始彼此怀疑。难道真的像那个仙姑所说,这座墓是有意识的,它会用它内部的各种机关各种伎俩,把所有闯入它的人全都消灭。 “都别说了。”我捏了捏眉心,现在不该让怀疑的情绪主导我们,我道:“咱们先往出走走看,没准能抓到那个真正捣鬼的人。” 胖子道:“另外?你说你们之前碰到的鬼影吗,这里再大胖爷也一眼就能扫射360度,除非丫能变成明器,否则你当我和小哥都是吃干饭的?” 老四一听我提出外部矛盾,显然对他很有利,便附和我道:“对对,早点出去才是正事啊。” 胖子哼了一声,道:“先找出路也行,那得先把你绑起来,谁能保你丫待会儿会不会再搞啥幺蛾子出来,胖爷我眼里不揉沙子,管你是谁。” 老四简直要哭了,我叹口气,道:“我保,行了,先撤。” 我又瞄了闷油瓶一眼,闷油瓶没什么表示,而是率先朝我们来时的门口走去。 我走在胖子和老四中间,免得他俩再互相挤兑,同时也不得不留意两人的行为,尤其是胖子,我还想他会不会暗暗给我传什么讯息,但胖子只是跟在我后边例行殿后。 我们刚一穿过进来时的车马针,闷油瓶就停住了脚步,老四当即惊道:“我操他奶奶的!门呢!” 我借着手电的光看去,也是一愣。我们竟然猜错了,这个机关启动后,没有开辟一条新墓道,而是变成了结结实实的墓墙,将我们都堵在了里边。 而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道墙是完完整整地与四周的墙壁融为一体,甚至还有一个灯台镶在上边,简直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石门一样。要不是我们记得来时的方向,可能都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是……瓮中捉鳖啊。”老四虚虚地道,声音又抖了,心理素质真没有他外表彪悍。 “乌鸦嘴。”胖子骂道,“你他妈的才是鳖。” 闷油瓶上前一步,用匕首的刀柄那一端敲了敲凭空出现的墓墙,是实心的声音。胖子道:“修机关的挺会玩。”老四则真的开始以为出现了幻觉,他问道:“没走错?这根本不像有过出口啊!” 我听到反而镇定下来,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不管是谁启动了机关,他想要我们被困在这里,一旦成功,估计无论是吊石还是暗器还是别的什么,应该很快就来了。 这些年的经历让我相信,“大难临头”也许往往好过于不知道难什么时候来,是什么难。甩开膀子开干,有时候挺爽的。这时候要是能先抽根烟最好,可惜那唯一的一根,可能还在闷油瓶的衣服兜里,我想抽的话得先跟他干一场。 我拔出白狗腿,胖子也端起了枪,老四感觉到我们都进入状态也咽了咽口水,死死握着分给他的那一把。 我们一边盯着厅堂四周的情况,一边排好队形,各盯着一个方向,向厅堂的中间走去。那些灯台不知道还有什么猫腻,我们不能再冒险靠近。 四道手电的光柱不时扫过厅堂的各个角落,我们都紧盯着光圈,总觉得那些被光打亮的地方,会突然出现什么古怪。 “哎,我说。”胖子打破寂静,“会不会是小哥把机关破坏了,所以机关才没有运行完全,这才把咱们的路给封上了。” “什么意思。”我道,“你还赖他吗,要是运行完全了指不定什么情况。” “我就问一句,你丫咋就着急护短。”胖子没好气地道。 “啧。”我不知道胖子怎么这么怀疑闷油瓶,不禁想到之前我们“怀疑”他,越想越不敢想,我只得道:“他哪里短,你别瞎猜了。” 没说得几句,老四再次抖着音儿道:“那儿、那儿咋回事啊。” 我们其余三人一听,立马将手电全都集中到老四所对的方向。这下我们都看到,在卧帐的后方,紧挨着卧帐边缘的地方,竟有一条漆黑的缝隙,深陷墙体。 那缝隙乍一看就好像是卧帐床柱的一道黑色裹边儿,刚好和床柱一般高度,但我们之前在那检查过,绝对没有这道“裹边儿”。 缝隙之内手电无法照到,那墨黑的一条,好像是朝我们开启的门缝,里边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我们。 第28章 各怀心思 我们之前在卧帐附近停留了很久,每个人都记得,在“鬼吹灯”之前,绝对没有这道缝隙。联想到我们走进来的墓门凭空消失,不难想到,这个缝隙开口也可能是机关带动而凭空出现的。 胖子与我和闷油瓶对视一眼,道:“怎么着,这叫天无绝人之路,俗话说,上帝给你关了一道门,一定会在墙上开个洞。” “开个头,先别激动。”我心说还不知道这后边有什么,如果是通道,通向哪里,没准真是送我们去见上帝呢,又不信人家,搞不好还不接收,岂不是成了无业游魂。 “你哪看出胖爷我激动了,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撒进去一个,试试。”胖子说着拍了老四一把,“去看看,有情况汇报。” 老四吓得一哆嗦,道:“别啊!你们不能这样白白牺牲我。” “不牺牲你牺牲谁,你小子还是嫌疑犯,别忘了,现在去表个忠心,证明你丫是清白的。”胖子揶揄道。 老四一听又看我求助,我刚想说胖子开玩笑呢,闷油瓶便直接走了过去。 闷油瓶走到缝隙一侧,贴着墙壁而站,接着伸出手到裂缝前试探了一下。虽然知道闷油瓶有谱,我还是紧张起来。 闷油瓶先是用手电向里边照去,但苦于缝隙实在太窄,手电的圆头塞不进去,也照不到多远,他好像也没发现什么。接着他像是在逗小孩或者小猫小狗一样,上下移了移手掌,然后道:“有空气流动。” 老四顿时激动道:“啥意思!能出去?” 的确有可能,有空气流动,那多半是有出口了。 我们四人当即合力,将卧帐向一旁推去,果然就见卧帐后边掩藏着一个出口,缝隙变大,足有一人宽。 我们同时将手电探进缝隙内,四道光汇聚到一起本该是很强的,可光进了缝隙深处的黑暗里,就好像被什么吞噬了一样,照不得多远,也什么都没有照到。 事到如今,眼下只有这一条出路,我们大概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我本来还想再讨论一下,分析分析可行性,但闷油瓶显然已经决定走了。 缝隙虽然够宽,但对于我们来说,都不够高,它和卧帐齐高,只到我们肩头。闷油瓶便猫了腰,侧着身走进来一点,接着开始伸手在四周的墙壁上摸索。我知道他是在摸索机关,如果缝隙是那“七出”中的“一出”,一定会有机关牵动的痕迹。 果然,闷油瓶摸了一会,手便停在了墙壁一处,道:“是一条通道,要侧身走,尽量不要碰到墙壁,如果有变数,就立即掉头往回跑。” 这缝隙的宽度对于我、闷油瓶和老四三个来说,还可以勉强侧身收腹通过,可我一看胖子,不管横竖,都不可能不碰到墙壁。 胖子也一愣,道:“小哥,你这是身材歧视,让我不碰墙壁,除非先把我劈成两半,一半一半地走。” 闷油瓶看了胖子一眼,道:“墙壁上有细小的突起,是暗器开关,一旦触发,我们都会死在里头。” 我一惊,不禁看向老四,就算这小子身材够格,也难保他身手太差,碰到机关,那我们岂不是还要去阎王那报道。 老四也很自觉,立马道:“这难度也太高了,统共就巴掌宽,放个屁没准都撞到,我不行啊!” 闷油瓶冷冷地看着老四,又看看胖子,沉默了一会,道:“既然这样,想出去,除非你们先在这里等着。通道外也许有可以控制机关开闭的暗格,这样的机关,当初修建的时候,必须有防范修建之人被误伤的机括,我去找,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我已经来不及去想闷油瓶说的可能性到底存不存在,以及数他这个长句子里有多少字了。我满脑子都是另一个很蹊跷,让我顿感头皮一麻的想法——闷油瓶打算单飞。 “没有别的办法吗?”我盯着他,简直想问出来,他究竟什么意思。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闷油瓶看向我,道:“只能这样,你跟着我,必须专心。” 闷油瓶准备带上我?我愣了一下,虽然他的意思是不打算单飞,我还是头皮一麻,后背起了一层冷汗:闷油瓶想的,恐怕不是带我,而是要撇下胖子和老四!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脑子有些乱,但我看到闷油瓶清明的眼神,忽然明白,他可能是打算和我单独说些什么。 我立即回过神来,叹口气,对胖子道:“让你平时少吃点,减减肥,你不听,你看关键时刻得不到恩宠了吧。” 胖子拍了我一下:“去你大爷的天真无邪,赶紧跟着小哥开道去,回来接你胖爷。我先睡一觉,你俩抓紧,别干多余的事。” 老四近乎绝望地看了我一眼,却道:“这么危险,你行不行啊,要不还是让张哥一人儿去吧,你也别跟着添乱。” 我看老四似乎很担心我的安危,按说我跟着闷油瓶才是活命几率大的,我有些奇怪。而这时闷油瓶却忽然插话:“他跟我去,机括如果在墙体里,挖开需要人手。” 老四一听,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叹口气道:“老吴啊,那我和胖爷的命就拴你和张哥身上了,等你啊。”说着又忽然指着我的手电,道:“还能撑得住不,要不要再带一个?” 我看了看,还行,亮度没有减弱多少,便摆摆手,道:“实在不行还有手机,老子的山寨货待机时间长。” 老四一听,便道:“不行,你先掏出来检查一下,万一没电了呢,没准你俩走太远,要是有信号了,咱们还得靠手机联系呢。” 我心道古怪,这人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谨慎,还对我表现出了十足的担心,倒是不惦记他自己的小命了。闷油瓶还在摸机关,胖子则歪到卧帐里似乎真要睡一觉。我盯着他慢慢掏出手机,刚要看,老四便一把抢了过去。 “哎呦哎呦,你看你这屏幕上,这谁啊。”老四拿过去就摆弄起来,又道,“还成,电还挺足。” 这小子不知抽什么风,我啧了一声,抢回手机。我瞄了屏幕一眼,对他点点头,又对胖子嘱咐道:“你俩可别打架,他不是你对手,我刚给他包了红包,还等着将来收回来呢。” 胖子哼笑了一声。我不知道胖子是不是看出了老四和闷油瓶的异常,但他确实没有丝毫怀疑的样子,也没有反对闷油瓶的提议。 闷油瓶回头向我一招手,接着便转头侧着身体进了缝隙之中。我最后看了胖子和老四一眼,立马学着闷油瓶的样子挪了进去。 我们的姿势其实非常尴尬,不仅要侧身,还要曲着膝盖,否则会撞到头,简直像两只螃蟹。闷油瓶说得吓人,我也不敢怠慢,只能专注地跟着他“横行霸道”。 闷油瓶即使这个姿势,也走得挺快,马上我们之间就落下几步。我一着急,腰一扭就稍稍正了过来,差点碰到墙,虚惊之下我便立马重新摆好姿势。可就在我刚一侧转的时候,闷油瓶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抬眼便借着手电的光看到,闷油瓶微皱着眉,一根手指放在鼻子前,打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我点点头,闷油瓶立即回身,并且用正常的姿势走了起来。 闷油瓶的肩头时不时会擦到两侧的墙壁,但他没什么顾忌,除了仍要稍稍猫腰,还是快速走了起来。当下我便明白,机关一说,是他刚刚撒的一个谎。 我不禁心跳加速,这可以验证我刚刚的猜想了,闷油瓶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把我和胖子、老四“隔离”开。 同时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迅速窜了上来,我忍不住去想,闷油瓶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老四和胖子之中有一个人有问题吗,那另一个呢,把那个没问题的,和有问题的留在一起,真的恰当吗。又或者是,其实他们两个都有问题! 而更让我介怀的,是刚刚我从老四那拿回手机的时候,我瞄了一眼屏幕,赫然发现老四打开了我的短信,并且匆匆之下输入了几个字符:机关、手、zha 第29章 默契 “机关”和“手”都是汉字,而最后一个“zha”是什么东西?要是英文的话,“sos”还好理解,而“zha”我只能想到,在我往回抢手机的时候,老四没有输入完整,直接就显示出拼音。 那么他本意是要输入什么呢。原本他要继续拼写的,是“zha”开头的某个字或词吗? 我觉得我可能对某个姓氏有些过于敏感了,我想到的第一个字就是“张”。 再想别的根本想不到贴切的,我心里明镜,老四指的是闷油瓶。 他把闷油瓶和“机关”以及“手”这两个字联系在了一起。 如果假定“zha”代表闷油瓶,再结合老四刚刚跟我生离死别似的表现,那么这三个词在一起的意思便不难推测了——是闷油瓶启动了机关。 至于“手”的意思,我也立即想明白,闷油瓶的手有十分明显的特征,所以“手”其实是证据。 老四的意思大概是,他觉得是闷油瓶启动了机关,证据就是在那黑暗的几分钟里,他由于某种机缘巧合,看到了或者感知到闷油瓶的手,可能在扳动机关或者做别的什么反常动作。这才让他确定,机关是闷油瓶启动的。 所以,当老四听到闷油瓶说要让我一起走的时候,他会表现出担心和恐惧,他大概是怕闷油瓶有问题,打算把我单独做掉。 我们刚开始怀疑他的时候,他没有说他这个想法,恐怕是觉得即使说了我们也不会信,毕竟跟闷油瓶比较的话,我和胖子显然更不信任他。 我跟着闷油瓶,继续在通道里走着,脑子里都是刚刚这些看似很不着边际,但其实很有可能是真相的猜想。 我在兜里握了握手机,心说刚才怎么就抢那么急,也许老四输入完了是别的内容。这小子也真是的,不知道先说关键信息吗,这就跟很多侦探故事里,死者的死前留言,永远是:杀我的凶手是…… 他妈的,就不能先写凶手名字吗,写那么多废话,抓不到凶手简直活该。 我深吸一口气,目前为止,我们几个一定是在哪个环节遇到了什么不好说问题,也许真是撞邪了,几人都彼此怀疑。 我一直以为至少我、胖子和闷油瓶之间,不至于被什么外力离间。但我又不得不承认,现下闷油瓶在怀疑胖子,而老四的短信,让我也对闷油瓶产生了质疑。倒不至于开始提防,但猜测本身,就是有所动摇。 我最受不了这种事情。 从前我是一个习惯给予别人信任的人,这十年里,我不断告诫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 至于对待胖子小花等人,这也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那些早就根深蒂固的东西。即使在青铜门前,等小哥出来的时候,胖子也还是骗过我一次,但我也不至于因此跟他翻脸。 闷油瓶曾经有一句话: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 当你开始为了保护而去欺骗,那么所经受的怀疑,也许也就不值得委屈了。 我苦笑一声,我很理解这种做法,只是烦,想抽人。 闷油瓶大概是听到我莫名其妙发笑,回过头看我。 我见他也停住了,干脆把手机掏了出来给他看,我道:“我收到举报了,你怎么说。” 闷油瓶盯着手机看了一会,接着皱了皱眉,回答简洁明了:“不是我,另有其人。” “那你拉开我干什么。”我回头看了看,“现在说,他们也听不到,小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劫财还是劫色。” 闷油瓶和我对视了一会,道:“你不觉得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很奇怪吗。” 我后背顿时发凉,没想到闷油瓶真的怀疑起胖子,我直接问他:“你说胖子?” 闷油瓶眼神暗了暗,道:“理由。” 我闭上眼,仔细思索,胖子,胖子…… 一开始是胖子突然出现在酒店,我们汇合,我和小花通过电话,这一点可以确认。接着我们一路赶往老宅,途中也一直在一块,没碰到什么反常的事,胖子半路下车放了次水,也不至于那么一会功夫就被调包或者施了什么咒。 再接着就是下斗之前,胖子迟迟没有跟上,而是逮到了突然冒出来的老四,那也只有半分钟的时间,没有在我和闷油瓶眼前。 我继续想,再后来就是过汉白玉门,也只有一两分钟我和闷油瓶同他隔了一道门,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块。 这些都不算反常,非要说反常,就是胖子在机关启动后,提到闷油瓶破坏机关时稍稍抱怨了一下,但这种事放在平时,也不奇怪,胖子一向口没遮拦,说话很随意。 我实在想不出,而且觉得如果预设胖子有问题,那么好像处处都有问题,但是要是想根本不关胖子的事,又好像确实如此。 百思不得其解,闷油瓶却打断我的思路,道:“不用想了,是谁无所谓。” 我一愣,刚想让他说清楚,闷油瓶又道:“灯台熄灭的一瞬间,我看到西南角的灯台旁边,有一张脸。” 有一张脸?我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段插曲,脑子顿时嗡的一声,生怕他说是胖子的。忙问:“谁的!” 然而闷油瓶看着我,淡淡地道:“你的。” 我倒吸一口凉气。 听到闷油瓶这么说,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我看着闷油瓶的眼睛,总觉得这样的对话十分不真实。 那个人不是我,但我要怎么证明呢。 我还在猜闷油瓶怀疑的是胖子或者老四,原来他真正可以怀疑的人,其实是我。 闷油瓶依旧没什么表情,我们沉默地相互对视,我突然觉得,如果我不作解释,闷油瓶也许会一不做二不休,先把我打晕了再说。对于他来说,这是十分简洁高效的办法。 他如果真要这么做,我也只好把脖子洗干净露出来,束手就擒。 但我虽然这么想,可心里还是有一种很强烈的反抗声音:这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我们对峙了一会,出于以往我对闷油瓶的了解,他看了我这么久还没动手,我觉得他不是因为爱上我了舍不得动手,就是事情还有别的转机。 我朝他笑了笑,用他的原话回道:“不是我,另有其人。” 我以为闷油瓶会说“狡辩,欠揍”,然后捏晕我,然而闷油瓶只是点点头,却道:“我知道不是你。” 这又出乎我的预料,心说哥们你对我够信任啊。可二逼的我当即问道:“等等,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闷油瓶做了个让我跟上的手势,就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你也不是真的怀疑他。” 我想了想,的确是,我是在硬找理由怀疑胖子。这么一想,胖子虽然一直说老四是嫌疑犯,并且也“抱怨”闷油瓶破坏机关,但以他的性格,如果真怀疑,肯定早动手了,所以其实胖子也没有真的产生怀疑。 估计只有老四是真心怀疑闷油瓶,那是因为他对闷油瓶不够了解。 古往今来,倒斗的最好都是父子或兄弟结伴,便是因为血浓于水,这样的组合少有因分赃不均或其他原因而使内部破裂,自相残杀。倒斗不是旅游,不可能路上随便结个伴就一块下地,常常发生一伙人里,有人起了私心,便故意启动机关害同伴的事。 正是因为我们四个里大部分人对于彼此是无条件信任的,所以才逃过一劫。 老四对我们不信任情有可原,我虽然有很多猜测,但我还是老实跟着闷油瓶走了进来,我也不可能害他。 我立即释怀了,其实,我们四个都没有问题。 这个与胖子所提“障眼法”是一个思路,在灯灭后黑暗的几分钟内,有“第五个人”给我们几个,分别制造了对于其他人的怀疑。 老四看到了或者接触到?我不能确定,但是和闷油瓶的手有关。闷油瓶看到了墙角我的脸。我大概是错过了暗示,因为当时注意力都在闷油瓶身上。(不过我没有注意到闷油瓶有什么诡异举动,不知道老四是怎么看出来的)至于胖子,可能也得到了某些老四有猫腻的暗示。 而这一切,闷油瓶和胖子早就看穿了,从头至尾,都是在演给“第五个人”的戏。 我不禁暗叹,想来想去,都不及这俩脑筋直的。 这大概才是真正的默契,想着我又有些嫉妒。 我拽了拽闷油瓶的帽兜,道:“你也不早说一下,害我纠结了这么久。” “我暗示过你的,我以为你知道了。”他道。 我瞪着他,心说,没,闷神您的暗示真不好懂。 我也没招,更没必要追究,便点点头,问他现在怎么办。 闷油瓶应该是知道我想明白了,他看了看前方,低声道:“等。” 又来考验我,不过这次我懂了。我们起内哄和现在分开的状况对于那“第五个人”来说,都是有利的形势,也许他已经按捺不住,准备现身了。 我们这大概属于引蛇出洞,对方总在暗处耍小聪明,还是先揪出来的好。 我正想着,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一阵震动,闷油瓶立即道:“靠墙站!别动!”我暗叫糟糕,机关好像再次运行了! 第30章 枪响 片刻的停息之后,我和闷油瓶所在的墓道,整体都开始震动,接着,毫无预兆的,我俩之间的地面,突然出现一道裂缝。 我知道这是墓道重新移动、变换、拼接的开始,我们中间这道缝搞不好等一会就变成了一道墙! “操!”我骂了一句便想赶快把闷油瓶拉过来,这机关是属青铜门的,也想隔开我俩。而我刚要伸手,闷油瓶比我还快,一手扣住我的腰,就把我向他那边拉了过去。 四周的震动声音很大,我大声问道:“跑?”闷油瓶又往墙上靠了靠,道:“等它停住。” 墓道的震动,带起无数的尘土,我俩灰头土脸地抱在一块。我借着手电的光看到闷油瓶神情肃穆却满头都是土,实在忍不住,笑出来喷了他一脸灰。 这次震动的时间比上次在厅堂中的那次要短,没多久四下就又安静下来。那道裂缝没有继续扩大,露出地下的一些岩石,墓道似乎又没有移转完全。 我呛到了一些灰尘,这几年我的肺不大好,这么一呛,咳了个昏天黑地。等我感觉气终于顺了,都咳出了眼泪。我撸起袖子用胳膊抹了把眼睛,睁开发现闷油瓶在看我。 我推开他还搭在我腰上的手,道:“没事,走吧。”这里黑灯瞎火,要是被胖子看到,一定会说我们孤男寡男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闷油瓶收回手也在脸上抹了一把,转身继续走,示意我跟上。 “怎么会又动了,你刚才不是把它卡住了。”我感到事有蹊跷,便问闷油瓶,“这条墓道通向哪,你知道不?” 闷油瓶走了两步,这次他的速度明显放慢了,道:“刚才的墓室里,墙壁上的机关只能控制连接它的墓道。机关的主体部分,不在那里。” “那在哪里?” 闷油瓶指了指前方,又闭嘴了。 我们刚刚在厅堂里得出是机关这个结论的时候,一直假设的是整个机关围绕厅堂而设,也就是说那“七出”所代表的七条通道,都是连接厅堂的。但闷油瓶这么一说,则否定了这个假设,也许厅堂和与它相连的墓道,只是整个大机括的一部分,搞不好只是“一出”。 那么机关真正的主体部分在哪里呢? 其实不难猜,自然是整座墓中,最重要的主墓室。闷油瓶现在带我去的,应该也正是主墓室了。 只是这小子,好像又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实在可疑。 我想了想,觉得他没主动说,估计我问也问不出什么,还要被他用诸如“跟你无关”之类的话打脸,何必呢。我便小声道:“小哥,小哥,你要去哪里呀。” 闷油瓶果然回头看我,我知道我的音调肯定很古怪,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唱得更古怪。 闷油瓶看了我两秒钟,站住,然后道:“这种机关,张家有记载,去主墓室才能重启,我们才能出去。” “行,听你的。”我笑笑,不唱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心说这人定力大不如从前,恶心一下就招了。 张家对于天下古墓中的机关肯定有专门的研究,有相关的记载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我爷爷的记录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我爷爷曾经看过张家的机关秘籍? 我刚想再问问闷油瓶,忽然看到手电的光圈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闷油瓶也发现了,立即示意我停住,我们都把手电的光投向刚刚闪过黑影的地方,但那里空空如也。 我俩不会同时眼花,那么刚才动的影子,应该就是还在这座墓里活动的胖子、老四,或者那个第五人。 说起来刚才机关再次启动,也许是第五人趁我和闷油瓶先行离开去偷袭胖子和老四了,我对胖子的身手很有信心,就是怕老四搞出什么幺蛾子拖胖子后腿。好在老四怀疑的是闷油瓶,我琢磨他不至于跟第五人合伙对付胖子。 “过去看看。”闷油瓶低声道,便微微躬身向黑影闪过的地方走去。 我也反手握住白狗腿。我总觉着在古墓里还是用刀或匕首之类的防身更有效,枪的动静太大,枪子也不长眼睛,指不定打到什么不该打的东西。只有胖子使惯了枪,没枪就浑身痒痒,不过他打得倒是准。 我正想着,手电一晃,一把枪突然就出现在视线里,再一看,分明是一个握着枪的人。 等我看清了人脸,便舒口气,是老四。看来他们也成功脱险。 可我刚想叫一声,却觉得老四似乎有些不对劲。老四的侧脸对着我们,他自己面向墓道的右侧,不过那里不是墙壁,似乎有一个开口。而老四脸上是个惊恐的表情,浑身都在打颤。 我立即警惕起来,不知道老四看到了什么,完全被吓呆了,连枪都忘了举。 闷油瓶的第一反应则是救人,他几乎是瞬间就奔至老四的身前。可老四见到闷油瓶突然杀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怀疑闷油瓶,瞬间慌了神,抡起枪把,就朝闷油瓶的头砸去。 好在闷油瓶一向训练有素,侧身轻易地就躲避开,接着一伸手按住了他的枪。 我大骂了一声也几步跑过去,可我刚想叫老四冷静点,哪想他竟然对着我也露出个十分惊悚的表情。 我下意识以为身后有什么东西,这么一晃神,忽然听到闷油瓶啧了声,紧接着一枚子弹擦着我的大腿就射了过去。 子弹打在我斜后方的墓道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我实在没料到这种状况。再一看,闷油瓶眼神一暗,按着老四的枪的手肘一击,老四就被他打倒在地。 闷油瓶立即朝我看了过来,我摆摆手,只盯着躺在地上发抖的老四。 到底是有惊无险,可险过后,我还是惊讶——老四手里竟然不只有一把我们分给他的枪。刚才朝我射过子弹来的,是他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小型手枪,此时已被闷油瓶踢飞。 他刚才一时慌了,用枪把去防备闷油瓶我都能理解,但他暗自掏出手枪打我,我着实吃惊。 “我操。”是胖子的声音。 闷油瓶身后又投过来一束手电光,胖子走过来看着我们三人,问道:“什么情况?” 我在大腿上摸了一把,有些后怕,要不是闷油瓶发现得及时,我的大腿这会儿应该已经被打了个窟窿。我实在想不通老四怎么会对我痛下杀手,更想不通的是,他那把枪究竟是哪里来的。他见到我们时分明说是跟着来看古墓,但自带了把枪,明显就是对我们遇到的这些危险早有防备。 我冷冷地看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的老四,问他:“哪来的。” 老四缓了缓,半坐起来,脸上还是很惊恐,看了看我,又抬头去看胖子。我看他喉结动了动,是紧张的。 胖子在我们俩之间看了几个来回,道:“怎么了这是,都是误会,咋还认真上了,啥哪来的?” 我看向胖子,道:“你俩一直在一块?怎么过来的。” 胖子反问道:“你俩从哪过来的,碰到没?” 我心里一个激灵,问:“碰到啥?” 胖子哼了声,道:“还能有啥,那东西也知道挑软柿子捏,你跟小哥刚走没一会……”胖子说着指着老四,“他脑袋就差点开瓢,还好胖爷我眼疾手快,给它来了一梭子。” “然后呢?”我听胖子用“那东西”形容,心里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然后也奇怪,一颗子弹也没打着。”胖子接着道,“跑了,接着墓室又开始震,我一看也不行啊,要塌,就拎着他从你俩走的道跑,碰到岔路,可能跟你俩走的不是一条,不过咱哥几个还是又碰见了。” 我暗叹一句,本以为只要那第五人露面,胖子肯定有办法。可惜对方也是讲战术的,一点也不冒进,见胖子不好对付,又躲回暗处借助机关跟我们耗。 我低头看了看老四,问:“你怎么回事,中邪了?” 老四仍旧盯着我,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胖子拍了拍老四,道:“吓的吧,就他看着那玩意了。” “到底是什么?”我忍不住问。 这时一直哆嗦的老四终于说话了,他道:“老吴,真不是你?”说着又向后缩了缩,生怕我吃了他一样。 我忽然想到闷油瓶说在灯台熄灭时看到的脸,便明白了,胖子所说的“那个东西”,八成是假扮成我的样子去袭击老四了。 我摇摇头,道:“不是我,你看到是什么人,跟我长得一样吗?” 老四又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不是人,绝对不是人!”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他顶着我的脸,你这是骂我呢。 胖子道:“你俩的恩怨等会再说,我看都是小事儿。小哥,你俩先看看这个。”胖子说着将手电向刚才他来的方向一照。 我顺着光看去,一种熟悉的色泽,充斥着视野,令人胆寒。 第31章 棺椁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手电的光暗了许多,昏暗的光线中,我看到一个巨大的青铜棺椁。 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青铜的那种暗沉色泽,尤其它还是那么大一片,这种视觉记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胖子也叹道:“这玩意儿,你还别说,个头大得稀罕。” 我点点头,继续照着,看到棺椁下是一座整块的巨石筑起的棺床,很方正。棺床本就比我们都要高,压在其上的棺椁显得高高在上。 只是大,没什么意思。我走进几步,可再一看,棺椁上有很多凸起,不是雕刻的纹路,而是挨着排了一层又一层的青铜锁链。 这些青铜锁链不是单单捆在棺椁上,我顺着锁链照去,发现这些锁链是来自墓室四面八方的墙壁。 胖子和闷油瓶也纷纷照向主墓室四周的墙壁,一下子凡是光照到的地方,都是大大小小的孔洞,和数不清的青铜锁链。锁链从孔洞中伸出来,汇聚在棺椁上,把棺椁绑了个严严实实。 我自认为也算见识过了很多古墓奇景,像是鲁王宫里的九头蛇柏、云顶天宫里的九龙抬尸、西王母墓里的巨大陨石,等等。要是出书的话,我也能写个《盗墓江湖》或者《盗墓侠侣》之类的。想是见怪不怪,但眼前的情景,渐渐展现在眼前,还是被“震”了一下。 其实无论从规模还是气场来说,它都没有我之前提到的那些,给人前所未有的视觉震撼。它算“震”在了对比。 我们这一路所见,都是美轮美奂的汉白玉门、壁画、富丽堂皇的宫殿厅堂,以及无论真假都能把人唬住的明器。本以为主墓室也该是类似的风格,怎么说也得是辉煌大气,堆满了更多更精美的明器。 可实际见到的,我一下联想起长白山腹里,悬于青铜门上裂谷中的青铜锁链,也是横在空中,构成一个锁链世界。 这里的是缩小版的,说小也不小,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你们说这里头有啥稀世粽子,捆得这么严实。”胖子道,“想要开棺摸明器,就得把这些链子全都解下来,修墓的人当年还真是下狠功夫。” 我看着那些横在空中的青铜锁链,以及巨大的青铜棺椁,这种设计,还真是从未有耳闻。但总觉得这些链子似乎不是单纯捆棺材那么简单。 除此之外,整个墓室还给我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我仰头看着棺椁,大是大,不过我也不是没见过更大的,我直觉是别的东西让我不舒服。 我想到刚才胖子和老四说的“那东西”,也就是一直躲在暗处的那个第五人。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在老宅里跟闷油瓶过过招的人影。他是守墓人,我们是盗墓者,这会指不定怎么恨得我们牙痒痒。可想到他我心里不算紧张,轮也轮到老子耍他了。 我抬头再看,难道是那些孔洞?那些像是陨玉表面上的孔洞? 想到这儿我心下一沉。 这些年通过黑毛蛇,我确实看到很多不得了的东西,不过算起来,陨玉里究竟是什么样,在我的记录里还是一片空白。现在我身边唯一一个和它有过直接接触的人就是闷油瓶,但他在从陨玉里出来之后就失忆了,后来他想起来多少,我还没有机会问过。 太阳穴上一阵刺痛,这些事我已经抛开很久了。现在看来,无论是青铜铃铛还是棺椁、锁链,以及那些孔洞,都在隐隐提示着什么,这座墓不像是一个意外。 我深吸一口气朝闷油瓶看去,这人下了地就十分敬业,站在棺床前,向棺床后边照着什么,心无旁骛的。我突然想,难道这才是他最适合的状态吗? 不对,这是“病”,我暗叹口气,再次对自己说,得治。 顺着闷油瓶的目光看去,棺床的斜后方,有一块突出来的东西,我们走上前去,发现竟然是一个较青铜棺椁小很多的石棺。越过这个石棺,并排还有一个更小一些的。 我们围上去,这两个石棺小是小,但那是跟上边那个大的比,要是单看,仍旧是高端大气的款。尤其是上边雕刻的纹饰,和墓道里的壁画,以及厅堂里的明器纹饰内容都有所呼应。 石棺头档刻着伏羲女娲,托举着太阳和月亮,太阳里是三足金乌,月亮里是玉兔和蟾蜍,和壁画中的绘制手法极其相似,可以说就是出自同一批工匠之手。石棺侧面的图案就更繁复,有舞蹈有乐队,好像还有杂技,我粗略一看,总之是汉代官场或民间宴饮舞乐的热闹场景。再有是石棺足档,刻着宫阙中一人双手捧盾恭迎的场景,这预示墓主人升天成仙。 两个石棺都极其精美,而且从图案的细节中可以看出,这两个石棺,很像是夫妻棺,就是摆放实在是不得章法。我仰头看着棺床上正正当当安置的青铜棺,搞不懂这种格局,青铜棺跟这对小夫妻绝对不是一家的。 老四的手电光也投了过来,这小子大概觉得还是跟我们挤在一块安全,也没心思再看石棺,小声道:“这咋这么多棺材啊,要不咱还是赶紧看看,机关藏哪了,整好了就走吧。” 他倒是记着关键。胖子摸了摸石棺,道:“这还叫多?哥几个以前看过一间墓室里摆七个的。那叫七星疑棺,有讲究的,不过这里只有三个星,胖爷暂时还没参透。” 我俯下身再去看石棺上的图案,想找到更多的信息,随口道:“什么三星,你以为有赞助吗。”这俩石棺随意一放,跟棺床之上的青铜棺比起来,是个人都能看出哪个才是宝棺,根本起不到故布疑阵的作用。 “你丫别瞎说。”胖子道,“咱这墓是国产的。要我说这是古墓派的装潢还差不多,棺材多,你再看那些链子,还能睡人。” 我突然感到灵光一现,不过这光不在我脑子里,而是在眼前。胖子刚说完古墓派,瓶儿就拔出长刀,刀锋闪着寒光。他也不打个招呼,直接一刀楔进了棺材盖的缝里,没进去大半个刀身,随即朝我们递过来一个眼神。 “姑姑,”胖子两手扳住石棺一头,叫道,“运气!” “谁他妈——”我扳住另一头,使劲一推,“是你姑”还没说完,石棺盖就在我们仨的摧残下,“轰——”地一声落地。 几道光都射进石棺里,不出所料,里边空空如也。我们如法炮制,又撬了另一口石棺,情况一样。 “张大侠,你怎么看。”胖子喘了两口粗气,问道,“要不哥哥我助你上去,顺便把上边那个也掀喽?” 闷油瓶摇摇头,盯着空空的棺内道:“青铜棺暂时不能碰,我的感觉不大好。” 又是这句话,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巴乃闷油瓶住过的高脚楼里,发现黑皮箱的时候,他就用这句话阻止过我们打开它。 我环顾了一下墓室,最后看向闷油瓶,后者淡淡地迎上我的目光。其实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就确定一件事。 有的东西不是想丢就能丢的。所以干我们这行的人,大多信命。 闷油瓶信不信我没问过他,至于我信不信,信什么,我琢磨着,得让他知道。 不过或许,我看他眼神清明,心说,或许他一直知道。 第32章 伪造 我跟闷油瓶对视了一阵,我等着他先说,他看着我等我问。胖子在一旁看热闹似的,老四忍不住了,咳了声道:“你俩打什么哑谜,现在不是眉来眼去的时候,咱们还是快点找机关,弄好了好出去啊!” 胖子道:“你以为那么容易?古墓里的机关,讲究的是秘和险,轻易就能破解,当初何必费事修。” 老四道:“那你们几个赶紧想想啊,我不懂这里头的道道,你们可别说也不懂,我这条命都拴哥几个手上了,这颗脑袋可也别你们裤腰上了。” “别个球。”胖子道,“你自己收好脑袋。”说着看向我,“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你俩要不要听听。” 我点头,之前的很多情况也都是胖子推演出来的,而且我直觉这回胖子跟我想的应该是同一件事。 胖子用手电晃了晃石棺,道:“这俩棺材,也是汉代样式的,和咱们之前看的壁画、厅堂里的明器是一个时期的。至于咱们眼前这个青铜棺材,是啥时候的,胖爷我还没看出来。” 我往青铜棺上照了照,一时也分辨不出。棺体上的锁链太多,把棺材本身都遮挡住了。而棺材下的棺床,是一整块石头,竟然半点纹饰也没有。石块打磨得也不是很光滑,有点像是就地取材,切吧切吧就摆到了这儿,很不严肃。 “要我说,这就不是巧合了。”胖子继续道,“毕竟这座墓里头,汉代的东西多,所以现在咱们有两个思路可以分析。”胖子说着竖起一根手指头,我还很少见他这副一本正经地样子,像老师给学生讲课。他道:“一种就是这座墓,本身是个汉墓,至于门口的辽代墓门,和混迹在厅堂明器里的西北货,另当别论。” 老四眼睛一瞪,道:“汉代啊,那汉代有老吴说的那个机关没,一般情况下,安在哪儿?” 胖子冲老四点点头,道:“哥们,我发现你很有天赋,知道啥时候都是保命要紧,这点比你那哥们强。”说着指了指我,“他现在肯定一门心思想别的事儿呢。” 我真不知道,该说胖子是真知己,还是该想,如果真的是另一种可能,那将会有多少预料不到的麻烦,有多少即将到来的危险。 我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没准你猜得不对。” 胖子瞥了我一眼,道:“要我说,看着最不可能的,在这个墓里头,才最有可能。” “还有啥可能?”老四问。 胖子道:“另一个可能就是,这里所有汉代的东西,本来都不是这儿的,都是后搬进来的,辽墓门才是原来的住户。至于为啥这么干,我掐指一算,估计是为了掩盖这里之前的辽墓,让到这的人都以为本来就是座汉墓。” 老四叹道:“我操,谁他妈这么有闲心,没事造一座假墓?” 还真有,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胖子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如果说是整座墓都是伪造的,可能一时无法联想到,但是往小了想,比如墓葬里被伪造的明器,比如,被掉包的帛书。 我真是一点都不陌生。 历史上,还真有那么一股“有闲心”的势力,专注于发掘天下古墓。但它的目的从来不是获得陪葬品,说得毫不夸张,是探索、研究,进而掌控。 中国有几条龙脉,以这些龙脉为主干,延伸出更多的“支”,而支脉上还可以再分支脉,只要山势、水脉相配合,就有佳穴,所谓风水宝地。历史上那么多朝代中的王公贵族,富甲一方的大家族,死后都要选墓穴,那些风水极佳的宝地,往下挖,搞不好大墓都是一层摞着一层。 而天南海北的各大古墓中,都曾有这股势力活动的痕迹。 其中几座核心的古墓,更是早就被它的人发掘过、探索过,他们获得了他们想要掌握的关键信息,然后又利用庞大的势力影响和高超的技艺,将那些信息替换成另一些。 从而达到掩盖他们所要守护的一个巨大秘密的目的。 那些被他们刻意留下的,伪造的信息,将会指引企图获取那个秘密的盗墓贼,或者其他人,尤其是另一股一直企图消灭他们的势力,或是触发古墓中的机关身亡,或是被指引走上歪路,总之无法靠近秘密本身。 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就被卷进这个巨大的历史漩涡中,后来到我三叔,再到我,都冥冥中注定一样,在这些核心古墓中历经一番生死。 不过后来我发现,在我之前的经历中,接触到的多是被替换的历史文献,或者是少量的携带某些虚假信息的明器。我也差点因为被误导送命。这也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三叔也好,闷油瓶也好,都不想让我涉足更多,我那时确实无法承受住他们所谓的真相。 只是我到现在也没想到,他们还搞过更浩大的工程,伪造了一座古墓。 不过我看着眼前巨大的青铜棺椁,想到也不是没有更大的,墨脱的雪山中,连青铜门都有复制品。 只能说,这股势力太不一般。 我通过所了解到的讯息可以看到,他们曾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里头的人,个个都很牛逼。我和他们其中的一些人也打过交道,可以说“交情”颇深。 不说别的,他们家最牛逼的族长,现在就站在我边上。 我不由自主地去看闷油瓶,他脸上阴晴不定的。 胖子也看向闷油瓶,道:“小哥,实话说,这里的事儿,你到底还知道啥,都这个时候了,就别瞒着兄弟了。” 第33章 颜料 老四机灵起来,问道:“啥意思?这墓跟张哥有关系?” 我瞥了他一眼,用平时吓唬不听话伙计时的口吻说:“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老四被我一噎,不再插话。我问闷油瓶:“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闷油瓶自打下到这座墓里,就总是四处打量,不像他以往那样专注,因为他这次也没有目标,但是他知道这里不对劲。 他之前说好像来过,我不知道又是他哪一次失忆之前的经历,他后来肯定忘了,但我们下来后,他应该是渐渐想起来了。不只是一开始我们在老宅里发现的青铜铃铛,一定还有别的迹象,让他确定,这里跟张家有关。 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让闷油瓶以为我在质问他,所以说这句话时,我避开了他的眼神。 对于张家在这座墓里动了什么手脚,搞了什么花样,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明白是别的情绪,他娘的让人堵得慌。现在只想快点出去,弄个挖掘机过来,把这儿填了。 可闷油瓶半天没出声,我只得抬眼盯着他,问得更具体:“人影是张家人?” 闷油瓶安静地迎着我的目光,又过了一会,才淡淡地道:“基本可以肯定。” “基本?”我倒是有点意外,“还有别的可能?” 闷油瓶看向墙壁,和上面的孔洞,道:“抓到他,我能验证。” 我的判断基本来自于对人影存在的时间、地点、以及身手的推测。 这是张家动过的墓,他守着,一守还是几十年,这一点是最可信的证据。但张家都没了,只剩张海客他们海外的那一支,人影他一个人守在这片荒郊野岭到底什么目的。 如果不是张家人,难道是汪家人?闷油瓶不给准话,我也突然不确定了。 “小哥你想咋验证?”胖子道,“看长相?我估计不行,那家伙长得歪瓜劣枣的,一看跟你就不是一个血统的,攀不上亲戚。” “看脸肯定不行。”我接道,“小哥他们家人又不是啥独特人种,一看就能看出来跟别人不一样。”我想到另一个特征,便问:“手指?看是不是长的?” 闷油瓶回道:“我看过他的手指。” “什么时候?”我一愣。 “在老宅的时候。”闷油瓶像在思索什么,“光凭手指,不能断定。” 原来在老宅他们过招的时候闷油瓶就看到了人影的手指,他这么说,那人影一定也是有奇长的二指。不过他那个时候就发现,居然瞒到现在才告诉我们。 转念一想,也不能怪他,汪家人也有长长的手指,不仔细看,是分辨不出跟张家人手指的区别的。不确定的消息,闷油瓶不会轻易说。 我正要继续问还怎么验证,老四突然一拍脑门。声音之大,我都担心他会把自己敲脑震荡。 他重重地叹口气,说:“我没看走眼啊!就是没看走眼才误会了!哎呀这个——”说着看向闷油瓶,一脸悔恨,又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误会你了,张哥,你多担待。”一口气下来都没停,接着又问,“老吴刚才没咋地你吧?” 我心说我也得有那本事。想起老四在我手机里留下的警告,这下就更明白了。他一定是看到了人影的手指,有两根长的,跟闷油瓶一样,所以误会成了闷油瓶的,才让我小心闷油瓶。 胖子像是发现了乐子,勾着老四肩膀,笑呵呵地道:“是不是看走眼了,以为是咱小哥,你咋挑拨离间的,快跟胖爷说说。” 老四坦白:“我就给老吴写了个‘张’,还没拼完。” 胖子哼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说:“想象力太丰富。他俩‘情比金坚’,你甭内疚了,人家根本没信你吧。” 胖子胡说八道,我也懒得理,脑子里有一团需要理顺。 虽然我对张家的勾当不感兴趣,但是眼下毕竟身陷其中,就得去考虑张家的因素。 有一个最显而易见的问题,这座墓本身有什么特别,张家人非要把它伪装成一座汉墓呢?大动干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小哥,你还想起来多少?当年,你也在?”我问闷油瓶,从他这肯定最好突破,就看他愿不愿意说。 闷油瓶好像也没想隐瞒,道:“只想起一些片段。”说完摇了摇头。 “没有有参考意义的?”我想到闷油瓶的记事方式跟我不大一样,可能记忆方式也不同,他摇头是没有说出来能作为现实参考的,但不一定没有其他的信息。 我跟胖子对视一眼,闷油瓶转过身,忽然朝一面墙壁走去。 这面是正对着我们的,孔洞也很多,我看过去刚刚那种压抑的感觉更强烈了。 我们走到墙根下,闷油瓶抽出匕首,轻轻刮了刮墙面,然后他低头闻了闻,接着眉头就微微皱起来了。 我再次向四周的墙壁看去,忽然明白了那种压抑感觉的源头——是颜色。 我们一直处于黑暗中,光亮不足的状态持续很久了,所以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对偏暗的色彩不那么敏感。但这间墓室,还是太黑了。 它四周的墙面,都是黑色的,不是那种陈年的墓砖特有的暗沉的黑,而是像墨一样,非常浓郁的黑色。 墓室的墙壁通常都会绘制壁画,这里刷了一层黑漆是什么意思。 我回头看胖子,问道:“墙怎么回事,你来这儿就这样了?” “废话,你以为胖爷我闲的给它刷漆玩?再说我也刷不出来。”胖子说着指了指墙壁,道,“你仔细看看,墙上的名堂大了去了。” 我用手电去照,吃了一惊。 墙壁上不是单一的黑色,而是十分细致的密密麻麻的黑色花纹,而且十分眼熟,我立马想到了青铜门上的花纹,觉得整个人像被冰水泼了,简直透心凉啊。 这他娘的得是给老子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我心说绝对不是,于是仔细去看,仍觉得眼熟不过不是青铜门上的,立即松了口气。 我第一眼看去,由青铜锁链想到了青铜门,就觉得满墙的花纹跟青铜门上的尤为相似。但我再一辨别,脑子里突然闪过手机邮件里的几张图。 我立马掏出手机,翻到邮件,仔细对照了一下,十分惊讶,这面墙上的花纹,正是我们最开始发现的,辽代墓门上的那些符号和文字。不是一模一样,但能看出来是一个谱系的。 每一种文字都有其特点,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拓本,很容易辨认出来。只是那些符号和文字此时铺满了墙面,我向头顶上照去,连穹顶也有,密集地排在一起,给人一种窒息感。 闷油瓶刮下了些“颜料”,正皱着眉看。我也觉得蹊跷,于是拉过他的手也想看,他的手指肚上有一层薄薄的黑色粉末。 我这鼻子时灵时不灵的,就不打算闻了,我抬头问他:“这是什么颜料?有什么特别?” 闷油瓶捻了捻手指,眉头还皱着,忽然伸手抽出我身上的水壶,拧开壶盖,接着翻过我的手心,把着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倒了一点水,然后又用他沾着黑色粉末的手指在我的手心里搓了搓。 我被他弄得有点痒,可也不敢乱动,渐渐便看到他手指上的那些粉末慢慢化开,我手心里的水也渐渐染上了一层颜色。 闷油瓶用手指搅着水,另一只手举着手电仔细照着看。 胖子乐了一声走过来,道:“你俩这是玩啥呢,小哥你不用看了,天真的手相我早就给他看过了,命犯太极,常有血光之灾。” “你他娘的能不能不乌鸦嘴。”我没好气地道,心说好歹嘴里要讲点忌讳,小心没有血光说出血光。 闷油瓶抬眼看了看我,我刚想问手相看得怎样,却听他道:“是血。” 我瞪了乌鸦嘴的胖子一眼,可同时心里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第34章 凶棺 此话一出,刚朝我们走了两步的老四立即被吓得又往后缩了一步,闷油瓶搓搓手指,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冲我们点点头。 我甩掉手心里的血水,不知道闷油瓶怎么能看得出来这陈年旧血,难不成是新鲜的?这么一想,我顿时就觉得整个墓室都平添了一份诡异。不止是我,我看到胖子的脸都变了变颜色。 我问:“人血?” “是。”接着好像看出了我的疑虑,闷油瓶又补充,“有年头了。” 我对老四二大爷讲的那场自相残杀的杀戮多少有些介怀,如果这墙壁上的血是新鲜的,保不准又是附近的村民遭难了。听闷油瓶这么说,我也稍微放下心来。 “真的假的?那这得放多少人的血!”老四感叹一句。 我仰头看去,整间墓室的墙壁上,都是黑色的,不能想象如果都是人的血。 胖子对闷油瓶道:“你们家人,是不是有放血的习俗,这可是陋习啊,得改。” “怎么可能。”我接道,“这些不可能是张家人的血,是这座墓最早修建的时候,就留在墙上的。” 其实需要多少血不是关键,关键是那些契丹文字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符号,密密麻麻写了满墙,是什么用意,这在古墓中绝对不常见。 我看闷油瓶还皱着眉在看,对他说:“小哥,你之前一眼认出了这种符号不是契丹文字,你是不是对它印象比较深?在别的墓里也见过?” 闷油瓶缓缓摇了摇头,接着他回过头,脸色一变,突然说:“死了很多人。”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都有点虚,胖子问:“什么死了很多人?小哥你想起啥了?” 闷油瓶表情很凝重,道:“在这里,死过很多人,我记得,有很多尸体。” 老四慌忙地向四周看,吓得一哆嗦,道:“我说张哥,你别吓唬我们,这儿啥也没有啊,啥时候有很多死人啊,现在在哪呢?” 我想了想,这是闷油瓶的记忆,那一定是当年张家改造这座墓的时候,发现了很多粽子?除了上边的青铜棺里的,还有别的粽子吗,被张家人处理掉了?我问:“原来的墓里头的?什么样的粽子。” 闷油瓶看了看我,竟然说:“不是,是张家人。” 我们都一惊,闷油瓶冷冷地道:“我想起来,他们很多人,都死在这儿。” 四周一下子就静了,这个信息我得好好消化一下。 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很多年前这里本身是一座辽代的古墓,它在某些方面有特别之处,引起了张家的注意。于是张家派人过来,试图把它改造成一个汉代的古墓,从而隐藏那个特别之处。也可能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总之要对这座墓进行一个翻修。可以确定的是一点,想一想厅堂的规模,张家派的人绝对不会是少数。 这些被派来的张家人开始进行一个浩大的墓室改造工程,但很明显这项工程没有进行完。壁画只做旧了一半,厅堂虽然基本是完好的,但主墓室中的棺椁还没来得及安放。 根据我查找到的文献,以及亲耳听张海客讲过的一些张家的事,我一直有一种印象:张家人都是很执着的,如果他们想要做一件事,那么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们都一定会完成。 小哥其实也是这样一个人,以前他眼里只有他要达到的目标,达到它之前的路上,不管有多少阻碍,他最终都会活着到达他的目的地。 这种烙在骨子里的执着,有时候想想,也很可悲。 我猜那些被派来的张家人,一定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凶险,但他们没轻易放弃任务,最终全军覆没。 后来,也许是通过别的办法,张家达到了目标,或者是由于某些原因,任务被暂时搁置。如果小哥有印象的话,那么这件事,不会早于民国始建,他年纪一大把不假,倒也没老到前清那个份上。而那个年代的张家,据张海客说,已经开始没落了。 我忽然想到了人影,如果他是张家人,难道他是当年的人里存活下来的一个? 想到人影那张鬼脸,我头皮突然有点麻,我对闷油瓶道:“你记得他们的死因吗。” 闷油瓶陷入沉思,没有回答我。 胖子拍了拍他,说:“小哥,节哀,虽然都是你家亲戚,不过要我说,远亲不如近邻。听说你一直住天真隔壁的屋,你还是快想想,咋带天真和哥哥我出去。” 老四倒没计较胖子话里没有带上他,道:“我操,不会就是机关吧?全都困死在这里?不对啊,张哥你也来过这,你咋出去的?” 闷油瓶抬眼扫了老四一眼,说:“我没来过,只是有印象。但他们死,不是因为被困住。” 老四瞪大了眼睛,好像完全不能理解闷油瓶的逻辑。 这一点我倒是没觉得怪,闷油瓶的记忆里,有很多,可能都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他要做的事情,太庞杂了,他要记的事情也太多了。作为一族之长,闷油瓶知道很多家族里核心的秘密,也一定被塞了很多信息。 如果那次事件有很多张家人死亡,并且对张家有着一定的威胁,那么会有人向张起灵汇报,这不是没可能。闷油瓶的记忆里有这件事,现在亲自到了这里,受到环境的刺激,想起来了,说得通。 闷油瓶说,他们死不是因为被机关困住,我朝青铜棺看去,心里那种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难道是因为这棺材? 闷油瓶好像听到了我心里想什么,他也忽然抬眼看青铜棺,胖子瞅了我俩一眼,也顺着我俩目光看,最后连老四都走到我边上,慢慢举起手电,也向青铜棺照去。 四道暗淡的手电光,打在青铜棺上,我能看到青铜的色泽显得更加沉郁。 四下里很安静。我心说今天的粽子不给力,我都在它面前这么老半天,一点反应都不给,难道这次我走了狗屎运,不会开哪哪诈尸了? 胖子打破安静,忽然道:“话说哥几个记不记得这墓的风水了。”我顺着他的话嗯了声,胖子接着道:“在上头的时候,胖爷我就看这墓的朝向不对,后来进来以为换了个汉墓,不管辽墓门的话能给它正过来。”胖子伸手比划了一下,“不过现在看,好像还是没正,这棺材朝向也有问题。” 老四咽了咽口水,咕噜一声,道:“胖爷,您给个明白话,啥意思?” 胖子砸吧砸吧嘴,道:“凶,还是凶啊。”说着看向闷油瓶,“小哥,你家里人估计是碰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方位,他说得对。那就更奇怪了,这种凶穴,更应该赶紧诈尸,是不是得去敲敲,提醒一下里头的。 “你想干啥,帮帮粽子?”我干笑了声,道,“人家这棺材绑得严实,一般人撬不开,棺材这么大,也挪不动吧。” “怎么说话呢。”胖子推了我一把,“敢不敢试试,我看就你吧,墓里一枝花,胖爷我还没见过不得意你的粽子。” 我被胖子推了一踉跄,差点趴在棺床侧壁上,刚想回嘴,闷油瓶突然伸手拉住了我。 我偏头看他,发现他脸色有变,不禁也收起跟胖子扯淡的心思,心说难道还真是要诈尸了? “小哥?”我道,“开不开棺?开了才能闹明白,咱们工具有限,不过想开也不是……” “不行。”闷油瓶打断我,他抿着嘴唇,拉着我微微后退了一步,道,“我想到一件事,那些锁链,也许不是为了防止别人去开棺……” 我反应了一下,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闷油瓶打出了个让我们都后退的手势,说:“而是为了不让里边的东西出来。” 第35章 惊现 青铜棺椁,除了本身品质高,造型大气等特点,其实还有一个功用,就是镇尸。 我是听我爷爷讲的,据说如果墓主在下葬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尸变的迹象,那么就一定得用特别材质的棺椁,青铜棺是上好的选择。而土夫子淘出青铜棺,就要算算自己的八字了,八字不硬,想碰都不敢碰。 闷油瓶这么说,我立马想到,难道这棺材里的主是个极其凶狠的粽子?在下葬前就已经尸变,所以才用青铜棺来入殓。再看那些青铜锁链,把棺椁缠了那么多圈,如果真是为了镇尸,难以想象这得是多凶残的粽子。 其实如果只是凶一点的粽子,我倒也不多担心,毕竟我们还有闷油瓶这种粽子杀手。可我说不清有一种什么感觉,尤其是看了墙上的那些用血写的字符之后,总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我刚要问闷油瓶,却见他突然转向老四,目露凶光。 我在他俩中间站着,闷油瓶那一瞬间的眼神,越过我寒光四射,我都被他震了一下。很久没看过他这种样子,旁人可能不容易看出来,只会觉得冷,但我却熟悉。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是怀疑老四还是有什么要说的,下意识地走近他一步,赶紧问道:“怎么了这是?你别冲动。”我真担心我不说话,下一秒老四就被他打翻在地。 老四被闷油瓶的气势吓得大惊失色。开玩笑,能承受住闷油瓶这种眼神的,估计没有活物。老四紧张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根本说不出话。闷油瓶看了看我,却冷冷地问老四:“你来过这里,你有什么目的。” 老四忙不迭地又后退两步,躲开闷油瓶像在躲瘟神一样,脸上要哭了,好像张嘴就要喊“我冤枉”。再次看向我求助。 实话说,我也怀疑老四,想想从他在婚宴上暗示我老宅有问题开始,好像我们这一行就一直在他的引导中。虽然下地是我们决定的,但是最开始那个引子,正是他给我们布的。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背着我们,私藏了一把枪。他自称是追随着我们来老宅的,可事实是,他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下地,会有危险,所以他早就给自己备了武器。闷油瓶说他来过,他自己甚至也承认过。 但我一直没把他想得太复杂。这些年的经历,让我很容易从人的眼神中看出他对我究竟有没有威胁,究竟有没有对我藏着什么秘密。 老四现在的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再之前,从我们被这座墓中的机关给困住开始,是焦虑。再往前说,顶多是世故,算计和精明。 这种眼神我见多了。我不喜欢,但绝对不忌惮。 我知道他有什么瞒着我们,可能是偷藏了明器,或者别的什么。但我没觉得他会害我们。 可闷油瓶这句话,意味明显颇不友善。 他只有对有危险的人,他觉得居心不良的人,才会用这种语气。 我立即倒戈。 我也看向老四,叹口气,道:“我也想信你,但是你得给我个我能接受的解释。”我感到我们眼下的处境有危险,但老四是个关键,这时候逼他就范正是时机,否则我们可能会做错误的决定。 我下巴一抬,盯着他手里的枪,道:“先说吧,你那把枪怎么回事。” 胖子自然跟着帮腔,这人凶起来,比夜叉还吓人。光是那一脸横肉,对着你,就有种压迫感,我都觉得我们仨现在有点欺负人。 老四看了我们仨一会,表情突然凶狠起来,咬着牙道:“他妈的吴邪,老子白跟你处了这么多年,这时候你他妈怀疑我要害你吗?” 他说着往后退。我有点不忍——他始终没把枪口抬起来对着我们。现在,也容易心软了。 大概还是因为紧张,他脚下没站稳,向后一仰,左手就顺势去抓什么稳住自己,这一抓,却抓到了打弯垂下的青铜锁链中的一条。 老四踉跄了两步站稳,接着“哗啦”一声,那条青铜锁链竟然被他就这么扯了下来! 老四当场懵逼了。 我们三个也谁都没有料到,胖子骂了一句,几步走上去,挥起枪把就去撩那些垂在空中的青铜锁链。很快一片哗啦啦的声响,那些“绑在”青铜棺上的锁链竟然掉下来一大半。 闷油瓶脸色一变,捡起其中一条,去看锁链的末端。我也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些锁链,竟然早就断了。 我们先入为主,以为它们是缠住青铜棺的,闷油瓶还说对它感觉不好,我们一直没敢碰,没想到所谓缠在上边,只是有人故意摆设的假象。 这具巨大的青铜棺椁,如果这些锁链是为了防止里边的东西出来的,那么现在,恐怕已经没什么能束住它了。 老四已经退到了墓室边缘的地方,嘴里嘟囔道:“我他妈真不知道,现在好了,等会儿里边有啥出来,咱们都得死在这。” 我深吸口气,还是觉得不至于,问闷油瓶:“张家人开的?” 青铜锁链有几十根的样子,这么大手笔,也只有张家了。 闷油瓶又陷入思索,他好像没有完全想起来。我记得他之前说过,他每次失忆,跟他的核心目的有关的记忆,只是暂时封住了。就像是被冷冻了,如果有外界的刺激,点把火烤烤,还是会想起来的。他会彻底忘记的,都是一些没有相干的东西。 不过也有例外,我至今都觉得奇怪,前些天我跟他从我三叔以前住处的楼下路过,他倒记得在那买的刀。 刚才质问老四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当务之急变成了那棺材。我们又都沉默,我看到胖子开始去数青铜锁链。我纳闷,问他数它做什么。 胖子摆了摆手,道:“眼花了,天真你帮我数数,是不是八十一根。” 我奇道:“什么八十一根?”说完我自己也顿住,这个数字,我有点印象。 我想起爷爷的笔记,好像就在记录七出回环锁的地方,也记录着这个数字。但是笔记上似乎只有那么一个数字,画了好些圈把它圈住,没有别的标注,所以我当时看的时候,没有看懂,还以为是个页码,刚才也就没想到。 “什么意思?”我问胖子,“这个数有什么说道?” 胖子踢了踢脚下的锁链,道:“你俩没听说过?我没记错的话,这叫‘缚棺锁’,九九八十一道内锁,墓室四周还要有六十四道外锁。” “干什么用的?”我问,心里也有了猜测答案,果然,胖子看了我跟闷油瓶一眼,说:“镇尸。” 我暗骂一句,心说这回还真碰到了厉害的主? 我道:“刚才你怎么不说。”胖子回说:“普通的又没这么复杂,顶多用铜钉,钉在棺椁上封殓。我刚才一发散思维,才想到,除了用铜钉,用青铜锁链效果更霸道啊。” 闷油瓶缓缓点了头,这基本就是定了。 我握了握白狗腿,看向青铜棺,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深吸一口气,胖子以为我要助跑上去,忙伸手要拦我。“你丫想干啥?”他说,我摆摆手,道:“去吧,小哥。” “阴险,你真舍得。” 我啧了声,道:“咱们还是先下手为强,但要派个能一击毙命的。” 闷油瓶当然没真准备上,目光忽然射向老四,道:“戒指呢。”说着把手里的锁链又递给我。 我接过他手里的锁链,贴到眼前才发现,锁链上也刻了细小的花纹。不多,每个扣上有一个,刻在内侧,很隐秘,图案竟然就是老四之前给我们显摆过的那枚戒指上的花纹。 像蛇头,又像人头,还有诡异的线条。 老四抹了把汗,手哆嗦着伸进口袋,他都不敢接近闷油瓶,直接丢了过来。闷油瓶眼神好,凌空接住,也拿到光下给我和胖子看。我们两厢一对比,的确一模一样。 这小子果然有猫腻,可他为什么想也没想就把戒指交出来。我想到,也许他也不知道这锁链上刻了什么,他虽然瞒了我们一些信息,恐怕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我低声道:“戒指是从哪里弄来的,你还知道……” 我话还没问完,一阵闷响忽然从我们头顶,青铜棺的方向上传来。 我们迅速后退几步,瞬间做出反应,全都端好枪抽出刀,严阵以待。 “我操他娘的。”胖子沉声道,“说来就来?” 我听那声音还断断续续的,不大,但在我们摒息的寂静中,格外明显。我忽然想起鲁王宫里那回,便道:“咋办,还要磕头?” 闷油瓶显然不打算磕,而是再次看向老四的方向。我和胖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老四刚才被我们吓着了,已经退到了墓室边缘,他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嘟囔道:“他妈的好痒。” 说完发现我们转过来,于是满眼警戒地看着我们。 然而我们谁都没心思去照顾他的心情了。他手里的手电,散发着微弱的光,但我们也都能看到,在他左侧的脖子旁,赫然有一双脚悬在半空中。 那不是普通人的脚,只有巴掌大,是一对艳红鞋面的三寸金莲。 第36章 混战 那双脚凭空出现,在老四的脖子旁边若隐若现地逛荡。老四眼见着我们不是在看他,于是也发现异样。 我想说你丫别动,但他已经抬头向上头看,然后发出了他这辈子最惊天动地的惨叫。 老四直接跌坐在地上,他的上方,墓室的拱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吊着一个穿着一身大红色敛服的粽子。粽子就挨在老四身后,他已经退到墓室边缘,我们一直围着棺椁看,竟没注意到。要不是闷油瓶感应到,我们还不知道会被粽子盯多久。 吊着的粽子,那身敛服十分宽大,从脖子垂到脚,颜色红得耀眼,在这阴森森的墓室中,我们几个手电的白光里,更透出几分妖异。 吓倒老四的估计还不是这身衣服,那粽子披头散发的,黑色长头发下,有张惨白的粽子脸。这粽子生前应该是个女人,脸上还涂了厚厚的脂粉,也是血红的一块,好像跟下边的皮肤完全没有联系一样,突兀而刺眼。 乍一看去这粽子保鲜得算是相当好,但那双眼睛还是外翻了出来,似乎要挤爆眼眶一样,舌头也伸出老长,死状相当凄惨。确实像是被吊死的。 就算是见惯了粽子的我和胖子,一时也还是被这女粽子“惊艳”的出场方式搞得一愣。等回过神再一看,我就暗道糟糕。 我本来以为是谁把她吊在那里,又用了什么办法呈现在我们眼前,但仔细一看,那女粽子的脖子上,身上,根本没有绳子。再一看,这东西的一只胳膊明明是扒在一条青铜锁链上的,锁链来自拱顶的一个大一些的洞。 敢情丫是自己爬下来的!我们一开始听到的那种响动,也许正是它从洞里爬出来时发出的。 老四吓傻了,倒也反应过来逃命,可就在他准备爬起来的一瞬间,红衣女粽子突然暴起,发出一声极其尖利的怪叫。我们就见那身红袍忽地鼓起,女粽子奔着老四就扑了下去。 也就在同一瞬间,我身边也是一道劲风,闷油瓶跟女粽子一样快,冲到老四面前,挥起长刀一挡。 刀被女粽子的怪力格开,闷油瓶借势再砍,刀身直接砍到粽子身上,发出一声钝响。闷油瓶啧了声,显然在嫌弃这把刀不够锋利。我再一看那粽子,一点事也没有,刀枪不入,刀没有断已经难得了。看来还是得家里那把靠谱。 我和胖子也立即冲过去,把吓傻了的老四拖离战场,我回过身就看到,闷油瓶已经又和那女粽子打在一起。 女粽子的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以做到如此灵活,生前莫非是个跳芭蕾的?普通的僵尸完全做不到她躲闪和出击的动作。僵尸之所以叫僵尸,正是因为尸体僵化了,可我们眼前这一只,活脱脱就是个野兽。 它动起来完全不像是人。当然粽子不是人,可毕竟生前是人,凭借本能攻击的话也该是人样。这只女粽子,别说女人样,手脚并用,身段灵活,倒像只母豹子。而且每次扑向闷油瓶都会怪叫一声,我看到她嘴里的长牙,还有同样锐利的指甲,也捏了把汗。 这真不是《生化危机》里的变异丧尸? 一时间,整个墓室里,只有两道快速闪动的影子,一道是女粽子的红色敛服,另一道是闷油瓶的一身黑衣。 我跟胖子对视一眼,都在想咋去帮忙,胖子用枪,不保准。我提了刀,可刚想加入混战,青铜棺上却忽然跳下一个人影。 不是别人,我一眼就认出来,是那个守墓人。 原来他是有预谋的,先放了粽子搭档出来,接着他也终于现身了,看来是打算在这团灭我们。 这墓室果然暗藏玄机,女粽子和人影都是从上头下来的,墓顶也许有出口。那“七出”的机关,谁也没规定出口一定在同一个平面上,搞不好真的上下左右都有。不过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我瞪着人影,又冲胖子使了个眼色,必须先把他控制住。 可事情却出乎意料。我本以为人影会过来攻击我和胖子,没想到他竟然冲着闷油瓶去了,看起来是打算先快速解决掉闷油瓶。他手里一把短刀,直接就向闷油瓶后背刺过去。 我大惊,几步跑上去就想拦下他,但眼看刀子就要捅进闷油瓶的后背。这个人影竟然完全不顾他自己的身后,也要先去杀掉闷油瓶,这得多大仇! 我来不及多想,一刀就飞过去,同时听到一声枪响。但没有人倒下,我眼角突然一片红色翻了过来。 闷油瓶到底是闷油瓶,他把女粽子从身前甩到了身后,人影也敏捷地躲过了我和胖子的刀枪。女粽子仰头大叫一声,再次朝闷油瓶扑去。 这回人影则忽然转向我,我的刀飞了,正钉在墓室墙壁上。胖子大骂一声,刚才他放了一枪,被人影躲过,但他也不好再放枪。 这墓室现在容我们四个人加一个粽子扑腾,根本不够大,光线又暗,手电的光闪来闪去的。这种情况下用枪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稍不留神就会毙掉自己人。我知道胖子此时一定也恨得牙痒痒,准备甩开膀子肉搏了。 人影也立刻调整战略,不再去袭击闷油瓶,而是冲我扑来。 他冲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根本没有继续假扮我的样子,是他自己真实的样子吧。实话说,女粽子比他好看多了,这人脸上像是一摊烂泥一样,眼睛鼻子嘴都分不清。这让我想起了张塌塌,他俩才是亲戚。 我皱了皱眉,不禁暗叹,他和女粽子还真有战术,都先搞颜值攻击。 他的功夫我是见过一些的,行动如鬼魅,让人捉摸不透,如果他真是张家人,想必拳脚功夫也不会差。他这就是既有内功又有轻功,我他妈又不真是小龙女。 先下手为强。瞎子教过我很多次,看着不好对付的,就先扰乱对方的阵脚,让他觉得你也不好对付。 再说还有胖子,我一个不行,加上胖子,搞一个小哥以外的张家人,好像也不会吃亏。 “妈的,抓活的!”胖子吼了一声,就像人影扑去。我向另一边挪几步,打算和胖子夹攻。可人影动作比女粽子灵活数倍,身手又好,我和胖子两个人前后夹击,几个回合后,都伤不到他分毫。胖子抓到过他的一只胳膊,立即被另一只手打了一拳给震开。 他像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而跳蹦的同时又能准确地找到我俩的破绽,谁有破绽就攻击谁,袭击不成就跑,我俩竟被他遛得团团转。 再有他似乎完全不需要见光,早就习惯了黑暗,而我跟胖子对光源的依赖要大一些,这就大大限制了我们的行动能力。 我直觉他应该就是张家人,所以才会有对身体那么精确的把控力,以及抓对手破绽的能力。 在对峙中,我也见到了他右手奇长的二指。 这群阴魂不散的人。我暗骂。 这边打了没几个回合,女粽子又发出一声十分凄厉的惨叫,我正想闷油瓶是卸了她的胳膊,还是扭了她的脖子,却忽然感到头顶一片阴影袭来。 我立即仰头,同时挥手去挡,后退一步准备躲闪,却见是那女粽子身上敛服的一部分,被撕扯成了一长条落了过来。 我眼皮跳了跳,心说你们打得好好的,脱什么衣服? 等我格开敛服,正巧看到那女粽子一只利爪直抓向闷油瓶的腰。闷油瓶拎着刀,可实际对女粽子没什么作用,他现在应该是想用力道制住她。那刀一下成了累赘,闷油瓶挥开它又砍了女粽子一刀,可腰上还是被抓了一下,闷油瓶的外套也被撕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有血透了出来。 我心里直骂女粽子,他娘的,你手脚老实点,那是你摸的吗! 第37章 眩晕 说起来这只粽子确实厉害,身上刀枪不入不说,还有千钧之力一般,它跟闷油瓶那边的战场响动特别大,再打下去估计要把墓室给拆了。 这边胖子发现了“诀窍”,人影灵活是灵活,但是他好像没有胖子的力气大。胖子不讲什么技巧,爆发起来,直接用蛮力,这次一下压住了他的腿,两人正凹了一个十分纠结的造型,缠斗在一起。 “赶紧的!”胖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过来……帮忙!” 我正想丢开手里的敛服残片,可眼睛扫过手里敛服残片的瞬间,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符立即占据了我的视线。 女粽子这身敛服上,也写满了跟墙壁上一模一样的字符。这间墓室还真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不知道这些字符究竟什么含义。 “爷爷来了!”我把敛服丢到一边,心想还是得稳定战局,于是打算先去帮胖子。可就在我刚要冲过去的时候,身后又一阵杀气,我转头就见女粽子朝我扑了过来,闷油瓶紧随其后。 这女粽子不是爱上守墓人了吧,看我准备去打他,它就抛弃闷油瓶,呲牙裂嘴地过来咬我。奶奶的,我抬起脚当胸就踹了它一脚。 没有解恨,顿时却觉得脚脖子连带着整条腿都麻了,女粽子的胸,是钢筋混凝土做的。我被震了一下,女粽子也十分执着,一下扑过来,张开胳膊,要抱我,流氓不够她耍的了。当然被闷油瓶给格开了。可同时,人影也挣脱了胖子的纠缠,两人又恢复了你追我赶的状态。 我觉得有些蹊跷。首先,女粽子和人影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和感应。刚刚女粽子的确在奋力抓咬闷油瓶,可人影刚被胖子拖住,她就转而来拦我,不让我去帮胖子。 其次,也是更加奇怪的一点,人影似乎并没有打算对我和胖子痛下杀手,他一直以退为进,打防御战。既不挑我俩其中的一个下狠手,也不会让我们制住他。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他是在拖延时间。 现在战局是三对二,要是加上缓过来的老四,我们似乎人多势众。可我一想到他在拖延时间,就觉得很不妙。 要验证我的猜测,并不难。我看了两边一眼,决定这次先去帮闷油瓶。 我拔下楔在墙壁上的大白狗腿,大吼了一声,引起两边的注意。接着就对闷油瓶使了个眼色,闷油瓶撩起一段青铜锁链,我朝着女粽子的后背捅去。 女粽子回身也对着我吼了一句,嗓门比我大多了,不过老子不怕。闷油瓶眼疾手快,从后头一下缠住了女粽子的脖子。 这一缠,立马勾起了女粽子不好的回忆,我怀疑她生前是被人勒死的。它用了好大的力气挣扎,爪子向后面的闷油瓶胡乱地抓去,闷油瓶冷着一张脸,眉头也皱得紧。我知道用刀捅它没用,于是也勾过来一段青铜锁链,冲着她的双腿缠去。 就在我拿着锁链上前的时候,胖子在后头喊了一句:“天真!后边!” 人影风驰电掣地就奔我杀过来。他果然也要保女粽子,他要保证他们俩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不制住,这样才能继续拖延时间。 我开始有些担心,总觉得人影是势在必得的样子,他一定是做好了准备才现身来这么一手。而一旦过了某个时间,这里又会发生什么呢。 肯定不会有啥好事。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不管闷油瓶能不能拧断女粽子的脖子,胖子能不能制住人影,我们都会死在这。 没有时间了。 我使出很大的力气,将锁链向身后甩去,想袭击人影。胖子也跟了过来冲着人影的脑袋劈过去,人影便回身挡。 我拽回锁链,闷油瓶还在死力勒着女粽子,我们必须尽快解决其中的一个。人影要留着问话,我心想,穿绣花鞋的大姐,你这鞋确实挺好看的,但你的心肠太歹毒了,这次别怪我不客气了,回头我一定请人超度你。 我甩过去锁链,也顾不得它一阵乱踢,拼了老命终于缠了一圈。期间我被它踢了几脚,感觉胳膊都要掉了,疼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女粽子也死命挣扎,它的下身受到限制后,腰腹又狂扭了起来。而在她的扭动中,她穿的敛服上的字符好像活了一般,我看得有些眼花,立即移开了眼睛。 闷油瓶又顺势在女粽子的脖子上缠了两圈,接着立即又拽过一条锁链,这下勒住了它的一条胳膊。我也上去,我俩把它按倒在地,准备捆个严实。只希望胖子那边撑住。 可人影也不是吃素的,我们这边就要大功告成,我突然听到胖子一声闷哼,知道可能是受了内伤,不由得一阵心惊。 我眼睛扫过去,立即看到了手里还拿着枪的老四。我冲着他大喊:“打啊!这时候你他妈还看什么热闹!” 刚才战局混乱,容易误伤,现在瞄着跟胖子扭在一起的人影打一枪,不难做到。只要不打死,打哪都行。 老四被我一吼,激灵一下,浑身都一抖,他好像也终于缓了过来,立即举起了枪。 “砰——砰——” 两声枪响,老四反应倒快,枪响后我立即看到人影向后一仰。 可是同时,我的大腿一侧,突然一阵剧痛。 我本来就没有站稳,女粽子还在乱蹬,腿上中了一枪,我扑倒在地上,下巴磕得生疼。眼睛扫到拿着枪还指着我这个方向,手抖起来的老四。他一脸惊恐。 麻痹,这猪队友,看老子出去不扒你一层皮。 然而,我还没骂完,腿上同样挨了一枪的人影,突然从我的上方直逼而下。 这一次我看到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这种眼神我不陌生,带着怨毒和狠厉。想要人命的眼神。 人在决心杀一个同类的时候,不管什么样的人,眼神里都会有一种光。讽刺的是,这种光,往往比见到心爱之物,心爱之人时的光,都要亮。 他手里有把短刀,刚才不知道怎么折断了。还留有的一半,也闪着寒光,冲着我的喉咙扎了下来。 我那里已经有一道疤了。我的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个。 后来,我经常回忆起那一刻,死亡逼近的时刻。 经历过太多生死,人都会有种感觉,好像自己不会轻易死掉。这是种错觉。 事实并非如此,人生有太多侥幸,太多巧合,有“好”的侥幸,也有“坏”的巧合。一着不慎,死亡是十分简单的事,说挂就挂,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只是这一次,不是侥幸也不是巧合。不是人影的刀突然彻底断了扎不死我,也不是他突然心脏病发自己先挂。 没有任何我能想到的幸运,这根本不叫幸运。 这也是让我后来常常回忆起这一幕的原因。 我的脖子上没有再添一道疤,我没有死,但是有血流了出来。 不是我的血。 我眯起眼看到,闷油瓶的手臂横在了我的眼前,流着血,血滴到我的脸上。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个瞬间出现在我眼前的,我们之间隔了一只还没捆好,在发飙的女粽子。我也来不及思考,视线里只有他青筋暴起的手臂,还有血。 闷油瓶一下掷开握在手里的残刀,血从他手心里,跟着刀飞溅出去。 下个瞬间,他一拳打在人影的头上,我好像能听到头骨裂开的声音。然后他一把掐住了人影的脖子。他抿着嘴唇,眼睛里发着光。 我跟胖子抓了好久的鬼魅,就被他一招钉在棺床的侧壁上。 可我松不下这口气,只觉得突然一阵眩晕,我从来没晕过血。 第38章 降临 闷油瓶又救了我一次。 十年来,我不断告诫自己:下次要死的时候,不会有人救你了,你得自己救自己。或者别让自己陷入到攸关性命的危险里,你必须得活着,有人还在等你。当然,这几乎不可能,不断有要死的状况出现,只是我都侥幸活了下来。 然而,刚刚,如果没有闷油瓶,我想我可能还是会死。 我眼前一黑,很快又亮起来。心里一绞,可这个时候,无论是因为死里逃生后的喜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都不适合晕过去。 我反应过来,就想要翻起来,还没来得及,忽然听到墓室四周又传来一阵响动,和我们第一次在厅堂里听到的那种很像。闷闷的,从墙壁里传来的。 我知道这是机关又动了,他娘的难道是可以定时的? 不过我们所在的是主墓室,我心说再怎么变动,这里的结构应该都是安全的,否则墓主人岂不是会跟盗墓贼同归于尽,那就不划算了。 这么想着,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我寻声望去,不禁大吃一惊。 一块巨石突然落下,封死了我们进来的那个墓道口。紧接着我们的头顶又传来巨石摩擦穹顶的声响,抬头一看,刚刚女粽子下来的那个洞,竟然也被封死。 原来人影在等这个,他在等这个时间,他一定在机关上做了什么手脚,可以封住墓室,把我们都困在里边。 他一定一直在暗暗观察,等我们被封死在墓室里。可闷油瓶关于这座墓的记忆渐渐恢复,于是提醒我们说青铜棺危险。那时候我的确是打算撤出去的,那时时间没到,于是女粽子和人影相继出现,他要确保我们被拖延在这个墓室里,哪怕牺牲他自己。 这才是同归于尽的想法。 巨石落下掀起一层灰土,灰土散了些,我听到女粽子还在吼着,并且眼看要挣脱。 胖子大骂了一句,几步过去,冲着它脑袋就狠劲砸了一枪把。老四误打了我一枪,又眼看着我要被人影弄死,大概又吓抽了,这会儿正提着枪惊慌地看着掉下来的巨石。 人影则被闷油瓶掐着脖子,已经开始翻白眼,他用双手死死地掰着闷油瓶的手,可根本无济于事。他大概来不及看到我们被困死在这个墓室里了,而闷油瓶似乎也根本不关心墓室的变动,他手臂的肌肉都绷着,不像是打算手下留情。 我脑子有些乱,这些变动都太突然。我能肯定的是,人影的动机,我们还不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张家人。 于是我爬起来,肌肉牵扯,腿上一阵痛。我也顾不得,伸过手去,按在闷油瓶的手臂上。 闷油瓶立即偏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愧疚。我被他看得心里一震,心说他这是在想什么,又不是他的过错。 那种眩晕的感觉过去了,我对闷油瓶道:“别杀他,还有用。” 闷油瓶还是看着我,但渐渐的,手臂上紧绷的肌肉松了一些。 我放下手,闷油瓶转头过去,十分干脆的两下动作,卸了人影的两条胳膊。骨头错位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刚刚打斗耗的,人影大口地喘着粗气,边喘边咳,他的头上也出了很多汗。他倚着棺床,瘫坐在地上,不打算再反抗。 我听见胖子那边的骂声,便想去帮他,闷油瓶拦了我一下,又指了指我大腿上的伤口,然后自己朝胖子那走去。 我这伤其实还好,老四到底“照顾”了我,打得比较偏,子弹穿出去了,都没留在里边,也没伤到骨头,我一瘸一拐地也走了过去。于是三人合力,终于把女粽子捆了个严实。这东西刀枪不入,还真是不好办,只得先捆着,再想办法。 把女粽子料理了之后,我们也终于顺了口气,回头看墓室本来出口处的巨石,暂时已经没力气想了。 胖子不死心,试着去推,巨石根本纹丝不动。 老四走了过来,期期艾艾地问我:“老吴,你腿,没事吧,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我摆摆手,想算了,还是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老四立即惨兮兮地一笑,瞄到闷油瓶阴沉的脸,又憋了回去。 我们当下的处境,看似很明白了,人影千方百计地想把我们困死在这,现在他如愿以偿。可我对巨石封门倒没什么感觉,机关是人造的,就有破解的办法。但也正因如此,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这座墓的古怪不只在机关。而且我肯定,人影知道那些古怪。 我捂着大腿上的伤口,缓缓在人影身前坐下来,打量他,忽然觉得他看起来很虚脱。 我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人影脸上的皮肤像是被硫酸泼了或者火烧了一样,没有一块好的。五官也扭曲不堪,他喘着气,牙齿有一半都露在外边,没有嘴唇的遮挡。眼神则充满了不甘和怨愤。 他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看了半天,又看向闷油瓶,可就是不说话。 我看他这个样子,估计也说不了话。不知道神志是否清楚,我们说什么,他能不能听得懂。 我叹口气,有些疲累,要逼问他的手段有很多,但可能还轮不到我来。 闷油瓶居高临下地看着人影,眼神又恢复了那种淡漠。他开口问话,但是他说了一句,我和胖子老四都没有听懂的话。 不是说这句话的意思我们没理解,而是这句话本身,竟然不是汉语普通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懂。闷油瓶没有什么口音,而且我确定这也不是方言,更不可能是哪门外语。 我跟胖子对视一眼,都觉得惊讶,闷油瓶什么时候会说外星语了。 跟我们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人影的反应。人影几乎在听到的瞬间就再次剧烈地挣扎了一下。但他胳膊断了,一条腿中了枪,只用另一条腿看似是狠狠地去踢闷油瓶,闷油瓶微一侧身就躲过了,接着说了句正常的:“没用的,出口在哪里。” 人影听到第二句,不再挣扎,而是继续喘着粗气,忽然脸上有了一个极其怪异的神情。我感觉他是在笑,可那笑容透着阴险毒辣,叫人汗毛倒竖。 我以为人影不会讲话,但接着我就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死。 他娘的这个混蛋,果然有什么阴谋。 可我看闷油瓶依旧淡定,又感到事情可能没那么严重,或者,其实他已经有了些眉目。 闷油瓶听到他的回答,眼神一暗,冷冷地看他:“你不说。” 一个陈述的语气,闷油瓶说着便在我俩面前蹲了下来。我心道不妙,立即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我紧盯着他,道:“别动手,他这个样子,就算想说,估计也说不出来,弄死了也没用。” 闷油瓶微微点头,却是看向我的腿,我才发现原来他蹲下来是想看看我的伤。刚才捆女粽子,动作大了又流了一些血。不过真不是大事,当务之急还是把人影搞明白。 “腿没事,你帮我看着他。”我说着便放开闷油瓶,想去搜身,也许人影的身上能有些有用的线索。可我刚要伸手,就被闷油瓶格开了。 闷油瓶道:“你先止血。”说着他自己动手,开始搜人影的身。 胖子走过来帮我,我一边掏背包,一边看着他们。 人影穿着一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破旧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灰色的,是件单衣,连口袋都没有。裤子也一样破烂,腿上中枪的地方,还在往外渗着血。 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我皱起眉,正想再问,忽然看到人影的肩膀,衣服划破的地方,下边好像还有一层。闷油瓶也发现了,可他神色一凛。 闷油瓶提起人影的领子,裂开的衣襟口也被拉大,下面的那层“衣料”立即露出更多。 我顿时感到脑子嗡了一下。 那不是衣服,是个图案,文在身上的。很熟悉的图案。 我捡起被闷油瓶丢在地上的断刀,立马割开人影的衣服。人影的身上,一副我们三个人都丝毫不陌生的图案,骤然降临在眼前。 一只踏火的麒麟。 第39章 麒麟 人影身上的文身,好像也是因为刚刚打斗体温升高才出现的,跟小哥的很像,随着呼吸频率、体温的变化而变化。 我记得闷油瓶说过,这种文身是用某种特殊植物的汁液文的。苗人有这个传统,他和人影都是张家人,都有这种文身,难道张家人很多都找苗人团购过这个文身? 这个文身究竟有什么寓意,麒麟又代表了什么? 我记得之前在某次黑毛蛇毒液的幻境里,看到过另一个有文身的张家人。但他的文身不是麒麟,而是穷奇,跟麒麟完全相反的神兽。 还有一个人,盘马老爹,他文的是麒麟。不过我猜测盘马的文身样式,跟闷油瓶这一个的意思肯定不一样,毕竟他不是张家人。而其他人,比如张海客他们,我没听说过也文了麒麟。 可以推测的是,麒麟应该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张家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文的。 闷油瓶看着人影的文身,眼神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我很少见到他这个样子。他很少把情绪透露出来,只有极少数时候,遇到跟张家,跟张家守护的终极有关的事情时,才会像现在这样。 我们都沉默了半晌,连女粽子都不再扑腾,从人影被控制下来之后,它就安分多了,我也暗暗奇怪,只是暂时还来不及多想。 胖子先憋不住,他冲着人影道:“我说哥们你是张家人吧?”说着他指着闷油瓶,“他是你们家族长,不信让他也给你看看文身,跟你这个是一家的。还有啥后手我劝你赶紧招了吧,将功折罪,坦白从宽,别逼我们小哥动用家法。大家和和气气地一块出去多好,你这脸,有人出钱,也能治。”说完拍了拍我。 我刚想说讲和就讲和,怎么让我当冤大头。却见人影听到胖子的话,抬眼看向闷油瓶,眼神掠过一阵惊诧,接着再次爆发出了更强烈的仇怨。 我见识过很多类似的眼神,憎恨的眼神。他的眼神对着闷油瓶,我更能感受眼神背后的恨意。 与我们的一头雾水不同,闷油瓶平静地承受着人影无比怨毒的目光。他拉开了外套,我看到他里边穿着背心,但领口上的皮肤、肩膀上,果然也出现了麒麟文身。 人影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呜咽,听着就像濒死挣扎的人失去了最后一线生机,充满了绝望和痛苦,但他的眼神转而却异常明亮,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满是快慰。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闷油瓶,嘴上还是那个让人胆寒的笑,好像准备亲眼看着闷油瓶有啥很坏的下场一样。 我瞬间有种感觉,这人是不是跟闷油瓶有些私仇? 对于闷油瓶的过去,我几乎一无所知。仅有的一些印象就是在幻境中看到的,黑瞎子说可能也有我幻想的成分。所以其实他原本什么样子,具体做过什么事,对我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 我只是想不到,闷油瓶也有仇家?还是张家人,这小子原来在家里头,是个刺头? 我想到闷油瓶这种身份,还有他在张家扛下的苦逼差事,他能跟哪个张家人结仇,根本无从想象。要我说,张家,每个人都欠他的。 可转念一想,事情好像不太对。人影显然是听了胖子的话,看了闷油瓶的文身,才露出那种神情。这个文身让他确认了闷油瓶的族长身份,但那之前可不一定知道,为什么又想害死我们呢,仅仅是因为我们闯进了这座墓吗,那又何必拼到同归于尽的份上。 我低头看到了他的双指,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闷油瓶是因为手指才怀疑他是张家人的,那么他是不是也在一开始跟闷油瓶的较量中,看到了闷油瓶的手指,所以确定闷油瓶也是张家人。 那么他的目的,最开始恐怕就不是要弄死我们这几个闯墓人,而是弄死闷油瓶,这个张家人。至于闷油瓶是族长,他事先也没料到。 我忽然明白了闷油瓶刚刚愧疚的神色。 胖子夸张地打了个哆嗦,道:“小哥,你跟他有啥新仇旧恨吗,这眼神,杀妻弑父的仇啊。” 我看着人影,说出我的猜测,我道:“你为什么想要杀张家人,你自己不也是张家人。” 人影看了我和胖子一眼,那种眼神的确是张家人的眼神,轻蔑和不屑。即使他现在处在随时都可能被胖子轰掉脑袋的境况下,还是有一种掌控的优越感。 他根本不想回应我和胖子,只是看着闷油瓶。不停念叨一个字:死,像是在诅咒。 闷油瓶垂了垂眼,眼神变得冰冷,他道:“你不是恨我,你恨的是张家。张家现在不存在了,我死了,你的仇也报不了。” 人影的脸再次抽动起来,很不甘心,眼睛瞪着,咬牙切齿。 闷油瓶不再说什么,伸手到他脖子上一捏,他立马垂下了脑袋。 我和胖子都没有搞懂,对视一眼又都看向闷油瓶。老四更不知道所谓的张家、族长之类的事,一直呆愣在一旁,只是看到闷油瓶出手捏人影脖子的时候,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闷油瓶不打算解释,只道:“有出口,我来找。” 我现在脑子里根本没有理清,想了想,还是问道:“他不知道吗,不再问问?我们自己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再说机关岂是可以随便乱碰的,闷油瓶不会不知道。 闷油瓶捏了捏眉心,又摇摇头,道:“他不会说的,用什么手段问,都没用。” 我盯着闷油瓶,心说敢情你们家人觉悟都这么高。 胖子换了个问法,他道:“我说小哥,你俩是不是有啥误会,这哥们是不是在底地下呆久了,不知道你的事迹啊。” 连老四也看出一些端倪,道:“张哥,你也给我们交个底啊,他也姓张?你们认识?” 闷油瓶看着我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问道:“你们想问张家和他的事?” 胖子第一个点了头,道:“小哥你也别都自己想,说出来大伙一块分析分析,把事情理顺一下,总比你自己找我们干看着好吧。” 闷油瓶想了想,嗯了一声算答应了。这次很听话。 他又把手放到我的大腿上,在伤口附近按了按,检查还流不流血。我看他好像还是比较在意我的伤口,可也有点太过在意。我想到他那个眼神,便伸手挡了一下,自己扯过背包,拿出了绷带之类的消毒包扎。 闷油瓶收回手,抬眼看我,我只得找话,猜着问道:“他是当年改造墓穴的张家人中的一个?” 闷油瓶点点头,又道:“我想起来的不多。他应该死了,但是还活着,说明我当时得到的信息,不都完全真实。” 胖子道:“怎么着?有人跟你汇报情况,还带撒谎的?” “有的事,他们觉得我没有必要知道,自然不会说。”闷油瓶这样回答。 我就知道闷油瓶在张家过得日子不会怎样好,即使是当了族长也一样。他本人在这个家族中,没有什么自我的观念,只是庞大体系中的一个被叫做“族长”的齿轮或者是棋子而已。 张家不是一般的变态,活该灭绝。我心说。 闷油瓶似乎完全不在意,轻描淡写地道:“张家派人到这里,是为了伪造一座古墓,和你们想的差不多。”闷油瓶微仰着头,看着青铜棺,继续道,“后来在原来的古墓里,发现了一样东西,他们改变了计划。” 闷油瓶接着说了一段他记起来的,别人“汇报”给他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的最大漏洞就是人影。根据这个漏洞,以及另一个“提示”,我们也逐渐还原出了当年的真相。 这件事再次改变了我对张家和张家人的某些看法。 第40章 记忆 闷油瓶记述方式很特别,以至于一开始我们都很难跟上他的思路。因为有一些事他默认我们是已经知道的,我心说我知道个蛋。 我了解的本就有限,胖子比我知道得更少,我们期间也提了一些问题,闷油瓶解答了才能继续讲。不过当我们跟上他的思路,慢慢想,却越想越觉得离奇。闷油瓶这几句话里,实际暗藏着的,是张家内部一个不小的“阴谋”。 为了能更清晰地理顺整件事情,接下来的部分不会完全按照闷油瓶的叙述顺序。他这段记忆不完整,消息传递本来也失真,也将带有我和胖子的猜测。老四暂时被我禁言了,以他刨根问底起来的劲头,我得从三千年前,甚至盘古开天地开始给他讲,实在没有时间。 闷油瓶先给我们解释了他对人影说的那句“外星语”,其实那不是一种完整的语言,而是张家内部流传的某种“暗语”。非要类比的话,有点像是土匪黑话。这种暗语,只有少数的,身份等级高的张家人才能掌握。这一点也证明了人影身份的特殊。 张家暗语只能在特定的场合才能使用,而类似接头这种,都不能用的。没准张家人接头就是都伸出他们奇长的双指相互勾一勾?场面好像有点不符合张家人的画风。 暗语一般用于传递最秘密的信息,也有一些稍微公开一点的,比如闷油瓶刚刚说的那句,其实是当年改造古墓计划的一个类似代号的暗语。 我一直认为张家人比较习惯独来独往,但其实他们内部也有很系统的分工和精密的配合。人影是张家人,自然知晓这一点,也该知道,能说出这句暗语的人,在张家必定具有一定特殊地位,所以他听到的那一刻,反应很大。 闷油瓶根据他脑子里想起来的部分,给我们描述了张家当年大致的计划。 这座墓本身是一座辽墓,风水挺好,隐于山腹之中,但并不是很起眼。当时张家人在全国的各大古墓中活动,留下替换的虚假线索,指引觊觎终极秘密的人触发机关,或者去往下一个陷阱古墓。这座古墓并不在那些最大的,相互关联的计划中。换句话说,它跟鲁王宫、海底墓、云顶天宫之类的,都没法比,张家把它列入计划,是相中了它的位置。 这一带在汉代时,是一个不小的诸侯国。闷油瓶不记得张家当时需要这座汉墓的原因,其实无非也就是混淆视听,以假乱真,依附于其他的大计划。可以肯定的是,对这片名不见经传的辽墓进行改造,比起直接平地挖坑建一座汉代诸侯墓要容易得多。 于是张家便派了一些人过来,先做了一些前期准备,比如清理辽墓的工作。至于大规模改造古墓干苦力的,可能是花钱雇佣的当地人。那个年代,兵荒马乱的,搜罗一批没有生计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张家也不差钱。 计划就这样开展起来,而且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如我们所见,宽敞的墓道、厅堂,都已改建完好。张家人便遣散了那些劳工,剩下的事由张家自己完成。毕竟要往里搬明器,送棺椁,包括雕琢汉白玉门,画壁画,这些事相对比较隐秘。 另外还要提到的就是,张家人可谓慢工出细活,而且也着实不急,在原来古墓之上修建了一栋宅院,直接住下,慢慢打造剩下的部分。于是也就有了老宅。老宅原本的规模应该要更大一些,至于现在怎么只剩这么两间,我们已经无从查证,可能是后来因为别的原因被张家拆掉了,避人耳目。 老宅的下面,四通八达的地道,很有可能也是那个时候修出来,用以秘密运送明器或者堆土的。 外人看来,或者即使是那些劳工看来,似乎也就是掏了个特大号地洞,修了个地上地下的双层建筑。张家有钱有势有精力,随便怎么折腾,他们拿了工钱,可以填饱肚子,也不会顾得上其他。 当然以上工程的具体分工,也只是闷油瓶一句“派人去改造”后,我和胖子的推测。闷油瓶不记得细节,但张家在那个时候还是很有控制力的,人员调度上也有独特的方法。想想张家古楼的巨大规模,总之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出现在地宫改建即将完成的时候。 即使是张家人,也没有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这座古墓。 这在张家的古墓“挖掘考察”历史上不常见,但倒不能说是多大的失误,毕竟张家人有着很广博的相关知识,以及丰富的经验,张家人很快就从突发的“意外”中发现了可以为己所用的突破口。 而引发这一切的,正是七出回环锁的机关。 当时的张家人在进一步修缮古墓内部“装潢”的时候,大概是其中某些细节强迫症,发现了墙壁因为这次工程而出现了某些异样。我们推测很可能是墙体中的锁链被挖了出来,或者是机关被不小心触发。但还是前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以张家人的谨慎,和对机关的了解,成为被动的一方,可能性较小。 总之张家人很快发现,原来墓室墓道的墙壁内,隐藏着可以控制整座墓的机关。而这样一座没什么显赫身份地位的墓主的地宫,配了如此精妙的机关,这本身就说明这座墓不一般。 下面发生的事,闷油瓶的表述是“他们分析出了机关的原理”。这对张家人来说不算麻烦事。我们推测他们人多力量大的,应该不会是通过破坏性的手段控制机关,直到现在机关还可以运行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们应该是摸索出了原理后,利用机关,反而更容易地发现了我们当下所在的这座主墓室。 即使是这样,我想张家人当初多少还是有些惊讶吧,原来他们事先清理过的主墓室,得到的墓志铭等,都是这座墓本身的一层“障眼法”。这座墓真正要埋葬的东西,是由七出回环机关所保护的这间,有着一个巨大青铜棺椁的墓室。 辽代这样布置的墓穴,也不算多罕见。我记得从哪里看到过,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堂兄弟,一位名叫耶律羽之的契丹宗室,他的墓就有类似的布置。当时真正的墓穴被发现的时候,新闻媒体还报道得沸沸扬扬的。不过耶律羽之的墓,建的是一个类似祭坛的享殿,从外部看起来很像是墓穴,但其实真正的墓穴并非在享殿处。 越是这样费尽心思保护墓穴,就越是证明墓主人身份和地位的特殊,否则如果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或者即使是普通的贵族,也很少会对地宫进行如此复杂的修建。 而张家人自然也了解这一点,自然也看到了墙壁上用血写满的字符。 到了这里,便是一个比较关键的转折,因为闷油瓶的记忆中,向他讲述接下来事情经过的人,只有一个模糊的概述:他们触发了更加棘手精妙的机关,所有在场的人,无一生还。 我听到这里,就觉得这个给闷油瓶汇报情况的人,撒谎撒得也太不专业了。可闷油瓶告诉我们,当时过了很长时间,可能有一两年,确实没有一个人回来,所以张家是另外派了人去调查。后来去的人,掌握到的消息,确实不能和之前的那批人比。给出这样一个回答,似乎也无可厚非。 只是闷油瓶还是觉得奇怪,具体问了些细节之后,更加确定另有隐情。而且他亲自查了一些古籍,了解了另外一些事情之后,曾想亲自来调查。 第41章 仇恨 闷油瓶是这样,如果他在意,一定会亲自查个清楚,我们一听都来劲了,问他来了吗,有什么印象。 闷油瓶顿了顿,道:“没有来过。” 胖子问:“偷懒了?” 我心说怎么可能,让胖子别打岔。闷油瓶神色冷峻,道:“那段时间,我失忆了一次。”原来是老毛病犯了。 如果派去调查情况的人,本来就想瞒着闷油瓶一些事,那么恰好赶上他失忆,就会连整件事情的最初部分,都借机对他隐瞒了,也难怪闷油瓶忘了这么多年都没再记起。 我理顺了下,既然这样,那么闷油瓶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发生过的事,我问:“你也没来过,刚才说有出口,是什么意思。” 闷油瓶看了看人影,道:“他能活下来,说明有出口。” 我道:“他们被困在这,他一个人发现出口,逃了出去?”虽然这好像是顺着闷油瓶思路的逻辑,还是觉得不对。如果是这样,人影为什么不回张家求助,怎么会留在古墓,还憋了一肚子气,见到张家人就想撒。 闷油瓶摇了摇头,道:“是他们把他留在这里。” 我恍然大悟。 胖子道:“不对啊,小哥,你刚才说有出口,所以那哥们活了下来,这怎么又变成了他是没出去的?” 老四打了个冷颤,忍不住插了句话:“难道,其实出去才是会死的路?” 他这话不全对,但是说到点子上了,确实,出去的人,才是死了的人。 闷油瓶点头,道:“他们去而复返,于是都死在了这。” “去而复返?”老四抓了抓脑袋,道,“不是找死?” 老四问得在理,不过“找死”的前提是明知回来会死还是回来。但如果假设他们以为不存在危险了,不会死而回来呢。也就是说,按照闷油瓶说的,他们是把人影留在这,想让人影死,等人影死了,没有危险了,他们才回来的这种情况。 胖子也想到了,他道:“不对吧,小哥的意思是他们本来打算回来给这小子收尸,结果这小子根本没死,反而用了什么办法,把他们全干掉了。”我想到张家人能被团灭,不太可能是因为粽子或机关,内部出了“叛徒”的可能性才比较大,只是这个叛徒,是他们最开始想要除掉的人。所以闷油瓶说的“他能活下来,说明有出口”,是指人影摆平了其他人之后,从出口出去才活下来。 那么人影,他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其他的人想要除掉他。 闷油瓶肯定了胖子的猜测,并告诉我们,其实一开始来改造辽墓的人里,就有一些人怀揣着另外的目的。这里又涉及张家的一些烂事,我听得头疼。 张家在那个时候,是一个看似强大而封闭的体系,实际上内部已经开始出现了分化。最严重的一次内斗发生在闷油瓶小时候,也就是我之前听张海客讲过的泗州古城中的事情。从那之后,张家实际上被两股势力不断地拉扯、分裂,再加上外部汪家势力的围剿,最终分崩离析。 说起这些,闷油瓶的语调很平淡,毕竟已经过去了好几十年了,再有,他总是能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即使那堆烂摊子最后是落到他一个人的手上。这小子的前半生,是个奔波劳碌命,还任劳任怨,是模范族长。 闷油瓶暗中调查了改造陵墓的张家人生前接触过的信息,判断出有一部分人是有问题的。当然这个过程也绝不是三言两语说的那么简单,闷油瓶那时候刚当上族长不久,实际上在张家的权力并没有多大,这也是汇报工作的人敢明目张胆“骗”他的原因之一。 张家太过庞大,闷油瓶即使知道整个张家在做什么,也不可能知道具体每一个张家人在做什么。 闷油瓶认为当时去改造陵墓的人中,有一些人是事先就居心不良,而人影则由于身份或者其他方面的特别,是一个他们能够达成目的的关键人物,他们想要利用人影得到墓中的一样东西。 这伙人可以说是张家内部的反动势力,人影显然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否则不需大费周折,而怎样才能让人影以及其他的张家人都帮助他们达成目的,他们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残忍的手段。 排除一些猜测,我、胖子和闷油瓶都觉得,这伙人应该是先秘密地杀掉了人影以外的其他张家人,然后再欺骗或者逼迫人影协助他们完成计划。这也可以比较合理地解释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如果只有人影一对多,即使他利用了机关和陷阱,杀干净的几率也不大。 所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内部出叛徒的意外,实际上是叛徒们又被“叛徒”干掉了。 那些人杀掉了其余张家人之后,便通过某种方法控制了人影。我想到人影那种憎恨的眼神,八成是被骗了。被背叛,是很多人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只是闷油瓶说他恨的是张家,而不是那几个害他的人,这就很值得琢磨。 我接触过的张家人里,似乎只有张海客,对家族的运作体系和等级制度有着比较明显的厌恶。其他的张家人,说不上对家族有多少排斥和仇恨,倒也说不上维护,更多的感觉就是没感情。 这也导致我对张家人的整体印象就是个性冷淡,对人对事都没感情,还很少见到人影这种苦大仇深的,他究竟恨的是什么。 与之相关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人影的特别在哪里。 其实有一个答案,文身。但肯定不是文身本身,这东西又不是二维码,一扫,机关就卡掉了。文身一定还有别的寓意。 我想到那文身的样子,是麒麟,闷油瓶也有的,那么闷油瓶的特别之处呢。 这么联想就不难想到,是血。麒麟血才是人影真正的特别之处,那些人需要的正是麒麟血。 张家历来实行族内通婚,便是为了保证血统,麒麟血统只有在张家人之间传承才能保持纯正。但张海客告诉过我,麒麟血也是分等级的,文身会不会是等级的象征?只有血统好的张家人,才配文麒麟文身。闷油瓶的文身最为精致,张海客说他是张家那一代里拥有最厉害遗传的孩子,这也是他被选为族长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突然后怕,假如那些人需要麒麟血,而如果当时他们没有找到人影,他们会找谁呢? 我不知道那些人最初的计划,甚至连闷油瓶可能也永远都想不起,我想到人影知道闷油瓶是张起灵时,显得愈发仇恨的眼神,恐怕不难猜测。 小哥七八岁的时候就被带到古墓里采血,这种事,对他来说,从来不稀罕。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一会,老四的脸上明显带着对人影的同情,胖子干笑了一声,道:“这么说,咱们还得感谢感谢他老人家,代咱们小哥受苦了。” 年纪大了是不是真会心软,我没理胖子。话不至于这么说,闷油瓶即使当时跟着来了,以他的心思,也许可以早早看出阴谋。但谁又说得准。 我不知道闷油瓶此刻是什么心情,我低头看着我手臂上挽起的袖子下的伤疤。人总是会对与自己有着同样境遇的人遭受苦难报以同情,也许没什么实在意义,但这的确是人性中天然存在的一种情感。只是有的人生来就不曾感受过外界同样的给予,有的大概只有人影这种,对于赋予自身如此命运的家族,无尽的仇恨。 可是有仇恨至少代表着还有心装着这些仇恨,有他觉得有意义的东西。 有的人连仇恨都没有,哪一种更可悲。我没法多想。 事实上还有很多事闷油瓶没有解释,比如那些别有居心的张家人究竟要找什么东西,人影为什么没有如他们想的那样死掉,他在被关到这间墓室中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正要继续问闷油瓶,胖子忽然抹了一把脸,说:“下雨了?” 这里是墓室,怎么可能有雨,我抬头看去,一滴“雨”也落在了我的脸上。 第42章 封棺 我伸手抹了一把,不是雨水,是像水一样很滑的东西。渐渐的,有一些细细碎碎的声响,从墓室的四面八方传来。 我们抬起手电四下照去,那些青铜锁链伸出来的洞口中,都开始流出东西。 老四惊道:“沙子?”胖子大骂:“我操,是流沙!” 整间墓室,立即像是被戳成了筛子,细沙不断地从四面八方灌下来,一时间我们的耳边都变成了沙子滑动、堆积的簌簌声响。墓室中,变成大“雨”瓢泼的景象。 流沙是古墓中常见的机关,不过通常都在墓顶,这让盗墓贼很难挖出盗洞,也就无法进入古墓。可也有我们当下遭遇的这种,源源不断地流进墓室里,积累到一定厚度,我们就会被活活埋在里头。 流沙可踩不住,就算我们都爬到高一些青铜棺上,如果流沙的量是比照墓室备的,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洞口太多了,流沙的流量也太大了。 很快,我们的脚下就铺了浅浅的一层,我们不断躲避着,站在沙流之间小小的空隙中,还要不断地用手挡。 胖子道:“我说小哥啊,您老人家赶紧回忆,出口到底怎么走,再这么下去,哥几个就要被活埋,这么个死法也太他娘的憋屈了!” 闷油瓶看着四周的墙壁,眉头紧锁。我想到他之前一直很镇定,他应该也没想到流沙会下来。而且这种机关当年人影一定已经触发过一次,没有循环利用的道理,除非是有人重新复原机关。留在这墓里的人是人影,他一个人的力量有可能把这一墓室的流沙都弄干净再复原吗。 我对闷油瓶道:“怎么回事,流沙就是这里最后的机关?”这根本说不通,如果是流沙,埋了整间墓室,人影应该必死无疑,更不可能再利用它把其他人杀掉。难道是那伙张家人回头打开墓室的时候,喷出来的沙子把他们埋了?那更不靠谱,只要能在墓室上开个口,这个机关就被破解了。 除非,我忽然想到,这里的致命机关,根本就不是流沙,还有别的什么,在等着我们几个。 这么想着,我再一看四周,好些洞口已经不再往墓室里流沙子,只有少数几个,有细小的沙流,像是水龙头没拧严,也眼见着越来越细。 “停了?”老四长舒一口气。可闷油瓶忽然低头,看着我们脚下,我顺着看去,一瞬间觉得是眼睛花了,怎么脚的周围有一片白雾。 可我立马就反应过来,这个场景太眼熟了,我听到胖子和老四都咳了起来。 这种雾,简直就像是张家古楼里,那种强碱雾。只是这次,是从地上升起来的。 闷油瓶看向我们,脸色陡变,我知道是大事不妙,这下根本没处跑。而且我感到脸上和露在外边的皮肤有种灼烧的感觉,我想到人影的脸,心下一沉,这不仅仅是吸进肺子里烧肺,还他妈的要毁容?这下我们就算出去,也都会变得和人影一样了,谁他娘的也别笑话谁。 可转念一想,人影虽然毁容了,但是确实活了下来,如果是强碱雾,他不可能躲得过,当时连小哥都差点死了。果然,那种灼烧的感觉没有加重,我已经吸了几口,也没有感到肺被烧。 再一看胖子和老四,却发现他俩的脸开始有些红肿,我浑身一震。 不对,我不会有事,闷油瓶也不会,因为我们跟人影有一个共同点:血。可胖子他俩没有。 这些个想法也就是在一瞬间,闷油瓶比我想得更快,他指着地上的那两具石棺,对老四和胖子道:“躲进去!” 我们四个都奔到跟前。这两个石棺都比较高,里边暂时还没有被雾气侵入,只能寄希望于此。可我一看里边,就傻眼了。 “妈的,里边有沙子!”如果雾气是沙子发生什么反应搞出来的,那这里头,现在也不安全。 闷油瓶却推了老四一把,直接把他推了进去,道:“只有沙子不致命,快点,再等就来不及了!” 闷油瓶这么说,我们当然都信,于是剩下三人合力扣上了棺盖。 在棺盖即将封闭的瞬间,老四突然拽住我,道:“老吴,你们得想出来,肯定有出口!” 他一直遮遮掩掩的事情我已经有些眉目,但现在他确实对分析情况没什么用处,我嗯了声,他最后留给我一个极具惊恐的眼神,我低头看他,只得说:“你给我老实等着,别睡觉,想想你媳妇和二大爷。”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棺材里的空气不多,雾气不知道会不会渗进去,这种时候,但尽人事,听天由命。 “埋”了老四,胖子也立即跳进另一个,他显然想到了血的问题,捂着口鼻,躺下,道:“你俩也别大意,老子等着你俩开棺救我们夫妻俩,到时候别让你胖爷真变成粽子!”他俩这棺材是夫妻棺,也就只有胖子,这个关头还能有心思开玩笑。 我在他肩上拍了下,胖子心理素质好,不用多说啥。而且还好胖子这个,我们当时就只撬了口,没有把棺盖搞掉,我和闷油瓶用力也终于把它推上盖好。 我心情复杂,还是有种亲手埋了胖子的感觉。我想到潘子,不能让他成为下一个潘子。 我喘着粗气,白雾已经升到了我的膝盖,但避开了我大腿上的伤。闷油瓶拉住我,问:“有没有事?” 我摇摇头,看来这次我的血起了作用。可能撑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闷油瓶点头,忽然伸手抽出长刀,接着就反握住,伸出另一只手。这架势我再熟悉不过,我急道:“你干什么!” 闷油瓶太干脆利落,已经在他刚刚结痂的手心上,又划了一下,血渗出来。 他看了我一眼,低声道:“需要一些血。”说着突然朝我的脸伸过来,我躲不及,他在我鼻子和嘴上抹了一把,我能肯定我闻到了血腥味。接着闷油瓶又转身将手心覆盖到胖子在的棺材,棺盖的缝隙上,开始往缝隙上涂自己的血。可能是为了以血封棺,来防止雾气渗入。 “你这人……”我想到他之前老是在意我腿上的伤口,一时语塞。 我也拔出白狗腿,学着他的样子在手上割了一条,闷油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心说看什么看,你这项自残技能,老子早些年就学会了。 我走到老四那,去抹他棺材的缝隙。至少现在是管用的,希望能救得了他。 两边开工,很快就弄好,果然那白雾围在棺材周围,却没有侵入的迹象。我对着棺材喊了两声:“你俩挺住,暂时隔离成功。” 不知道那俩人在里边会不会闻到血腥味,能就多闻点,我心说,毕竟是“宝血”。 我忽然想到人影,他虽然憎恨张家,憎恨这样的血统,可终究,还是麒麟血救了他的命。 很多我们痛恨着的东西,正是造就了我们的东西。当然反过来说,也一样。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 这一点,我已经见怪不怪,闷油瓶则更是。 现在我们有一棺材空气被耗尽的时间,来想好怎么出去。但我看闷油瓶的样子,似乎有谱,终于稍松一口气。 “过来,你也抹点。” 闷油瓶走回来时,我抬手就去抹他的脸,他倒没躲,我看着好笑,摸着他薄薄的绷成一条线的嘴唇,又笑不出来。 闷油瓶拉下我的手,握了握,眼睛又仔细盯着我瞧。 我这下笑出来,道:“管用,别抹开。我也死不了,我这血不知道怎么的,得了你的真传。” 闷油瓶嗯了声,我又想到他刚刚说只有沙子不致命,便问他:“这雾怎么回事?流沙起雾了?” 闷油瓶道:“这不是流沙,是沙蛄虫。” 杀姑?我还杀他爷爷呢。我没听过,但知道了是虫,也一惊,立即用手电去照那白雾,果然,仔细看,白雾中似乎有很多小飞虫。 “这是什么虫?” 闷油瓶拉着我转向青铜棺下的棺床,我看了一眼还倒在一边的人影,人影当然完全没有啥问题,白雾也绕开他,尤其是他腿上的伤口。 闷油瓶指着棺床,对我道:“先上去再说。”他也看了一眼人影,又道:“你的血不稳定,如果有事,告诉我。” 我心说告诉你又能咋办,把我塞进胖子那去?我可不想呼他吐出来的气儿。我哭笑不得:“的确不稳定,不过一般心跳加速,体温升高的时候就管用,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去翻几个跟斗。” 闷油瓶不理会我的玩笑,沉声道:“我能救你。” 我笑了笑。 知道知道,我点头。 第43章 血引 我仰头看着高大的棺床,大腿上的伤还隐隐作痛,这么一蹦肯定撕开。我倒不在意,可闷油瓶看穿了,也不废话,更不征求我的同意,从后边搂住我的腰就把我抱起来往上送。 我伸长了胳膊,深吸一口气,扒到棺床的边缘,没中枪的腿就蹬了上去,闷油瓶又拖住我的屁股推我,我撑着爬上去,姿势有点狼狈,可这样伤口真没裂开。 闷油瓶后退一步,轻巧一跃,就爬到了我边上。棺床就有一人高,我们低头看去,那团白雾正渐渐升上来,已经淹没了胖子和老四躲的棺材,不过棺材仍能隐约看出形状,说明虫子避开了棺材。 “到底是什么虫?没见上边那些洞里头飞出虫子,你别说是沙子里长出来的。”我问闷油瓶。 闷油瓶还真点点头,道:“虫卵在沙子里,它们平时不会生长,碰到这墓室地面上涂的东西,就会立刻出来。” 闷油瓶告诉我,沙蛄虫和一种植物算是共生关系,它们的卵依靠那种植物的汁液才能“孵化”成虫,虫子死后又成为植物的必备营养。墓室的地面我们一直没有细看,涂了什么要下去才能知晓了,但闷油瓶这么说,八成是没错。 沙子里的虫卵落地,就像发生化学反应一样,虫卵变成虫飞起来,上层的虫卵再次落下,又接触到地面,所以它们在地下越聚越多。至于产生的白雾,可能是“化学反应”的多余产物,会给人的皮肤造成灼烧的感觉,反应明显的则会红肿。 我立即想到,那要是人或动物吸入了那种虫雾会怎样,体内又没有植物的汁液,虫子难道不会死吗。闷油瓶却说,沙蛄虫一旦进入人或动物的体内,非但不会死,反而会吸噬血液。他们进入人的血管或者脏器,聚集在一起,也像水蛭一样,不断地吸血,人就会从内部被吸空。但血液其实还在人的体内,准确的说,是在虫子的体内。 只有一种血能克制它们,就是麒麟血。沙蛄虫根本无法吸噬麒麟血,可能对它们来说还有“毒”,虫子也不傻,会本能地避开。 闷油瓶摸着青铜棺和棺床上部分角落堆积的沙子,在检查有没有涂那种汁液,有没有虫。他闻了闻手指,似乎稍松口气,又看向我,道:“把手上的伤也包一下,否则你的血一旦失效,就可能会吸引它们。” 我立即去掏绷带,他说的对,我可不想让那些虫子也来吸我的血。 “这虫子挺稀罕,我以前都没听说过。” 闷油瓶道:“这种虫子是有人用特殊的办法养的,可能是为了采血。” 采血?人的血液脱离人体,慢慢就会凝结,所以如果要保持血液的温度和液体状态,就需要“容器”。闷油瓶说这种虫子吸了人血之后,慢慢地也会被撑得炸开,但虫子的尸身会形成一层特殊的膜。无数的虫子膜会形成一个球体,把血液裹在其中,可以保持血液在人体内的状态。 所以死的人外表看起来是干枯的,但是身体上会有若干鼓起的大包,一戳就会喷血,人简直就像变成了人皮血袋。 这真是高端的血浆袋,可也实在残忍。我忽然想到墓室墙壁上的血字,难道那些血,都是来自被沙蛄虫入侵了的人,死后身体形成的“血包”吗。他娘的简直变态。 而又是什么人养的这种虫子,他需要很多新鲜的血吗,数量大到杀几个人放血根本不够,而是要用虫子进行屠杀,再将尸体存放起来随用随戳,完成某项巨大的工程? 原来契丹那个时期,就有一个横行霸道的恐怖组织? 我忽然意识到,这座墓本身,似乎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它看似是一座陵墓,葬着一个穿着大红色敛服的女尸,有一些伪装,有一个精妙的机关。可这些判断都是来自于它与我以往知识的结合分析,如果那些知识根本不适用这里呢,我可能根本就是生搬硬套。 就好比我看到一个物体,长得像苹果,但它是蓝色的,有皮有肉有核,可所有的特征又都跟普通苹果不太一样,于是我就断定它是一个不普通的蓝苹果。但实际上,它可能根本就不是苹果,甚至都不是水果。我被它的形状、大小和结构等蒙蔽了,因为苹果的概念太先入为主,太深刻了。 换句话说,这座“墓”可能根本就不是一座墓,它是墓,还是外星文明遗迹,这两样的概率也许差不了多少——都接近零。 我提出我的疑问,闷油瓶不置可否,他叫我站起来,接着用手电去照青铜棺的棺盖。 我们站在棺床的一角,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清整个棺盖,我也用手电照去,顿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这青铜棺的棺盖上,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又是老四带着的那枚戒指上的蛇头。 而且还不是一个,是无数个那样的蛇头,可它们不是密集地排列在一起,是一个套一个,每一个大蛇头的嘴里都会看到一个小蛇头。人眼看进去,有种要被那血盆蛇口吞入其中的错觉,又恶心至极。 我看得脑仁疼,由于这种视觉效果,视线又自然被引到最中间的,也是最小的那个蛇头。我看到,吸了一口凉气,刚刚好,和戒指一般大小,还是个凹槽。显然,那枚戒指最开始应该是卡在这里的。 “他们要拿的,就是原本放在中间的东西。”闷油瓶说道。 他们,应该指的就是那伙居心不良的张家人。张家人要这么个戒指干什么,而取这枚戒指,和麒麟血又有什么关系。 闷油瓶看出我的困惑,他指着中间的凹槽,道:“以血作引,才能取用。” 看着一圈圈蛇头上的纹路,我恍然大悟,那不仅仅是花纹,还是一个复杂的机关。类似我和小花当年在四川见到的那个铁盘,不过那个铁盘我们当时洒了猪血就催动了,这个,怕是只有麒麟血可以。 我还是疑惑,道:“这个墓,真的不是你们张家人设计的,怎么处处都只能用你们家人才有的血。” 闷油瓶想了想,道:“不是,麒麟血不是参照,是漏洞。” 我点点头,想到我之前接触过的,大多数和麒麟血有关的信息,似乎都是这样。有很多古墓中的奇异机关,只有麒麟血能够破解,很多古怪的毒物,只有麒麟血才能够克制。比如这里的蛇头纹机括,比如沙蛄虫,还有现在在下边躺着的女粽子。我一直以为它是因为人影被控制了所以消停了,但好像它也就是在闷油瓶的腰被抓伤之后,逐渐安静下来的,也许也是因为畏惧麒麟血?就像当年我们在山东的尸洞里,给闷油瓶下跪的女粽子一样。 但那些机关不可能是为了等张家人破解才设定的,那些毒物也不会是专门给张家人留空子。 这种古老又神秘的血统,究竟是不是张家人一开始所有,还是自从张家被赋予了那个守护终极的使命之后,才得以享有,从而能够依靠它纵横古墓险境,确保那个最大的秘密得以保全。 很多事我们都不得而知了,实际上我也不再好奇。只是每每想到,还是有种宿命难拒的感觉。对张家如此,对闷油瓶如此,现在对于我,恐怕也是一样。 从我爷爷给我取了“吴邪”这个名字开始,我就也难抽身其中。 即使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可终结本身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像地震,都过去了,可倒霉碰上余震,想活命,我们还是得拼。 不过我早已想到,连粗口都懒得爆出来。他娘的。 我看着棺盖上的纹路,想到人影当年以血作引,打开机关,取下戒指,只是同时催动了墓室中的大机关,才被困住,便问闷油瓶:“现在咋办,这机关还得用血搞回去?” 闷油瓶已经用行动回答我了,他张开手掌,伤口又裂开。 还好这个蛇头纹路细小,需要的血液应该也不多,闷油瓶滴了几滴血到上边,血就已经迅速填了好大一片。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闷油瓶却摇摇头,道:“行不通。” 我叹口气,这机关只能用血启动,却不能用血关闭,人影应该是在他下来之前就滴了血,我们现在再给它喂血,它也不要了。 失败之后,我又去想其他可能,毕竟人影活了下来,而且还复原了机关,先搞死了那伙张家人,这次又来搞死我们,说明还是有出路的。 闷油瓶神色镇定,他这个样子让我很安心。 他似乎已经料到血不管用,收了手就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个什么。 这时那白色的雾气和沙蛄飞虫,已经蔓延到我们周身,好在我的血还管用,我俩周围只有淡淡的一薄层。 我看到他手里那枚,从老四那没收的蛇头戒指,不知道闷油瓶要干嘛,他只是盯着我,好像在想什么。 “哦。”于是我道,“我愿意。” 闷油瓶啧了声,指着下边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女粽子:“也许可以利用它。” 第44章 暂避 利用女粽子?原来戒指不是给我的。闷油瓶似乎不想多做解释,毕竟我们时间不多。他将戒指重新放回到棺盖上的凹槽中,严丝合缝,凹槽还发出一个脆响。 闷油瓶按着戒指上的蛇头,发力拧动,棺盖上蛇头细纹中的血液开始发生变化,迅速流动起来。接着就像是用钥匙开门一样,戒指的转动带动了棺盖的一阵震动,棺盖竟然缓缓地开启。 与此同时,一直老实休眠的女粽子忽然发出一阵低吼,绑着它的青铜锁链也被拖动起来,白雾中我隐约看到,那刀枪不入的女粽子,好像是坐了起来,表演正宗的“起尸”。 闷油瓶神色一滞,拍了我的肩膀一下,道:“我们也躲进去。” “进棺材?”我疑惑道,“不是有血,不怕它?” 这棺盖似乎有了机关的牵制,变得很好推动,闷油瓶一手就又将它推开了一些,道:“我们在这,它一时不会上来,就不会发现那东西。”说着指了指戒指,又指了指棺椁里边,示意我先进去。 我点头,虽然不得关键,可也只好听他的。我心说闷油瓶总不会是想把我骗进棺材里对我怎样,这种事我琢磨琢磨还差不多,看他一脸严肃。 女粽子的动静渐渐大了,我能听出来,它在撕扯身上的链子。 当下也不敢耽误,摸着棺椁的边缘,我就伸进去一只脚探了探,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到闷油瓶让我先进,应该是确定里边是安全的,便把另一只伤腿也迈进去。接着我往下一坐,再向下一滑,就平躺了进去。 躺好我就觉得奇怪,这棺椁外边看着好大个,里边的空间可不宽裕。而且好像还是为女粽子量身打造的,我能摸到手脚的部分,都有一些凸起和凹陷,手脚刚好可以嵌在里头。 再一抬头,闷油瓶正低头看着我,我往一旁挪了挪,侧过身,可实在不宽敞,只能半侧。 “进来?” 闷油瓶也不客气,把手电递给我,接着一脚就踩了进来,差点踩到我的胳膊。我努力侧身,才好不容易给他腾出一些空。好在闷油瓶灵巧,他又会缩骨,身体动作控制得十分自如,我一眨眼,他就也滑了进来,跟我脸对脸。 这棺椁里,宽度是一人宽,但高度还够。闷油瓶倒是不忍心挤我,干脆撑在我上边,一手撑在我脸的旁边,另一只手轻轻抵在棺盖上,又渐渐将它关起来,只留一条窄缝。低声道:“关掉手电。” 我刚要关,忽然看到手电照的到的地方,也就是棺椁里头,似乎也有什么花纹。 “等下。”我抬手照眼前的棺盖,就见上边仍是墙壁上的血字符。 这种字符出现在了墓中各种地方,墓门、墓室墙壁、女粽子的敛服,还有这棺椁。我虽然不能马上破解,也感到是关键,便对闷油瓶道:“还是血字符。” 再一移眼,正对上闷油瓶黑沉沉的眼睛,没有什么波澜,这人只说:“先关上。” 我立即关掉手电,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我操。我看着青铜棺里黑漆漆的,不得不想,这里的棺材难道真是给我们几个预备的,都逃不过进来躺一躺的命运。 虽然闷油瓶做事有谱,我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句:“怎么利用粽子?给个提示?” 黑暗中闷油瓶稍动了动,他收回了移棺盖的手,最后还是落在我脸的另一边。 我忽然发现我们这个姿势很尴尬,我只要一抬下巴,就能亲到他。好在这里看不见,我的老脸都热了。 闷油瓶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我听得清楚,他道:“这里是关它的,只有它知道出口在哪里。” 我微微侧过脸,这家伙一说话,气都糊到我脸上,还十分没有自觉,又道:“这是锁魂棺。” 我本在天人交战,这三个字瞬间让我冒了冷汗,下意识问道:“真有这东西?”这个名字我是有过接触的,只是没想到如今见到了真实存在的,而且自己还跳进来躺一躺。 我看不到闷油瓶的表情,但他语气里有些意外:“你知道?” 棺椁虽然已经基本扣合,可隔着厚厚的棺壁,我也能听到女粽子那边似乎是暴走了,青铜链子被它的蛮力搅得发出巨大响动。锁链又是从墙壁中伸出来的,我似乎听到墙壁有的部分都被它扯掉,有石块掉落的声音,搞不好这女粽子再折腾一会,破坏力能赶上挖掘机,直接帮我们刨出个出口。 不过也正是这样,它应该也听不到我和闷油瓶的悄悄话,我道:“你能知道,怎么我就不能知道,你这么说,我有谱了。” 闷油瓶顿了一下,忽然说:“是蛇,你用过多少。” 我一怔,心说不愧是闷油瓶,我吸过蛇毒的事,我从来没跟他说过,我这一句话,他就明白了我是从什么渠道知道这些事的。 我笑了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也记不清。太多了。 闷油瓶却不依不饶,问我:“你胳膊上的伤是因为这个?” “那倒不是。”一般血液和蛇毒有接触,多少就会得到一些讯息,但是用鼻子是最管用的办法。我道:“小哥,现在讨论这个,不大合适吧,粽子要拆了墓室了。万一等会掀了棺材,跟咱俩来个同归于尽怎么办。” “是鼻子。”闷油瓶不理会粽子,又是一针见血,“你闻不到东西了。” 这下被说中,我也不好骗他,便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道:“其实恢复了一些,现在就闻得到,小哥,你是不是偷吃了肉干。”当然,其实我什么也没闻到。 闷油瓶不想跟我扯,不再说话。我稍镇定,想到“锁魂棺”这件事,仍是觉得很惊讶。不过如果真是,那么我们眼下没有解决的很多疑惑,都有了答案。想出去,也有一线生机。 闷油瓶说得对,我的确是通过那种黑毛蛇的毒,知晓了这些东西。 几年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把自己锁在宝石山上的一个废弃的变电小站里,大量摄取了那种蛇毒。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秘密。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不该被大多数的人知道,而我的计划要求我知晓很多我本不该知晓的秘密。 蛇毒中裹藏的信息,据黑瞎子说,有很多会是我幻想出来的。不过我也多少可以分辨,有的东西,还真他娘的不是我的想象力可以发挥出来的,便是那些所谓的“秘密”。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关于那些人类从古至今一直关注的终极命题,蛇毒确实留下了许多记录。但当我开始系统整理所获得的讯息,还是很悲哀地发现,我所获取的,不过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可即使如此,即使为了这些细枝末节,一直以来,诸多势力也是明争暗夺。 人们总是想“知道”,想比别人“知道”得多。 只是,知道有知道的代价。我至今都记得每次幻境褪去之后,留在鼻腔和脑子中的巨大痛感。痛还好说,最折磨的部分,是在幻境之中。我无法预知幻境的长短,它也并不会和现实的时间所匹配。常常我进入其中一两个小时,但在幻境中却经历了好几个月。起初那些无意义的幻境经常让我感到崩溃,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黑暗,听不到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那种时候,我就常能想到闷油瓶。 心中暗自苦笑,我的确没他在人世上活得久,但幻境强加给我很多的时间,累积起来,也许我就比他老了。 很多人说,我的样貌变化不大,但闷油瓶出来就说,我老了。 “知道”的另一个代价,可能正是如此。 我没来得及想太多,就听到青铜锁链一阵巨大的晃动声,链子之间摩擦,发出了尖利的刮蹭声,没准都磨出了火星子。女粽子威武,女粽子神勇,女粽子力大无穷,它终于挣脱,重获自由。 我心中隐隐激动,闷油瓶的计划,也要奏效了。 我转回脸,问还撑在我上头的闷油瓶:“你这个姿势,不累吗?” 闷油瓶还在“生闷气”一样,还不说话,我“得寸进尺”,又说:“要不你趴下来?” “嗯?” 看不见闷油瓶的表情,也是可惜。 接着,我听到发飙的女粽子跃上了青铜棺,整个棺椁竟然都被它的力道撞得震动。女粽子撞击棺盖上的某个东西,棺盖瞬间发出一个闷响。 闷油瓶忽然把我的头抱了个严实,我立即搂紧他的腰,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发酸,可实际上,又是高兴。 女粽子又撞了几波,像在泄愤,但我知道它不是为了开棺,我俩就暂时安全。 我的脸埋在闷油瓶脖子那,干笑:“它怎么这么大的劲,紧张得老子心跳加速,宝血一定有用了。” 闷油瓶终于肯说话,却是道:“你心跳一直很快。” 阿西巴,气又吹到我耳朵里了。可他又说:“从进来开始。” “你……”我想了想,“你闭嘴。” 他不再说,可大敌当前,生死未卜,闷油瓶你笑什么。 第45章 苏醒 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我跟闷油瓶抱着头,躲在棺椁里,感受着女粽子在棺盖上的破坏。 胖子后来跟我说,他当时在石棺里,虽然没被憋死,但是听到动静,也提心吊胆了很久。不知我俩搞什么,这场“棺震”他给满分。我说:呸,老子也吓得不轻,还震?都他娘的吓软了。 我心中暗骂,这女粽子空有一身蛮力,智商还是不够。它不就是想把戒指拿下来,就不会拧一拧,转一转,怎么强拉硬拽,又拿头撞? “我他娘的……”我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对闷油瓶道,“好想提醒提醒它!” 耳朵里又钻进一个气声,闷油瓶应该是笑了下,手忽然摸索到我腰上。我一愣,呼吸不由得一滞,我道:“我警告你啊,你别乱来。” 闷油瓶动作不停,反而道:“不是说愿意?” 我当场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心下竟冒出一个离谱的想法:这人到底是不是张起灵! 可接着我就感到他抽出了我腰间的一把白狗腿,小心地举起来。我听到一点声响,原来闷油瓶是要把刀卡到棺盖上,他留的缝隙处。他又道:“别急,很快。” 我偷偷瞪了他一眼。 接着我忽然听到女粽子一声嘶吼,又有类似指甲划过金属的那种刺耳的声响,和什么碎裂的动静。 这大力女粽子终究还是靠蛮力把戒指撬了下来? 我咽了口唾沫,紧盯着棺缝的方向,闷油瓶再次撑起身,我们都屏住呼吸,听外边的动静。 女粽子嘶吼起来,倒像是撕心裂肺一样的哭声,听得人只打寒颤。 闷油瓶说这青铜棺,是锁魂棺,其实那个“戒指”,也不是普通的戒指,而是一个锁魂必备的器物。我估计有点类似于镇尸符咒,有它在上边,棺内尸身的魂魄将永远不得安息。难怪女粽子要奋力破坏它。 这些都是刚刚听了闷油瓶的“提示”,我才推测出来的,具体的情况,我需要再问闷油瓶,或者在这座墓里看到更多被隐藏的信息。 我们正在接近一个古老的秘密。 粽子有很多种,普遍都有力无脑,全靠本能行动。闷油瓶想出这招时,我本还有些担忧,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赌一把。但很快,我听到女粽子离开了青铜棺,接着墓室的墙壁上,传来巨大的撞击声———这粽子不是普通的粽子,它似乎有意识,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利用它。 我知道时机来了,闷油瓶将插在棺缝处的白狗腿用力一拧,再以手推动,棺盖被再次缓缓推开。 等到露出一个人可以钻出的口,闷油瓶便爬起来钻了出去,我也紧跟着坐起来。 可我刚要随着他爬出去,闷油瓶忽然把手按在我的头顶,低声道:“你先躲在这里,你的血不保险。” 我格开他的手,道:“我说实话还不行,我的心跳确实一直很快,而且浑身发热,依我以前的经验,现在血绝对管用。”说着我便打开手电,扫到女粽子的方向,它正在奋力撞击一面墓室墙壁上的某处。我心中一动,想着就要跳出去。 可闷油瓶又啧了声,道:“现在靠近它,很危险。” 危险?我皱眉:“那你要干嘛?你去就不危险?” 闷油瓶也皱起眉头,脸还拉下来,看他这个样子我却想笑,我道:“放心,你有的,我也有,我现在也是肉搏型兵种,小哥你得适应。”说着我又用手电朝女粽子那晃了晃,吸引它的注意,对它叫道:“姐姐,要不要我帮忙?”说完我便拿回闷油瓶手中的白狗腿,在手心里打了个转,接着朝着女粽子的方向飞掷过去。 刀飞了过去,钉在墙上,女粽子脑袋的垂直上方。老子得给它撞的地方做个大致标记。 同时,疯狂撞墙的女粽子立马回过头来。 我看到,心说我了个小哥啊,这粽子比刚才还吓人了,丫张着大嘴,对我大吼一声,显然是拒绝我帮忙。 闷油瓶立马纵身跳了下去,此时那裹着沙蛄虫的白雾,已经升到了墓室顶部,也因如此,看起来稀薄了不少。而闷油瓶一跳,白雾瞬间散开,看起来有很奇妙的视觉效果。 我也打算耍一次,可刚把腿从棺椁里迈出来,冲开白雾,女粽子突然就到了眼前。 闷油瓶提刀去挡,我知道那刀只能做个样子,可砍不动。我立即拔出手枪,在闷油瓶一脚将女粽子踹开一段距离的时候,对着女粽子的脑袋,就连打出好几枪。 有一枪打进了女粽子一只眼睛里,瞬间有黑色的液体飞溅出来,混合着一股酸臭,恶心至极。 女粽子应该不会疼,但是显然十分愤怒,毕竟本来就不好看的脸,又被我破相。于是那长着又长又尖指甲的爪子就扒到了棺床上,要上来收拾我。 我居高临下,冲它竖了个中指,另一只手对着它的头,又是几枪。同时闷油瓶也用刀去砍。 女粽子发出愤怒的狂吼,接下来的表现让我怀疑这只粽子,多少还是有点智商的,它竟分辨出了我和闷油瓶之中,我是比较弱的那个,于是不顾闷油瓶砍它,拼了命地往上爬,要先对付我。 混乱中我听到又有撞击声,知道应该是胖子在石棺里敲,这胖子力道也不小,石棺被他撞得咚咚直响。不知道他是憋的,还是听到声音太大,担心我们。 我一边用另一把白狗腿砍女粽子搭上来的爪子,一边对胖子大喊:“没死呢!憋住!待会就放你出来!” 我们这边战事胶着,女粽子其实是我们的指路人,我敢肯定刚刚它撞击的那面墓墙,它撞的部分,一定有什么蹊跷。可没想到它还是这么不好对付,现在没了胖子的支援,我的腿又受了伤,估计很难和闷油瓶两个人制服它。除非—— 我正要动作,又被闷油瓶抢先。 他不知道又从哪只手上甩出一道血,血打在女粽子的身上,就像硫酸浇上去似的,都冒了烟,女粽子凄厉一吼,从爬了一半的棺床上掉了下去,闷油瓶高高举起长刀,瞄着女粽子的张开的大嘴,就要将刀插下去。 这场景实在太眼熟,我刚刚就是那女粽子此刻的位置,而人影举起匕首要搞死我。 我还没来及感叹,更加眼熟的景象就发生了。 我万万没想到,一直昏着的人影突然醒过来,就像闷油瓶那时冲过来救我一样,他也在瞬间翻了起来,一拳打在闷油瓶的刀刃上。 闷油瓶力道大,再加上黑刀比较沉重,虽然被人影格了一下,偏了一点,但长刀还是钉到了粽子的脸上,顿时尸液飞溅,女粽子又被毁了一刀。 闷油瓶反肘一击,打在人影的头上,人影撞上棺床,踉跄了一下。我看时机正好,深吸一口气,从棺椁上跳下去,两个膝盖落在人影肩头,死死地将他压倒在地。我把枪抵在他的头上,他喘着粗气根本无法挣扎。 他大概是我用这招制服过的最厉害的人,不知道有没有闪瞎闷油瓶。 又有一些黑色的汁液,散发着恶臭溅了出来,女粽子被闷油瓶钉在地上,却极力挣扎。可以想象,在女粽子的意识中,它已经被关了一千年,现在破坏了封着它的器物,下一步自然是要冲出这牢狱一样的墓室。只是它不可能重见天日了,现在做的事,只是凭借本能,想想也是可怜。 我没心情同情它,压着人影站了起来,这次必须逼问他出口的事。我们俩都伤了一条腿,还是同一侧,一块瘸着走向女粽子撞的那面墙,从背后看起来,我俩的姿势一定很滑稽。 闷油瓶制着女粽子,也费着不少劲,但我知道他肯定在看着我们。 我们来到女粽子刚才撞的那面墙跟前,我看了几眼大白狗腿钉着的地方,只是密密麻麻的血字符,我实在看不出异样。女粽子只能帮我们到这,从它刚才破坏戒指就知道,它不可能代我们操纵复杂的机关。现在能搞机关的,只有人影。 当然如果没有人影,我和闷油瓶细细推算研究,也是可以破解的,但耗费多少时间就不知道了。 我一把将人影的头按到墙壁上,这家伙的头壳也够硬的。 “什么名堂。我劝你还是让大家都省点力气,你害人在先,你没死,是小哥念同族之情。”我看着他,冷冷地道,“我们取血都他妈的没割你,现在是你欠我们的。” 第46章 七个 人影仍旧喘着粗气,可眼睛闭着,完全不理会我。 我深吸一口气,因为迫切和愤怒,扣着扳机的手指几次想按下去再给他补几枪。但闷油瓶说了,肉体上的痛苦对人影没用。我也实在不想这么做。 想了想,我问他道:“你到现在还以为是那粽子救了你?” 人影当年利用麒麟血取了戒指,触发机关,被困在墓室中,肯定也遇到了流沙灌顶。接着沙蛄虫飞出,人影当时应该在青铜棺上,只能看到下边的白雾,并不知晓其中的关窍。而那时应该是这个机关第一次启动,后备充足,我猜那时无论是流沙的流量,还是沙蛄虫雾升腾的速度,一定都比我们这次遇到的,要大的多。于是,“危难”关头,他做了一件事,看似是及时躲避了危险,实则是犯了个困住他一生的错误。 人影开了青铜棺,像我和闷油瓶一样,躲了进去。 而他躲进去时,里边还有那粽子。 青铜棺关闭,人影就和诈尸的女粽子共处一棺,场景一定没有我和闷油瓶刚才“浪漫”,我怀疑人影的脸就是那时候被毁容的。 但女粽子终究是忌惮麒麟血,大概咬了两口,就发现这个可不好吃,也咬不得,于是依靠蛮力破棺而出。 人影却中了尸毒。 接下来,我们刚刚经历的,正是人影当年经历的。 中了尸毒的人影,又被家族里其他人抛弃,估计也知道死期将至,可当他从棺椁中爬出时,却发现那些虫雾绕开了他。 麒麟血,在张家也是一个隐晦的绝密,很多人即使有,也不会知晓它的全部功效,才会一直被控制和利用。连闷油瓶这次也算是试探出来的。所以人影当年,联想到麒麟血救命的几率并不大,又刚刚中了尸毒,把“功劳”归给女粽子的几率反而更大。 更何况,人影很快就发现,女粽子不仅帮他抵抗了沙蛄虫,还为他指了条明路。 我推测他也看到了女粽子撞墙的一幕,而墓室中的机关他们事先是研究过的,他比我和闷油瓶要更清楚,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蹊跷,打开了可以逃离的机关。 后来的事,我们将要重复一遍,可眼下还不知道该如何做。闷油瓶虽然没有来得及都告诉我,但我也猜了个大概。 这座墓里,应该还有一个我们未曾发现的空间。那个空间才是整座墓真正的核心,包括控制机关的“后台”。 人影当年开启了另一层空间,知晓了这座墓的全部秘密,并且将机关复原,等待留在外边的张家人进来“收尸”的时候,重新启动,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们可不打算再回来害谁,只要找到机关操纵“后台”,复原机关,墓道也将回到我们进来时最初的样子,我们就能出去。 我们进来的时间其实不算很久,但前前后后经历了不少波折,此时也身心疲惫,只是精神亢奋所以感觉不到。想到马上可以出去,我还是很迫切的,不由得用听起来更加让人不舒服的语气对人影道:“我告诉你,救了你的不是粽子的尸毒,是你的血,张家的血!” 果然,他听到时,剧烈地抖了一下。 我牢牢按住他,继续道:“你也看到了,我和他可没有被粽子咬,但那些虫子不敢碰我俩,就是因为血,我们的血和你的血是一样的。” 我不得不告诉他,他的仇恨,一开始就背叛了他自己。 人影发出一声吼叫,充满了绝望。 我放开他,他不再挣扎。我叹口气,道:“放弃吧,张家不存在了,你拖着我们一起死,你的仇也报不了。”是闷油瓶和他说过的那句。 我看向不远处的闷油瓶。 他割了女粽子的头,这家伙发起狠来,破坏力相当大。 女粽子再也不能吼了,闷油瓶收了刀,朝我走来。 我看到他身上有些血痕,衣服又破了,麒麟纹身若隐若现。 而虫雾自动向两侧散开,闷油瓶面色冷峻,像是刚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夜叉。只是眉目间,仍旧有些担忧的神色。 我又低头看人影,他的头部接连受到撞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不少,这下精神又受了刺激,整个人都瘫坐成一团。闷油瓶走过来,他们对视了一阵,人影再次合上眼。 我本以为把真相告诉他,也许他能不再有置我们于死地的想法。但显然,他根本不在乎我们和他自己的生死。 一个人,支撑他存活的信念一旦崩溃,是生是死都不再是挂念。 我举起手电再次照向墙壁上做记号的地方,闷油瓶也看过来,以他对古墓中机关的了解程度,不可能完全没有对策,只是眼下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我们还没找到可以下手用技术的那个点。 闷油瓶用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将女粽子撞击的部分摸了个遍,他眉头紧锁,仍旧没有什么发现。 这个时候,我开始“想念”胖子,胖子总是能在我们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开出一条道,是黑是白都有可能,但总比没有个方向困在原地好。 我看了看胖子在的石棺,不禁皱眉,心说总不能隔着棺材跟他聊天,少说几句话,也许能省点空气。 可我把目光转回到闷油瓶这时,却发现闷油瓶也在看着石棺。 我顿时觉得事情有转机,要知道闷油瓶的眼睛可不看没用的东西,除了天和天花板。我问:“想到什么了?” 闷油瓶又向四周看了看,却忽然道:“不对。” 不对?我心下一沉,难道女粽子撞错了?心说这下完了,脑袋都让你割了,还拿啥撞对的。 “什么不对?” 闷油瓶捏了捏眉心,道:“石棺。”他看向人影,语气中很肯定,“位置不对。” 我眼睛扫到人影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的抖动。 而不仅是人影,我自己也顿时冒了些冷汗。 想到闷油瓶之前的叙述,这个墓室应该是张家人在改造墓穴的过程中,通过机关的指引发现的,那怎么会将伪造用的汉代石棺搬进这里呢?还放在不当不正的位置,摆放十分随意。这俩石棺救了胖子和老四的命,我一时竟忘了考虑它存在的合理性。 我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心说不会吧,难不成其实这间墓室也是伪造的?我们兜了一个大圈子,根本没发现关键?可又直觉不会这么离谱。 闷油瓶脸色不太好,我知道事情似乎不妙。 长时间在古墓这种密封阴暗的地方,人总是难免生出些烦躁的情绪,我们虽然已经能克服这种情绪,但还是对希望之后迎来失望的打击,感到一些憋闷。 我和闷油瓶就地而坐,看起来像是要练什么功。我抓了抓头,先伸出手指在地面的沙子上画了几笔,是我们当下所在的墓室。又拿出指南针,按照指示的方位,大致画出墓门以及我们进来时的墓道。 我们一路走的都是直线,这条墓道直接连接到厅堂。我们在厅堂中,机关就启动了一次,墓道经过变换已经发生了偏移,后来我和闷油瓶与胖子他们分开的时候,墓道又动了一次,我们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主墓室。现在,在厅堂和主墓室之间,就有一大片我暂时画不出的空白。 我点了点那片空白,对闷油瓶道:“机关的原理我大致清楚,但是具体的构造,我可没办法。” 闷油瓶拿着指南针,又看了看石棺,道:“可以做参照。” 我看了一眼指针,立即明白了闷油瓶的意思。 石棺在这里其实不奇怪,奇怪的是它和青铜棺在一起,但我们先入为主的印象是这间墓室是先于石棺存在的,所以刚刚便觉得石棺是后被运进来的。可这又解释不通,那不妨换一个思路。 我道:“你是说,石棺的位置没错,青铜棺才是后来的?” 闷油瓶点头,我比照石棺的方位,将它画在了沙子上,觉得有眉目了,果然是和墓门以及墓道、厅堂等方位是相对应的。 我立即明白,我们眼下所处的墓室,不是隐藏起来又凭空出现的,而是机关运转后拼接而成的,拼接后形成的墓室,将原本搁置的石棺,圈在了中间。 这种设计也的确闻所未闻,最开始设计这座墓的人,是不是小时候搭积木搭出的灵感?那个年代就有积木玩了吗。 我看着沙子上的“地图”,缺很关键的一笔,就是将机关定位到陵墓中的那一笔。把机关“安装”进来,我们再模拟转动它,就可以看清我们当下的情况。可现在的参考只有青铜棺的摆放方位。我用手指在石棺的旁边,按照实际的方位画上了青铜棺,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可我刚要收回手,闷油瓶忽然按住我。他盯着我的手指头,“嗯?”了一声。 我抬眼瞥了他一下,这人神情肃穆,眉头皱着,好像是有发现。 “手张开。”他道。 我乖乖地张开,心说这是要玩什么。 闷油瓶把着我的手,不知道在研究啥,半天就这么拉着。我瞅了人影一眼,心说完了,肯定误会了,他一定在想,终于知道张家是怎么灭绝的了。 我正瞎想,闷油瓶又忽然用他的两根手指,把我的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缝隙分得更大,以我手指伸开的方向,刚好可以对应青铜棺和石棺。 然后闷油瓶发出一个音。我觉得我一定是听错了。 切?你切个什么? 我实在没听懂,疑惑间,闷油瓶又道:“是七个。” 说着在我画的图上又加了几笔,我看着他加完之后的图形,恍然大悟。 第47章 分析 闷油瓶一向精通破机关杀粽子的,我今日才发现,这人几何学得也不错。 他随意画了几笔,刚好将一个圆分成了七份。其实并没有那个圆,但石棺跟青铜棺之间形成的角度,被他一画,我看出那个意思是圆周的七分之一。 我感觉奇怪,闷油瓶沉思一会,我们再次用罗盘和磁针精确地量了一遍,确实如此。 “七”这个数字我们之前遇见过一次了,正是整座墓中最大的机关,“七出”代表有七条通道,分别通向七个不同的方位。我们必须找到七个中唯一的那一个通向机关“后台”的通道,才能出去。而我盯着眼前闷油瓶画的图形,发现这个机关的基本运作模式,就是旋转。 由于旋转,本来顺应阴阳五行八卦阵法的石棺,才会和机关保护的青铜棺之间形成一个夹角。我们进来之前,机关还运行过两次,我猜一开始这个夹角一定不是现在的角度,从石棺和青铜棺现在的位置看来,下一次旋转,这个夹角会消失吗,棺材挨在一起,那如果再转呢?那岂不是要摞起来了? 摞起来?这个想法一出,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不对,不可能会摞起来,我把机关想得太简单了。 闷油瓶又走到刚才女粽子撞的那面墙,这次换用耳朵听,我看着整间墓室密封的结构,忽然明白,他娘的,这个机关,还不是在一个水平面上。 换句话说,虽然机关连接着七条通道,但这些通道根本不是完全水平延伸的,有的在上头,比如人影和女粽子跳下来的那个,有的,也可能在下头,我们至今还没有开辟出来的地方。 所以女粽子凭着本能去撞的,也许根本就不是它记忆里的那个通道了,因为整个空间都是旋转的,每旋转一次,角度就变了一次。它这就是刻舟求剑,根本行不通。 除非——我想到,我们要把机关变成女粽子下葬时所处的状态,那样它撞的方向,才和当年出口的方向是相同的。 我提口气,看向人影,刚要再问话搞心理战,词都想好了,却发现他好似又昏厥过去。脑袋八成撞出脑震荡了,我心说也别怪我们,谁都不容易,这要是胖子,他可能早归位了。 我将我的猜测说了出来,闷油瓶微微点头,我又问:“那我们干等?胖子他俩那空气估计挺不过一小时。”说着我踢了踢胖子在的石棺。 胖子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能出去了?” “想出来也行。”我看着还弥漫不散的沙蛄虫和白雾,叹口气,“里边现在怎么样?憋不住了就说,放你出来,能痛快点。” 胖子应该是骂了一句,由于棺体十分厚实,不大声说我听不清,当下也放弃跟他讨论的想法。 却不想这胖子还不省着空气,又道:“天真啊,你俩是不是也没招了,我跟你兄弟要是先去一步,记得头七的时候叫叫魂,胖爷回来陪你俩。” “你歇着吧,死?想都别想。”我又踢了脚,心说怎么这么晦气。 可同时,胖子的话里有个词突然又蹦出来。 头七?又是“七”。 闷油瓶也忽然转过头来,问道:“他说什么?” 我疑惑道:“头七给他叫魂?” 闷油瓶思索了一会,却道:“这些虫子,也只能活七天。” 我一愣,忽然感到情况可能有转机。 机关的旋转有七重变换,机关释放的沙蛄飞虫的寿命也是七天,而人的灵魂,也有七天之后彻底离开肉体重入轮回的说法,这里的青铜棺叫锁魂棺,是否也跟这个说法有关。而这三个“七”之间,是否有一些联系。 闷油瓶再次蹲下,看着我们在沙子上画的东西,过了一会,他道:“不是巧合,“七”是一个循环,这里的一切都是在周而复始地进行。” “周而复始?”我想了想,问,“不可能啊,都快一千年了,又不是永动机。” 闷油瓶低头继续看图,道:“不是一直运行,需要启动。” 这人虽然总是说半截话,不过这次我也理解了他的意思。所谓的周而复始,是说这个机关每次被开启,都会进行一个固定的程序,程序进行完了,自动恢复如初,待到下次有人触发,便重走一遍。那么闷油瓶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做,等着它自动复原吗。恐怕不是,机关本来是这样的,但后来有个外界因素介入,那就是人影。他利用机关,费尽心思搞死每一个到这里的张家人,机关八成被他改造过,之前三次运行的间隔都不等,也许时间是他控制的。 虽然可能不会突破七天这个限度,但我跟闷油瓶能熬,胖子和老四绝对不可能在棺椁里挺过七天,氧气没有那么多,而稍微一开棺,虫子就进去了。 我道:“找不到我们就等,如果要开棺把他俩放出来,得想想什么办法灭了这些虫子。” 我刚说完,闷油瓶忽然抬眼看我,眼神吓了我一跳,还带着威胁一样,道:“不行。” 我一怔,什么不行?想办法都不行吗,闷油瓶你表情很吓人你知道吗。 我被他“恐吓”得莫名其妙,而他跟我对视一会,脸色又和缓了下来,摇摇头,道:“能想出办法,你不能冒险。”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闷油瓶以为我打算牺牲自己,用我失效的血去吸引虫子。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可惜我自己控制不了血,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效,什么时候失效。再说这也太破釜沉舟了,老子还不想死呢。 我估计是我的表情变化得有点快,闷油瓶脸色又慢慢凝重起来,我看着不禁想笑,道:“小哥,我可没那觉悟,胖子估计也不会同意。”想了想,又故意大声玩笑道,“要不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俩把老四提出来,救一个总比俩都憋死强。” 胖子那传出笑声,叫好。 可老四那却没声音,这小子平时肯定早哭嚎了,怎么没有动静了,我吓了一跳,心说不会吧,胖子那个身板明显比较费氧气,都还好好的,他怎么先晕了? 我走过去拍了拍老四那个石棺,问:“你还活着没?活着就吱一声。” 我等了等,没有人吱。 难道刚才动静很大的时候吓晕了?我看向闷油瓶,闷油瓶也微微皱眉,接着走过来仔细看了一遍棺缝。我的血已经凝结了,似乎没有什么差池。 闷油瓶低声道:“得快点,否则情况有变。” 我冒了些汗,总觉得老四那没声音不是什么好预兆。对比胖子那个石棺,老四这个还要稍微大一些,里边的空气也应该更多才是,他不可能因为缺氧比胖子先晕过去。 我开始想到一些诡异的事情,如果老四晕了才是正常情况,那么胖子那边的热闹反应是不是比较不正常?现在棺椁里的人,还是胖子吗。 我不敢多想,总觉得眼下必须尽快破解机关,否则这样的神经紧绷的状态一直加重,恐怕自己会凭空制造出更多的危险。 胖子那又问了句:“我邻居可好?”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回他,闷油瓶忽然拉住我。 我转过来,他道:“机关的原理你知道了,现在来复原它。” 我低头看看画,心说臣妾做不到啊,这个机关是立体的,我需要一个电脑和一台3D打印机。 闷油瓶却又抬起我的手,我任他摆弄,忽然发现他是在用手指模拟通道,毕竟手是立体的,我俩有四只手可以用。他造了会型,把我的手摆成了一个有点像千手观音的手势,平托的手掌是我们所在的平面,另一只手的手指是其他平面上的通道。 我抬眼看他,硬是从这人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鼓励的意味,莫非他终于发现其实我比他聪明?我立即停止自以为是,严肃地问他:“你比我了解,万一我想错了怎么办。” “我只记得机关结构,运行需要计算。”闷油瓶说着又抬眼盯着我看,道:“吴邪,你能。” 我立马感到脑子发热,比刚才清醒多了,没有电脑,老子的人脑更管用。同时我看着他那双黑眼眼,不禁又想说,差不多就行了,你再这么看着我,等会CPU烧坏了。 我咳了咳,假装淡定,道:“那我试试。” 第48章 复原 建筑方面可以说是我的老本行,大学时候学过的知识几次救了我的小命,我曾经也重新捡起来,专门去研究过之前下过的墓。眼下虽然对着手指,但我的脑子里逐渐构建出这座墓的整体结构。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想象,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爽。我的空间想象能力一直还可以,这次主要靠想了。 我仿佛能看到一片黑暗中有一个透明的巨大建筑,它一开始不是完整的,只有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最开始我们进来的墓道以及厅堂,另一个部分是主墓室。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件,有三条曲折的已经暴露的通道,闷油瓶刚才给我摆好了它们的方位,于是我想象着按照机关最后一次启动前的样子,将它们安插到主墓室部分上。 其中一条是我和闷油瓶走过的,也就是我们进来时的那条。另一条是胖子和老四进来的那一条,之前想找出口的时候,胖子也跟我描述了它的方位。还有一条,是人影和女粽子下来的那一条,本来竖在我们的头顶上。 我们最了解的变换是第二次变换,毕竟是有预料的亲身经历过,而且当时分成两队,信息更多。于是按照第二次变换后的方位,我将这三条通道“安装”完毕,我看到这个建筑的轮廓清晰了更多。 我又问了闷油瓶一些细节,发现这些通道不是一经变换就混乱起来变成死路,相反是重新跟墓道其他部分连接起来形成新的布局。比如经过七分之一圆周角度的旋转,原本接连厅堂的,我和闷油瓶走的墓道,不再连接厅堂,连接厅堂的变成了胖子和老四走的那条。 所以机关每变换一次,墓的格局都变成新的,即使我们现在所在的墓室有一个出口,我们走进去也不会找到之前的来路。 七天之内经过七种变换,如果没有闷油瓶这样对机关原理很了解的人,也没有我这样有些建筑学专业知识的人,即使是在主墓室之外的地方不断探索,出去的可能性也很小。可能刚刚找出一个出口,机关就再次旋转,一切都改变了,气都气死了。 当然这也提醒我们,必须在机关下次变换之前,运算出来,不然一切都得重来。 我重新集中精神,接下来要按照闷油瓶的描述,将另外四条我们还没有发现的通道,逐一安装进我脑子中的建筑上。 我从背包里翻出一个记事本,这个本子还是当时随手装的,我习惯偶尔做些记录。但从来没想到在墓里用,这时候派上用场。 我跟闷油瓶利用纸上钢笔画、地上的沙子画,手指像使用手语一样,不停比比划划。 闷油瓶的理解能力不用说,我怎么比划他都能明白,立即给我解说。 图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立体。渐渐的,加上我和闷油瓶的手构筑的“图案”,我终于将脑子里那个巨大的透明建筑空白的部位补全。 这是我"画"过的最粗糙,却也是最精细的建筑图纸。 整个机关有三个关节点,厅堂,主墓室,和那个我们没有发现的“后台”,它们之间的连接就是七条会变换的墓道和若干不会变换的墓道。它们都不在同一个平面,整个规模要比我们走过的部分大得多。 闷油瓶抬眼看我,道:“运行它。” 我知道下面才是关键,我们要预测出再次运转后的陵墓结构,也就是第三次变换后现在的结构,这样就知道当下封闭的墓室中,隐藏起来的通道在哪里了。 之所以确定有通道,道理很简单,这座墓不可能将某一个部分独立隔离,那样就违背了它的初衷,这部分我还没彻底想通,不过我知道打开通道后,到了那个“后台”,就会有更多的信息。 我盯着眼前的纸、沙子,以及我们的手,想象着将机关再次旋转圆周角的七分之一。这是个非常难以想象的过程,一个不小心,我脑子里的三维立体“建筑设计图”就得被我转散架子,像龙卷风过境。 “慢慢来。”闷油瓶道。 我苦笑一声,心说你倒学会安慰人了,可你要是不着急,你就自己想了。我也急,总不能拖到把他俩闷死。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是始料未及,闷油瓶的记忆恢复得不彻底,一开始他回忆起棺椁的特殊,于是提出利用女粽子,但我们被机关给骗了,不过他查看一圈后,又想到复原机关的办法。 闷油瓶是个永远有办法的人,他的经验太丰富,几乎可以预料所有的状况。我想就算这条路失败了,他还是会有办法。 于是我也不再担心,有的人在身边,总是有安全感。 我闭了闭眼睛,集中精神,心里变得平静。只想着让这个复杂的机关运行。 类似的事情我做过的最绝的一次,就是在脑子里模拟、推演十年后我去接闷油瓶时,要走的长白山地下的殷商皇陵遗址。我背下了它的整个构造,模拟了我从任何一个点出发最后到达青铜门的路线,只要给我一个定位,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青铜门那。 结果“事与愿违”,半路上拿到了闷油瓶留给我的青铜钥匙,太好用,我白背了。 这次他倒是给我发挥的机会。 这个机关的设计,可谓巧夺天工,设计者在当时一定是一个建筑奇才。要把这么庞大复杂的机关运作起来,要考虑很多方面,很难想象在科技不那么发达的古代,把这种机关做出来得是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和人力。不过我一直信一种说法,人们的自以为是多表现在评价过去的时候。用胖子的话说就是,传下来的东西才是好东西。古代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觑。 我想了一会,觉得看来也不必妄自菲薄,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那条隐藏起来的通道,就在我们脚下。 我指了指我定的位:“试试吧。” 闷油瓶应该是笑了下,我心说看来我还是当技术兵种比较有前途。 我和闷油瓶开始用手里能用到的工具清理沙子,期间我还偷瞄了人影几眼,想看他什么反应,如果发现被我们破解了是不是会继续阻止,可他还晕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很快,地下就被我们清理出一片区域,看起来还是墓室中常见的青石板,不过有了心理预判,就觉得它蹊跷起来。 我看向闷油瓶,道:“我们得研究下怎么打开。” 闷油瓶停住手里的动作,道:“还有虫子。” 的确,这也是个大问题,即使我俩打开了通道,又怎么把胖子和老四从棺材里捞出来,躲过虫子扔进通道,虫子看起来也没组织没纪律的,搞不好也跟着我们下去。难道还是得牺牲一下我先引开虫子?如果有地方躲,也不是行不通。 我拿过刚才的“图纸”,开始想我要往哪里躲,可刚看了几秒钟,忽然听到身后的石棺传来一声闷响。 原本一阵寂静的墓室中,凭空出现的一点点响动也被耳朵放大很多,我心里一个激灵。 胖子他们憋不住了?我立即朝石棺看去,却又听到更大的一声来自石棺内部的撞击。 来自老四所在的石棺。 接着是胖子的声音:“什么状况?我邻居诈尸了?” 我心说不会吧,却见闷油瓶忽然站了起来,道:“不好!”说着就朝发出响动的老四躲藏的石棺冲了过去。 我眼见着老四那个石棺的棺盖突然就被顶起,要不是闷油瓶赶过去压住,棺盖一定会掉下来。有过类似经历的人都知道,从下往上推一个重物是十分不容易的,那棺盖是我胖子和闷油瓶三人合力才盖上的,老四一个人怎么可能从里边顶开! 我也立即赶过去,叫道:“丫变粽子了?”否则哪来这么大力道? 闷油瓶却道:“去开通道,离开这才能救他!” 第49章 失算 我立即回到刚才的位置,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难道老四被女粽子鬼上身了?女粽子肉身虽然被闷油瓶割了脑袋,但是这间墓室是为了封魂,那个没了肉身支撑的魂魄现在附到老四身上了? 我对这种鬼魂附身的说法一向持保留意见,总觉得有点太邪门。可如果不是这种解释,要么是老四在棺椁里悄无声息地发生了什么变故,比如产生幻觉之类的。要么,现在这里边不是他了? 情况不容我多想,闷油瓶一说,心思很快回到机关上。我先是用闷油瓶的长刀狠命砸了几下,没有砸开,看来不能如此简单粗暴。 我环看四周,又忽然想到,人影第一次被困在这里用的是和我们同样的办法,他都想出来了,我肯定也能想到。可转念一想,人影对机关做了手脚,难道又把它彻底封死了? 不会的,人影搞张家人那次,应该就已经做了什么手脚。虫子和封门石的启动,是因为开棺,他当时一定在这间墓室里用血开棺才能困住张家人,就像对付我们一样。也就是说他自己也在这里,那么想要出去,他一定是给自己留了退路的,所以打开通道的开关就很有可能在这间墓室里。 我揪起人影的领子,对他吼道:"你他妈给我醒醒!"这种时候了,也不用再客气,只要他醒着,就有办法。 人影无动于衷,昏死了过去,我又抽了他两巴掌,还是没反应。我撒开他,抹了把汗。 闷油瓶还在跟老四突发的怪力抗争,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虫雾似乎消散了一些。 从流沙下来的洞口飞出去了?又觉得不会,可我看着那些碗口粗的洞口,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些青铜锁链。 我们第一次在厅堂里遇到机关启动,闷油瓶从墙里扯出了一段青铜锁链,于是机关停了一会,所以有一个可能是,机关的运作,是靠这些锁链的牵引。 我定了定神,再次朝还悬挂在空中的青铜锁链望去。 我们一开始以为这些锁链是为了绑棺椁,但是其实很多都已经断了,只是象征性的缠在上边,一拉就掉。刚才我们和女粽子打的时候,很多都已经被我们从青铜棺上剥离,可我再一看,仍有一些是留在棺椁上的。 我下意识的一数,不多不少,刚好七条。 原来玄机在这里。 "我操,是那些链子!"我对闷油瓶叫道,"哪条是开下边的路的?" 棺椁又剧烈地震了一下,闷油瓶狠命地按着,声音倒是都没抖,他道:"试一下。" 我听命,眼下情况特殊,也来不及推算了,闷油瓶那么着急把老四带出去,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爬上青铜棺,一抬手就摸到了一条离我最近的,卯足了劲就一拉,可链子完全没有被拉动。 我暗骂一句,又换了另一条,情况一样,一连换了三条都如此。我心说不会是猜错了,链子的数量只是凑巧跟七对上了。 人一着急,脑子就开始发热,但类似的情况我也经历了不少,倒也不至于自乱阵脚。难道是力道不够?我看了看下边的闷油瓶,他不可能分身上来帮我拉,还得靠我自己。 我瞄好下一条,决定这次不能只靠手臂的力量。 这些青铜锁链都是从墙壁上的洞口里伸出来的,有的好像是铸在棺椁的侧壁上,有的是压在棺椁底下,好在都是我触手可及的位置。 我看了下方位,决定这次拉着一条猛劲跳下去,下冲的力道,再加上我的体重,也许可以拉得动。 说来就来,我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冲着下一条链子在空中兜出的弯就砸了过去,看起来应该有点像猴子在丛林的树藤之间荡来荡去的动作。 我在空中死死抓住链子,由于我的力道,链子连接青铜棺的部分先是被拉直,但没断,我又被狠狠地甩了一下。 不过接下来就是另一端的动态,我明显感到身体在下沉,同时听到头顶再次传来锁链摩擦的声响。 有门了,我心道。 我撒开链子,稳稳落到地上,我和闷油瓶都朝着刚才定位的地方看去,只见那里周围的沙子开始下陷,也传来石板移动和摩擦的声响。 然而,我们还没来得及高兴,我借着丢在地上的手电光亮,隐约看到那边的黑暗中,似乎还有个会动的东西。 那个东西移动到了手电光圈内,正是人影,他趁着我跟闷油瓶刚才都忙着搞机关,竟然爬了过去。 他回头冲我们裂开嘴,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他妈的,我暗骂,这个心机婊,刚才装得可怜兮兮,一脸生无可恋,原来他是在装死等着我们帮他开通道。 想得美。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就冲了过去,就算带他走,也不能让他在前头。 可我刚一动作,大腿忽然剧痛。刚才爬棺材,伤口又裂开了。 而我没想到的是,我在石板移动的声音中捕捉到了另一种声音,而且越来越大,根本没法忽视,我循声看去,只见周围所有的虫雾都不见了。准确的说,不是分布在四周了,它们汇聚在一起,集中到了我头顶的一处,迅速地在旋转,就像一团小型的风暴。 我感受着腿上有血流了出来,立马明白了。 我的血,好像在这个时候突然失效了。它们是准备对我进行攻击。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动,血液流速也很快,血怎么会突然失效。 不过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过。 可能是时间到了,剧烈的运动和血液流速加快,只是让血开始有效的办法。但它不会一直有效,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失效,这个时候即使我再怎么做剧烈运动,按照以往的经验,都不会立刻恢复。 我的血一旦失效,短时间内就是不可逆的。 我一想到闷油瓶说的沙蛄虫的吸血方式,就觉得死成那样,还不如让闷油瓶一刀给我个了断。听他说吸血的过程会持续几天,人也要被折磨几天才死透。 他娘的,老子一世英名啊,最后变成个血袋子。胖子和闷油瓶会把“我”拎回去的吧,希望不要吓到村子里的人。 这些个想法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脑子转得再快,也抵不上那些虫子转得快,它们的翅膀猎动,空气被划出声响。 我冲着打开的通道跑去,打算先躲进去再说,墓室里除了青铜棺是没地方躲了,可青铜棺估计我还没爬上去,身上就已经被钻了个洞。只有那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通道。 我眼见着人影已经下去,这几步路却格外遥远起来。 因为虫子们太快了,我仿佛能听到它们此时已经是在我的耳朵边了。 就在这时,忽然,我感到身体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同时我被抱了个严实,脑袋上被套了个什么东西,有血腥味。 不用想也知道,是闷油瓶。 我们扑倒在地,他在我身后闷哼了一声,我下意识的以为他替我挡了虫子,自己却被袭击了。 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我剧烈地挣扎了一下。 但闷油瓶把我抱得死死的,我听见那种虫子卷起的风声先是离远,立马又再次逼近。 开什么玩笑,虫子到底会不会饥不择食,闷油瓶受伤了?他过来了,那老四呢,老四如果出来,已经变成粽子可能能"逃过一劫",要没变岂不是也会成为虫子的目标? 一系列的疑问在我脑子里炸开,而下一个瞬间,我感到自己又被很大的力道推了一把,接着一条腿突然悬空了,闷油瓶在把我往通道里推。 我就势一滚,就从洞口掉了下去。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抓闷油瓶,但是只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金属质地的东西,并且它在快速移动。 我立即明白,那是人影在下边拉着的另一条青铜锁链,他是要关闭洞口。 果然,我的头顶传来石板移动的声音。 我的耳朵没有捕捉到更多的声响,很快陷入了一片沉寂,我掉进了很深的水里,水立即堵住了我的耳朵和鼻子。 下坠的过程中,我扯开了被蒙在头上的闷油瓶的外套,但是黑暗中,我无法看到闷油瓶。 很久没有这样,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又要失去什么的感觉。 第50章 笑声 水应该是地下水,非常冰凉刺骨,我掉进来的一瞬间,觉得全身的神经都麻木了。 不过有水总是好的,水是活的,人就也能活,会有出路的。 四周一片漆黑,我憋住气,向水面上拼命游去,可刚扑腾了两下,脚踝却突然被抓住。 我心中暗骂,一定是刚才先下来的人影,他这是打算跟我同归于尽,还是要我把他带上去,无论哪种,我都一点也不想。 这个人刚才摆了我们一道,又关了通道入口,我有种被骗的感觉,内心十分愤怒,实在是罪不可恕。 现在闷油瓶和老四都生死未卜,胖子那估计也憋不了太久了,我必须尽快找到出口,打开通道,否则,我实在不想去想那样的后果。 想着我就狠命地回踹了一脚。 就像踹在棉花上,加上水的阻力,我好像什么也没有踹到。 我知道当下也不是报复的时候,得先上去换口气。 我猛地一挣,同时再次向上游,这下的感觉有些微妙,我感到脚踝处的力道变小了,但是我能肯定抓着我的东西并没有离开我的脚踝。 这很奇怪,难道是水草之类的?我豁出去下手一摸,竟然好像是一截干枯的手骨,我还能摸出不同的手指。 水里头有粽子。我心下一沉,来不及想太多,又用力游了几下,脑袋终于钻出了水面。 我想大喊一声。 但是不会有人应答的,我也预料到了。闷油瓶不会下来的,他不会把胖子留在那。 所以现在,他们的命都在我身上了。 我四处望着,希望能看到一些光亮,但是很快放弃,这里显然是山体更深的地方,不可能有自然光。而我仔细听着,也没再有其他声响,人影究竟去哪了,我还得防着他。 手电也没有,我摸了摸全身上下的口袋,手机还在,我把它捞出来,它滴着水。 我按了按,已经废掉了,水进的太多。我想到小花的防水手机,心里升起强烈的羡慕嫉妒恨。 我不死心地把电池弄出来,甩干再装回去,还是不行。 我叹口气,又忽然想到,还有两个口袋没翻。 闷油瓶的外套在我这,他的手机果然也在,刚才打的那么激烈,没有甩出去也是奇迹。 而更奇迹的是,我一按,它亮了,而且还有百分之七十多的电量。 看来是人品问题,我舒口气,打开里边的手电筒应用,立即向四周照过去。 刚一照,我就一愣,我正跟一颗僵尸的头颅脸对脸。 我在水里剥开脚踝上的手骨,举到灯光下,两块尸骨腐败得状态差不多。 我对着头骨叹口气:“你的手?” 脑袋和手都分家了,也怪可怜的。 我正想着,忽然又发现这手骨不对劲,有两根指骨较普通人的长很多。 我皱起眉,又比了比就知道,这个手的主人,是小哥的亲戚。 人影当年害死的张家人,尸体难道都被他沉在水底了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现在岂不是在一群张家人变成的粽子跟前,他们要是都起尸,那得多牛逼,我觉得还是先离水远点。 手机毕竟不是专门的手电,照的范围很小,不过好在这片水不是湖,而是地下河,没有多宽,我很快爬上岸,四周都是山石,还有树木扎下来的根须。 我坐在河岸边歇气,大概有五六分钟,始终没看到人影,也没听到其他声响。 不是淹死了吧,我摇摇头。 我不确定,他应该对这里很熟悉,但是他确实伤得也不轻,体力剩得也不多,河水又那么凉,凶多吉少。 等着老子去捞你吧,我心说,算你走运,我还真得再下去一趟,我要看看他下来时拉着的青铜锁链,看看能不能再通过它把通道打开。 我又歇了一会,渐渐镇定下来,他们不会有事,闷油瓶一定有办法的,现在落单的是我,我得保证自己不能出事。 我查看了我的伤腿,伤口的皮肉翻了起来,情况可不大好,我拆了绷带。 幸运的是,我的背包还在,里边有一些东西将会救我的命。 我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又翻出一个防水袋,把里边的东西暂且掏出来放在外边,然后把闷油瓶的手机放了进去,再密封好。 我叼着这个"防水手电",再次跳进河里。 河水太冷了,这个季节,听说山里已经会下雪,地下河水的温度也会非常低。 我凭着记忆向刚才掉下来的地方游去,很快看到了一截青铜锁链从上空延伸进水下。 我游过去抓住锁链,用力地扯了几下,但是不得要领,完全没拽动。 这条链子绷得笔直,我意识到水下的部分应该另有玄机。 我改用一只手拿手机,深吸一口气,憋住,顺着青铜锁链就潜了下去。河大概有五六米深的样子,水里没什么杂质,很清澈,青铜锁链一直延伸到河底,然后我看到了一面石墙,锁链斜插入石墙上的圆孔,我又拽了拽,没能拽动。 石墙应该是陵墓的一部分,锁链延伸进去,就和其他部分一样。 肺里的空气告急,我再次浮上水面。 换完气,再潜下去,这次的目标是水下可能存在的粽子。 我一直拉着锁链潜到底,水底是沙石和一些水草,没有其他粽子,也没有刚才那具粽子的其他部位,也没有人影。 我正要上去,忽然视野里有一个影子一闪而过,水下虽然黑,也听不见声音,但是我还是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个影子是掉下来的人影。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很确定,这回得逮住他。 我寻着他刚才闪过的方向,脚蹬了一下石墙,借助推力直奔他撞去,我一把就抓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晃动的光亮中,我看到是他。人影没有怎么挣扎,甚至还配合我,可我怎么拽都拽不动,我扫了一眼水下,原来他的脚卡住了。 情况突然变成了我要救他,我暗骂一句,想到胖子之前嘀咕风水轮流转,必须逮住人影让他知道我们的手段,可这算哪门子的风水轮流转。不过我实在不想放任他就这么在我面前淹死,就算看在闷油瓶的面子上,而且我估计闷油瓶也会这么做。 我拨开他脚边的水草,又是一段白骨。人影的脚卡在了尸骨的胸腔里。 这他妈的才叫风水轮流转,当年你沉我入水,今天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心说对不住了,从后腰抽出白狗腿就砍了几下,把人影的脚弄了出来,接着我推着他终于回到岸上。 这一回我也呛了水,不过比人影好些,他只剩一口气了,有气就行,别逼我给他做人工呼吸,我可能真下不去嘴。 我用手又压了压他的胸肺,他吐出来一些水,咳了一会。看他狼狈,我的气也消了一些。 我道:“我跟你总算是无怨无仇吧,这回又是我救了你,好歹给指条明路?” 人影看着我,他眼睛其实没什么焦点,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是在看我,过了好半天,他终于开口,挤出一个字:“你。” “我?”我点点头,“我怎么,继续。” 人影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可以活。” 我一听,心里顿时觉得有望,经过这么些事,人影终于肯说些什么。同时又不禁感叹,他到底跟闷油瓶有多大仇,刚才闷油瓶在,死活不说,现在对着我,倒是肯松口。 我满脸水,笑得估计也惨兮兮的,我道:“好人做到底吧,小哥呢,我怎么回去找他。” 人影定定的看我,我估计他是脑袋进水了,我又补充道:“就是你们张族长,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在这里的这几十年,他过得也不自在,也就保养的比你强点。” 人影还是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神情,显然不理会我的胡言乱语,再开口,语气中透着一股凉意,他说:“他,走不了的。” 我站起来,低头看着他,心中刚忍住的火气又窜上来。 对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当我真下不去手?我冷冷的看着他,可心里更加不安。 这句话,人影说得一点也不像之前的那个“死”字。 他说“死”时,是怀着强烈的恨意,但是刚刚这句,很平静,很淡定,不带任何情绪。 我想到了在玉矿那次,闷油瓶说他和胖子走不了了。 那是一种很镇定的,对于自己命运的预知。 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预知。 我甩了甩防水袋上的水,闷油瓶的手机屏幕,可能是我刚才无意中划到的,是一张照片。 我刚把手机给他时,教他用相机让他随便拍一张练练。 照片上,是我,背对着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真是的,我忽然笑出来,一点都不帅。 人影抬眼看着我,又渐渐闭上眼睛,不知是死了还是要歇了。 我边拧着外套上的水,边在脑子里捋着之前事情的经过,以及机关的变换。 我不能想别的,当下找到出路才是唯一该想的。 我们都没有再说过话,过了一会,等我准备走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个清晰的笑声。 那声音很清亮,在这种环境下,也显得很诡异。 人影肯定没笑,而且那声音,像是个小孩。 第51章 鬼打墙 听到笑声的那一瞬间,我立即将手机向声音的方向照去,可这点光的射程实在太短,什么也没看见。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任何线索也不能放过。我一手握住手机照明,另一手握住白狗腿,猫着腰朝刚刚笑声的方向探过去。 人影我暂时是管不了他了,我脱了我厚重的风衣,穿上闷油瓶的外套,他的更轻便。如果过会我们能见到,他发现我又穿了他的衣服,可能会觉得我有某些特殊癖好。 河岸边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一侧是河水,另一侧是山体,有的岩石凹凸不平,还有无数树根伸出来阻碍,这条路走得很费劲。 不过好在,这里只有一条路,那声音的主人肯定就在我的前边。 眼睛适应黑暗的环境后,视觉会变得更加敏感,我只有一个手机照明,可即使这样,我在拐过一处河湾的时候,还是看到了一个身影在前边一闪而过。 想到那个像是小孩一样的笑声,心里还真有点毛。 这里应该是一个封闭的墓穴,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进来的可能性很小,何况是一个小孩?如果这小孩不是外边进来的,那就是墓里的,墓里还能有什么,除了粽子还是粽子。我至今撞过的粽子无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过这么小的,还真没打过直接的照面。听说小粽子都特别阴毒,小孩子心性没长成,更容易变得邪恶。 不过倒也有另外一个可能,人影就是一直活在墓中的,他不是粽子,那他会不会跟什么人生了一个小孩,养在地宫里。 我忽然不知道,在一只可能很凶残的小粽子与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小人影之间,应该更期待哪一个。 毕竟体型上小一号,无论它是个什么,我制住它的把握似乎都大些,对于粽子之类的,就得像闷油瓶一样,不尊老也不能爱幼。 我又走了两步,却有些不确定了,如果它是跟我对立的,那么似乎突然冲过来袭击我比较方便,但这个东西很有意思,似乎不想对我怎么样,更像是要引领我去什么地方。 我忽然想到人影说我可以活,难道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有领路的?这个粽子或者儿子,是特意来给我带路的? 我是太想快点出去了吧,我心说,这种想法实在天真。 可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停了下来,静静地等着前边的动静,看看它会不会赶过来跟我说:“这位帅哥请跟上,这边走,小心地滑。” 我等了等,什么动静也没有。还挺傲娇。 我继续假装它是在引路向前走去,事实上,我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我甚至没有留下什么记号,这只有一条路,如果闷油瓶他们也下来,一定可以推断出我是沿着这条路走了。 我在阴暗的地下河岸边走着,四周的空气冷得要结冰,被一只粽子引着路,这种经历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体验的。 我不知道这条路通往何方,假设出现了岔路我该怎么走,这样的状态下我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好似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个没有尽头的世界。 我停了下来,意识到,我已经被困住了。 我的手心里出了些汗,肯定不是热的。经历过太多冒险,身体好像会有预感一样,我的心里还没怎么样,身体已经开始诚实地感到紧张。 我在闷油瓶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把手机举高,观察我眼前的一处树木的根须,上边有一个刻痕。 这不是我故意用白狗腿刻的,而是我上一次经过它,脑袋差点撞上时,我条件反射地用刀去挡才留下的。 我走了回来。 鬼打墙?这么老套的招数。 我叹口气,都是我之前套老头话时瞎编,这下应验了,看来话不能乱说。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观察我所在的位置。 看了半天,实在没有什么突出特征,这条路上的“景色”都是一样的。我又继续向前走,每走十步就在附近的树根上,刻下一个符号。为了防止被模仿,我决定不刻相同的符号,不如刻一个数字序列,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就是闷油瓶出门那天的日期。也难怪,这些年都得记着,印象太深。 走了一会,我刚要刻下序列里最后一个数字,忽然就发现,我挑的位置上附近,已经有一个刻痕了,正是第一个数字“2”,这串数字里只有一个“2 ”,不会错的。 我抹了把脸,接受了是在绕圈子的事实。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而且这次不难搞,其实我只要有一个照射范围大一些的手电就可以搞定。奇怪的是,我觉得这次的鬼打墙不一般,这个“鬼”的确不是想困死我,而是为了“留下我”,我直觉这个地方可能藏了什么我没注意到的东西。 我在一处略微宽敞的地方坐下,这八十步的距离内,有什么细节被我忽视了。 我左右看看,仍是岩土和树的根须。我又低头看河水,水流不急,水流声也不大。我想到刚刚掉下来时发现的尸骨,难道河里还有一位老兄想让我帮忙捞一下他的尸身吗,河水太凉了,这活我可不打算接。 我闭上眼睛,想要换一个感官来感受,黑暗中,耳朵里渐渐开始传入很多细微的声响。我知道那是一些地下生物在活动,昆虫、小型的爬行类动物。而且它们没有避开我,说明我的血现在还没恢复效用。这些东西也不容小觑,这里是几近封闭的地宫,封闭了一千多年,这么长的时间里,长出什么可都说不定。 昆虫是世界上数量最多的生物群体,据说昆虫之所以没有统治世界,是限于体型,有人说如果蜘蛛有猫那么大,人类就早灭绝了。 想到蜘蛛,我忽然想到刚刚经过的一处,有一片蛛网。因为不是普通蛛网的规模,所以我多留意了一些,两次看到它,也是我认定自己在绕圈的根据之一。 刚才急着找出路和验证路线,现在仔细一想,那片蛛网,似乎太大了。 既然眼下也没有别的线索,我决定去找那片蛛网。 我不怕找不到,毕竟我被鬼打墙了,我这次贴着山体的一侧仔细看着,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那片蛛网。 手机光亮的范围内是一片白丝,我伸长胳膊往上方一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何止是这一片,这一片只是冰山一角,向上延伸到很高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白丝。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说这他娘的是蜘蛛精吧。 我握紧白狗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再向前探个究竟,这要真是个蜘蛛窝,还是离远点的好,很多蜘蛛都是有毒性的。可同时我心里又有种强烈的直觉,这片蛛网似乎不一般,因为我这么后退两步再看,虽然看不清细节,但那蛛网的轮廓,分明是个人形,还是个儿童体型,身高绝对是半票优惠类。 我先是听到小孩子的笑声,又看到这个,不会是巧合。 我深吸一口气,提了白狗腿,还是一步跨过去把刀刃小心插了进去。 这一下,手感很不对,一般的蜘蛛网是有黏性的,刀插进去触感应该是软的,这个蜘蛛精的网却不同,刀一插,丝就断了。 我把刀撤出来,仔细观察刀刃上留下的东西,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蜘蛛网。 只是颜色和形状相似,是另一种丝,还是脆的,好像是什么风化了一样。 我用刀又戳了几处,很快高度贴近我的部分,那种白色的丝壳都被我捅穿,里边是一个漆黑的洞。 我心中一动,难道这是出口? 我把手机伸过去,不禁觉得头皮有些麻,哪里有出口,分明是两只小孩的脚。其中一只还穿着个凉鞋,另一只则是光着的,但皮肉具在,惨白惨白的。 刚被女粽子的三寸金莲吓一跳,现在又被这小粽子的脚吓一跳,我心说这个墓里是有规矩必须先以脚吓人吗。 我又向上戳去,没几下,这具尸体的下半身就被我“挖”了出来,绝对是个小孩,腿没有我胳膊长。 但是很快,我就愣住了,这个小粽子,身上背着一个东西,此刻就垂在他的大腿附近。 我十分眼熟。 很多个片段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最后出现的是在老头家看到的一张相片。是老四的相片,那是老四小时候,站在门口的土堆上,灰头土脸但是笑得很灿烂,我当时还跟闷油瓶开玩笑说想不想看我小时候照片。 而老四那张照片里,他背着这个东西。 那是一个军用水壶,绿色的,有带子绑着可以背在身上。那个年代这种水壶只有家里有人进部队才有,不多见的,我记得老四说过,他老爹参过军。 脑子嗡了一下,我使劲闭了闭眼,心说他娘的,不可能的吧。 第52章 尸骨 我曾听过一件奇闻异事,是我的一个伙计讲的。 他念书的时候,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哥们,那哥们很内向,从不跟其他人来往,唯独跟他聊得来。两个人一块逃课、去网吧,相互抄作业,交情很深。直到毕业了有了不同的出路,才不再往来。可后来同学聚会,他提起那个人,竟然没有一个同学有印象,大家反而说他那时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看着很不好交。 他又多方打听,才渐渐发现,那个人竟然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们当时在酒桌上说起这事,别的伙计就打趣他,说他是没人理,于是魔障了自己幻想出了一个朋友。 我那个伙计怎么看也不像,但当时的故事也就一听而过,没人认真。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就觉得冒了一身冷汗。难道老四也是我幻想出来的。 这个想法一出我就连忙否定,老四还是不同的,他是我念书时候很好的朋友,也是个交际花,朋友一大堆,跟谁都称兄道弟的。虽然毕业了之后没再见过,但是一直有联系。前几天我还参加了他的婚礼,而就在几十分钟前,我们还在一个地方,我这腿上的伤也是那小子打的。 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个幻觉。 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可能是我对产生幻觉这件事很敏感,所以首先分析的就是幻觉。 如果我一直认识的老四不是幻觉,难道我此刻看到的才是幻觉? 我仔细地回想开始鬼打墙之后的种种细节,再看眼前这具童尸,一切都真实的可以触摸,而且我没想到我可能中招的缘由。 当然,这两个分析,都是建立在相片上的小孩,和我眼前这个小孩尸体是同一个人的基础上。 这件事的证据是水壶,那么水壶有没有可能不是同一个。这种水壶虽然少见,可也确实不是唯一的。 又或者,水壶是同一个,人不是同一个。我现在还穿着闷油瓶的衣服呢,但不能说我们是同一个人。这个小粽子,可能在死前,拿到了老四的水壶。 小孩,水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那个老四在婚宴上给我讲的故事。 故事里是他和另一个孩子结伴,带着一些“装备”去找老宅。 故事里他们都平安返回,但另一个孩子中邪了。现在一想,恐怕老四讲的故事,并不完全是真实发生的。 我想到另一个可能,其实另一个孩子,根本没有平安回去,他遇到了更可怕的事,而且死掉了,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死了很多年。 我叹口气,接着再次举起白狗腿,开始去戳干尸上半身上覆盖的白丝。上边有些高,我需要跳起来,但很快整个尸身也都完全暴露在我面前。 尸体保存的相当完好,三十多年了,却几乎没有腐败,可能跟覆在其上的那层白丝有关系。 可现在白丝被我破坏了,几乎就在我把它完全挖出来的瞬间,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它的长相,尸体忽然抖了一下。 我立即退后一步,担心是要尸变,低声道:“别激动,叫叔叫哥都行,你也要抱抱?” 小粽子朝我“扑”了过来,我立马闪开,它趴倒在地上,尸身开始迅速腐败,但没有尸变。 我皱起眉头,心下升起一份同情,太小了,而且怎么说是认识,至少是听说过的人。 刚才看到了上半身和脸,我确定不是照片里的小孩。 尸骨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我刚才看到它肩头发白的皮肤上有一块很明显的异色,应该是块胎记,即使是现在尸体迅速腐败了,我蹲下来仔细照着,也能看到皮肤颜色的差别。 照片里的小孩也光着上身,但我不记得有这么明显的胎记。 如果现在老四在场,只要问问他,就能确定这具尸骨究竟是不是那个小孩。 我在尸骨的一旁坐下,用刀把水壶弄下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这种水壶潘子也有,我也拿来玩过,不会错,一模一样的。 水壶的背带上都是灰土,我抹了一把,隐约看到有什么字。我立即打了光仔细看,认出了上边字,终于舒了口气。 背带上是个名字,写得歪歪扭扭,小孩子的字体,但是一笔一画,很清晰,是老四的大名。 如果这具尸骨和我看到的照片上的小孩,不是同一个人,照片上的是老四,而这个背着老四的水壶,我几乎可以断定,这具尸骨就是老四小时候的那个玩伴。 可这个孩子怎么会死在这里,老四这一趟的目的又是什么。 人都是目的性的生物,从老四突然出现在老宅,非要跟我们下斗开始,我就知道他抱着自己的目的。但当时情况危急,留下他怕他被人影灭口,而且我那时怀疑他顶多就是为了明器,这不算什么,就没有计较。直到后来他突然拿出枪,我就知道这小子是早就计划好的,他倒是学会了闷油瓶的办法,跟着人下斗,然后活动自己的事。 但我也能看出,事情也渐渐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对人影对张家表现出的那种恐惧和茫然,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有自己的目的,但是显然没想到这座墓跟我们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我看到这具尸骨,不得不往另一个方向猜,老四也许是为了这具尸骨才下来的。 为了给小时候的玩伴收尸?那大可以跟我们说明白,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看着尸骨,转念一想,肯定不是收尸这么简单。死的时候还是个小孩,要收尸,家里的长辈肯定在几十年前就来收了。 除非,这孩子的家里人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死在了这里。 而老四知道是因为他们是一起来的,可老四为什么不告诉他的家人。 我放下那个水壶,不打算继续想了,真相如何我不关心,人心本就复杂难测。不管怎么说,老四这次过来是为了这具尸骨而来,就当他是要收尸。 我对着尸骨拜了拜,心说我暂时也无能为了,我还得找出口,否则别说把你带出去安葬,我自己都不知道葬哪。小朋友你要是泉下有知,就不要继续鬼打墙了,等叔叔出去了回头给你烧糖吃。 这套都是被胖子传染的,我想着又不禁笑了笑。 再抬眼,我忽然发现尸骨的手有些奇怪,一只手的手指是正常的蜷曲,而另一只却是紧握着的。 还有意外收获? 我不想直接用手接触,于是扯了一段绷带,裹在手上去掰尸骨的手。 那手握得很紧,我费了些劲才掰开,尸骨手心里有一个东西。 看到的一刹,我立即愣住了,竟然又是一枚戒指。 戒指上也有一个图案,看造型风格,看材质,都跟老四带来的那枚是一模一样的,但具体的图案不同,不是蛇头,而是人头。 这是一个五官清晰的人头,双眼怒睁,眉毛似乎是云纹一样,卷曲着,鼻子和嘴都很夸张,很大,嘴里还有獠牙,总之像夜叉,很吓人。 而且这一枚,好像比蛇头的那枚要大一些。我一下想到,蛇头的是开棺用的,这枚难道是开另一个棺的?比照戒指的大小,恐怕还会是用来开一个更大的棺椁的。 这座墓到底有多大,墓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我发现绕了一圈之后,还是回到了这个最基本的问题,如果再找不到线索,恐怕我们即使出去了,也要一直被墓的阴影笼罩着,像人影一样,一辈子也离不开这里。 我又将尸骨身上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我暗骂一句,决定还是继续走。我不能让这些细枝末节继续占用时间。 专心点,我对自己说,专心你最核心的目的。 我再次沿着河岸边的路开始走,如果刚才的鬼打墙是那个小鬼搞的,现在我已经发现了它的尸骨,按理说应该不会继续被困了。 我照旧在树根上刻下数字,尸骨被发现的地方附近,我上次刻的是“8”,这次我便从那开始重新刻,用的是我的生日,先刻了个“1”。 我一步步走着,心里其实有些急切,仔细地看着路,生怕错过可以离开这个循环的岔路。 然而每走十步,焦虑就加了一层,我每次要刻的时候,都能看到上次刻的数字,也就是说,我一直在原来的路上。 眼看着只剩最后一个数字了,我大感不妙,又走了几步,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我走到准备刻数字的地方,十分眼熟,那白色的丝网还留着,旁边的树根上就是那个“8”。 但是,尸骨不见了。 几分钟前,我亲手弄下来的那具尸骨,就在我绕了一圈回来后,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一瞬间我真的怀疑刚才是产生了幻觉。 接着我又发现,尸骨虽然不见了,那些白丝还留着。我又用刀弄了一些却发现这些丝有了异样,不再是干脆的,却是黏糊糊的,白色的粘稠的一片。 谁他妈的刚才在这撸了一管?并不是我,我感到十分荒谬。 我蹲下来又去观察刚刚尸骨趴过的地方,似乎有一些拖拽的痕迹,冲着水的方向。 是河,河里有东西。 我刚要去查个究竟,忽然被一股怪力撞了一下,接着就掉进了河里。 河水冰冷刺骨,我僵了一瞬。 我操,我心说,怎么都他娘的跟说好的不一样。 第53章 转机 我定了定神,憋住气,五感回归,看到有个庞然大物朝我扑过来。 装着手机的防水袋我一直牢牢拴在手腕上,我知道在这种阴暗的地下,光的重要性甚至大过我手里的刀。在水下虽然光照范围更小了,我还是能看到朝我扑来的东西张着一张很大的嘴,嘴里的牙是倒的,跟鲨鱼的牙一样。 我抡起刀挡了一下,刀刃直接砍在它的嘴上,这东西吃痛,猛地甩动脑袋,我死死地攥着刀把,整个人都跟着被甩了一下,它的力道特别大。 这下离得近,我看到这东西长得像是条大鲶鱼,长期生存在黑暗的地下,眼睛已经退化,是两个浑浊的球体,嘴边有两条长长的须子,甩起来跟鞭子似的。 这是人影养的宠物?看这长相,应该对他口味。 我听说过一种巨型鲶鱼,据说是习惯了吃腐尸,就长得特别大,而且喜欢攻击人类。眼下这条,我不知道它是从哪来的,但显然它对我很感兴趣。 它再次甩动头部,把我和刀都甩出去,接着立即发动第二次攻击。 麻痹,我心说,我他娘的对你没兴趣啊,不约! 别看鱼类没有手没有脚,在水里,最好别低估它们的灵活性。 还好我早有准备,这次我一把就把我背的背包塞进了它嘴里,然后抓住了它的一条须子,跟钢筋一样硬,还很滑。另一只手使足了劲把刀往它肚皮上捅,那应该是它身上最软的地方。 结果这大鲶鱼猛地一翻身,我的刀就插进了它的背上,位置很偏,估计伤不到要害。但这一下,明显把它搞怒了,我感到脸上忽然火辣辣的疼。 妈的,我暗骂,我让鱼的鳍抽了一巴掌。 大鲶鱼在水里翻了个大滚,我倒是借机把脑袋伸出水面换了口气,紧接着又被它带进水里。我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紧紧握着刀把,同时努力调整身体,于是几乎是骑在了它的背上。这种东西报复心理很强,我要不弄死它,它绝对会弄死我。 我俩体型其实差不多,我比它高点,它比我胖点,我死死地抱着它然后把刀使劲往里捅。我俩就这么在水里扑腾,我体力已经快到极限,最重要的是肺里的空气不多,打持久战对我很不利。 我估计了一下时间,想把刀拔出来,但是似乎卡住了,我没有力气,于是撒开了刀把。我在微光中看到大鲶鱼又扭了几下,然后我就看不到了。 我憋住气,打算游上去,我需要空气。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在我摆脱鲶鱼的刹那,忽然又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拖住了我。 这种力量跟刚才的不一样,是无形的,但确实有很大的一种吸力,将我向更深的水里拉去。 我拼命地向上游,但无济于事,我明显感到身体被向下拉拽,接着就被一股强大的水流冲了一下。 我惊讶地发现,这条河非常奇怪,表面上是一个方向的水流,而河里面,到了一定深度,又是另一个方向的水流。 而且这股水流更加强劲,也更浑浊,我被卷入其中,根本无法挣脱,不知道要被冲到什么地方。 我又想到人影的“预言”,难道他指的活路是这个?直接被水从地下河道冲出去,跟坐过山车似的,好像很过瘾啊。 我忽然感到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有力气,只剩脑子还能想事情。 我的脑子里在说,想办法,否则会死。 没有想到办法,我知道背包没了,腰上还有一把刀,就这些,然后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这种感觉,可能比较像是在洗衣机里被狂洗了一段时间,我感觉五脏六腑都颠了个来回,身体也不断地撞到河底的沙石。 好在这个时间非常短,在我晕过去之前,我感到水流慢了下来,然后身体忽然悬空了,脑袋也露出了水面。 在我被冲出去的瞬间,我用了最后的力气,把刀插进了岩壁里。 大白狗腿是把好刀,主要是硬。 我借着刀固定住了身体,等眩晕感过去后,我听到了隆隆的水声,像是个瀑布,我似乎挂在了一条瀑布上。不时有水花打在我的脸上,水流冲在我身上。 我的脑子里闪过一句诗:飞流直下三千尺。 我他妈的不要落九天啊。 一点也不美,那得有多高,掉下去不得摔得连亲妈都不认识。 我心想庐山瀑布毕竟也是世间罕见的,这山沟里的地下瀑布不可能有人家那么高的落差,摔就摔吧。 我虽然不想掉下去,可似乎也爬不上去了。 我握紧刀,心说别跟刀分开就行。白狗腿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它有点太锋利,势如破竹,从岩壁中划了出来,我掉了下去。 我还没调整好入水姿势,就一下摔在了河滩的沙泥里,我这才长舒一口气,原来不算高。 四周仍旧没有光亮,看来想出去没那么容易,我只是被那股逆着的水流,冲进了另一个空间。 我支撑着坐起来,全身上下都一阵酸疼,大腿的伤口已经麻木了,我试着动了动,倒是还能动。 一时还没力气站起来,我爬了爬,离水远些,似乎是到了岸边。 我缓过来,开始思考。“瀑布”其实很蹊跷,我虽然暂时看不到全景,但听水声就知道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不只我掉下来的这一条。依照这个地方的地质特征,出现这种地下瀑布群的可能性很小。 我只能想到一个最为可能的解释,这是人工造就的。 水脉是陵墓重要的风水元素,活水更是难得,但一旦布置得巧妙,就能形成非常好的“势”。按照我和闷油瓶之前推演的这座陵墓的规模,还有这么个水脉汇集的瀑布群,不算出乎意料。 地宫中的水,离棺椁不会远,我知道我现在是渐渐接近这个墓的中心了。 我抹了抹脸上的水,心下忽然一凉,我再一模手腕,防水袋果然不见了。刚才那股洗衣机一样的水流太强劲,把手机甩没了。 我失去了光源,不由得有些懵。 我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只能从水的回声判断,这里的空间似乎不小。 这个做法可能有些冒险,但我急于验证,于是我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声音回荡着,像是对着山谷喊一样。 难道我已经在外边了,因为是夜里,所以没有光? 这么想着还有点激动,我摸索着又爬了几步,但是摸到的仍旧是砂石,似乎还是河滩,连根草都没有。 有点自欺欺人了,我心说,就算是晚上,好歹还会有月亮跟星星,我抬头看,还是一片漆黑。 总不会是我瞎了吧,我又冒出这么一个想法。这里实在黑得太均匀,我连个验证的办法也没有。 我坐了一会,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也镇定了,心里很清楚,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我都不能坐着干等。 因为什么也看不到,我选择了继续爬,可能很狼狈,但是我得靠手的触感辨别周围的事物。 渐渐的,我感到手底下的地面不一样了,我摸到了干燥的土地,然后是大块的岩石。 岩石有很多,是排在一起的,我顺着它们排列的方向摸了一会,发现似乎是什么建筑的基石。 这算是预料中的发现,也是我想要的发现,我拔出白狗腿,打算用它往上爬。 我的手已经被磨的都破了皮,细微的痛感不断从手上传来。我把刀插进一处岩缝,然后支撑着身体向上一跃。 这下很出乎意料,我没扳到什么,身体反而由于重心的改变翻了下去。 我抱着头摔进了刚刚摸到的岩石“围墙”的里边。 原来这不是基石,而是一圈“护栏”。 摔进来我就感到腰上一下钝痛,不是摔的,而是什么东西戳的。 我摸了上去,是一个长条形的东西,这个感觉太熟悉了,是人或动物的骨头,再往旁边一摸,果然还是,这次摸到的似乎是肋骨。 不知道还是不是张家人,我下意识地去找手骨,想摸摸看有没有奇长的双指。可当我去找时就发现,我这下似乎是无法辨别了。我触手可及的范围内都是尸骨,实在太多。 我又向前爬了几步,还是一样,手摸到的地方,全是骨头,我根本分不清哪块骨头原先是人身上的那个部位。 但头骨还是很明显的,我随手摸的这几下,就摸到了好几个骷髅头,这里简直是个骷髅坑。 我冒出了冷汗。 他娘的,我心说,我估计会留下心理阴影,以后都不敢摸别人脑袋。 我硬着头皮继续摸别人的头骨,很快我在成堆的尸骨中捡起一个东西,是金属的,可能是青铜,但是好像烂得太严重,我摸不出上面的花纹。我继续翻找着,渐渐发现还有很多,几乎每个骷髅头的附近都会有。 这是这些人生前戴在脖子上或头上的,某种身份的象征。 我知道现在身处什么地方了,是殉葬坑。这些人,都是陪葬的奴隶或者战俘一类的人。 殉葬坑一般在陵墓的两侧,我估计顺着走,就能走到地宫了。 我刚要继续,眼前忽然亮了起来。 没有很明亮,是那种微微的光,而且我立即分辨出,光源是在我身后。 我脖子上的汗毛立马就竖了起来,我不知道是该庆幸原来我没瞎,还是该警惕,这里黑灯瞎火的,怎么会忽然有光出现。 难道是闷油瓶他们! 大概是出于对这个想法的条件反射,我转过头去。 我身后不远的地方,忽然冒出一团光,绿莹莹的,除此之外,我没有看到别的。 那光似乎还一跳一跳的,分外诡异。 第54章 光 我静静的盯着那团亮光,过了好一会,它没什么变化。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词:鬼火。 鬼火不是鬼,但是和尸骨有关。人体里含磷,一定的条件下,就可能产生一种会自燃的气体。 我的周围有那么多的人骨,碰巧撞上似乎也不难解释。 这么一想,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便超那团“鬼火”走了过去。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处尸骨上冒着火光。 这点火光不大,但是对我来说,就可能是救命稻草。 我从骨头堆里拔出这根燃着“鬼火”的骨头,我举着它,就好像在漆黑的宇宙中,举起一颗星星{原著}。 我靠着这点火光,很快确认,我刚才的推断都是对的。这里的确是一条人殉坑,满地的骷髅。而且很宽,也很长。坑的两边都是大块的岩石。 我爬上里侧的岩石,火光照到的范围内,仍然什么也没有,我决定继续沿着坑延伸的方向走。 动身之前,我得解决照明的问题,光靠这一点磷火,是撑不了多久的。 我拿着它低下头,打算从这些死人身上找找能用的东西。 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尸骨脖子上戴的东西,这下看清了,是个金属的圆盘,之前应该有绳子串着,绳子早烂了,只留下一个圆孔。上边的花纹也已经看不出具体样式,但是我看到了蛇头戒指上的那种波浪一样的线条,它们之间是有关联的。 我又从口袋里掏出之前捡到的,对比一看,就发现是一样的纹路。 图案可能是某种信仰或图腾,我不知道它具体的含义,但是可以推想,它很重要。 这些死人身上都有衣服,基本都已经烂掉,我又捡起一根骨头在他们身上拨来拨去,没烂的基本都是金属质地的。有一些类似武器,像刀或者剑。 我一连“搜刮”了七八具尸骨,终于找到了一块球状的石头,石头虽然没有那些金属值钱,但是此刻却是救命的。这不是普通的石头,是一块燧石,也叫火石。 我又在发现燧石的地方附近翻了翻,果然找到了一块有一些弧度的条状金属,是火镰。 这两样东西,古代人用来生火。 看来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想到能生火能照明,我立马振作了很多。 我从尸骨的身上扯下一些没有完全烂透的皮革,然后缠在一条我使劲掰了掰感觉还挺结实的腿骨上,做成了一个简单的火把。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部分,生火。 古人用燧石和火镰生火,还需要“火绒”来引火,火绒我是肯定找不到了,烂得太快。我抹了把汗,开始在我自己身上找。 我实在怀疑,闷油瓶把这个外套留给我,是不是有未卜先知。我先是在口袋里发现了能亮的手机,这会儿竟然找到一根烟。 那是前几天在婚礼上,他从老四那断下来的本该给我的烟。 闷油瓶不抽烟不乱丢垃圾,真是好习惯。 本来沾了水,这会已经晾干,我把烟纸剥下来,琢磨着总比那些沾满了灰土和血污的烂皮革要好点一些。 我把“鬼火”骨头小心地放在一边照明,拿起火石和火镰,让它俩反复摩擦生热,再用火镰猛击火石,这都是我之前在书里或者电视上看到的,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当下的条件下有没有可操作性。 我一边生火,一边忍不住又想到闷油瓶他们。 刚才想到,就停不下来。 小花一开始帮我分析计划的时候就说过,我这个人,情绪是软肋。 我容易焦虑,容易担忧,因为我总想着自己的事不要牵连别人,已经牵连别人的事不要害了别人。我希望一切结束,所有人都好。 其实即使他不说,我也知道,我那个计划一开始,跟我有关系的人,就都已经在局里,敌人和朋友,我想不想牵连,他们都被我牵连了。 你得把情绪冷下来,才能继续。小花这么说。 后来事情终于结束,我终于把那个句号画圆,整个人的精神像是被抽空了。这几个月缓过来,好不容易有点兴致来参加婚礼,结果差点变成葬礼。 我忍不住担忧闷油瓶他们那边的状况,老四在的石棺那时候肯定有什么不对,而闷油瓶把我推下来之前,至少是被虫子聚起来的旋风撞了一下,还有胖子,如果石棺有问题,那胖子那会不会也出了状况,没出状况的话,空气又够不够。 我的手表是防水的,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了。 在这个斗里,多呆一分钟,都有无数的变数。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往坏的方向想。 然后我闭上眼定了定神,再睁开,眼前一片火苗跳跃起来。 我举着这个简陋的火把,沿着殉葬坑继续走。不知道是忧虑还是紧张,我的心跳很快。 我正在接近陵墓的核心,它跨越了千年,还藏着一个古老的秘密。我要从它里面找到我们出去的办法。 我又走了一段路,脚下都是骨头,走得磕磕绊绊,但是一直没有停。 这里太大了,似乎没有尽头。 不会又是鬼打墙吧,我叹口气,心说不会的。其实刚才也不是真正的鬼打墙,我是陷入了一片环形的区域,也是人为利用周遭特殊的环境特意营造的。我缺人手也缺照明,所以一时没有破解,但是水里是不同的,水是活的,所以我被水冲了出来。 人殉坑是平直的,如果这是我没有感受出来的弧度,它恐怕要圈出一个省,那太夸张了。 我又向前走了一段,几乎要放弃这条路时,忽然在火光中看到一个石门出现在眼前。 石门两边没有围墙,突兀的立在人殉坑前,和坑的走向是平行的。这不是普通的门,而是一种象征,类似棂星门。 古人祭祀,要祭天田星,天田星是二十八星宿之一龙宿的左角,因为角是天门,门形为窗棂,故而称门为棂星门。中国古代的宗庙多有棂星门,是木质或者石质的建筑,像牌楼一样。 我眼前的这个不是棂星门,但是可以推测,也和宗教、祭祀有关。 我走到石门前,门柱很高,上面刻着简单但十分大气古朴的图案,似乎是日月星辰。 我又仔细看了看,有点没底,还有些雕刻的造型和样式,我从来都没见过。 我辨认了很久,似乎是一种鸟类,但具体是什么鸟,我就认不出了。一般古代人崇拜的鸟类图腾,就是凤凰,这只怎么看也不像是凤凰。 我觉得得找本《山海经》查查。 还令我在意的是,石门上挂着一些东西,我刚开始以为是奴隶的尸骨,但仔细看发现不像是人类的尸骨,体型比较大,像是鹿,还有对角。 这是祭祀用的,我基本认定,而且阵仗还不小。 我又绕着石门走了一圈,觉得这个门的方位很奇怪。一般陵墓中的门都是在中轴线上的,这门怎么在殉葬坑前。这种设定不太符合我脑子中既有的认知。 我刚想着要不要爬上去看看,就见一侧门柱上,似乎有一块凹陷。 位置比较高,我从殉葬坑那费了好大劲才搬了块石头过来垫着,这才把手扒上去。 凹陷不只一块,更像是一条凹槽,我伸手进去摸了摸,立马兴奋起来,是油膏。 我先用白狗腿在里头搅了搅,已经变硬了,不过也许还能点。我立即把我自制的火把伸进去,过了一会,凹槽里的油膏烧了起来。 古代祭祀一般都少不了用火助势,这座石门上有专门燃火的凹槽,又帮了我一个忙。 火势渐渐变大,很快我就看到,这条燃火的凹槽联通着另一侧的门柱和门梁。 火光中整个石门都亮了起来,门柱和门梁上的雕刻,也在火光中映照得鲜明,那些日月星辰仿佛都有了光辉。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门上的凹槽竟然延伸到了地上,我的脚下亮了起来,火光笔直地朝着与人殉坑延伸方向垂直的方向渐渐生长过去。 我跳下石头,去追赶火光。 这个场景很有意思,我追着火走着,就好像我踩过的地方都因此亮了起来,这他娘的是神仙才有的待遇吧。 可同时,我也知道,这个场景十分诡异。在这片似乎没有边际的黑暗里,不断燃起的火光,像是有生命一样的在地上蜿蜒爬行。 没多久,大概距离人殉坑已经有十来米的地方,我眼看着脚下的火光骤然分成了两股,分别沿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各自延伸开来。 同时我看到,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台。 我看到它的瞬间,非常惊诧。 接着我看到火光是沿着高台的侧壁延伸的。 我立即意识到,火将会围绕这个高台逐渐蔓延过去,等待凹渠中的油膏全部燃起,我将会看到这里的全貌,我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画面,但无疑将是十分震撼的。 眼前这个高台已经率先让我目瞪口呆了。 高台不算太高,这不是我惊诧的地方,给我视觉冲击的是它的颜色。 火光的映照下,它的表面浮动着幽幽的绿光。 我的视野立即被它填满,晶莹剔透,荧光闪烁。而绿光随着火光生长,也在渐渐向四周的黑暗深处延伸,扩散。 我几乎看呆,这样的场景给人的直观感受,无疑是美的。 但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样的气氛下,我只感到周身都冒了寒气,这颜色实在太妖异了。 我回头去看此时仍燃着熊熊火光的石门,它开启的竟然是眼下这般场景,这种颜色让我感到非常不适。 我再向两侧看去,火还在向远处不停的延伸,我能看到的范围内,都是莹莹绿光。 我揉揉眼睛,贴到高台上去仔细看,认出这是绿色的琉璃砖,质地上乘,非常罕见,而且还这么大一块。 我退了几步,发现火已经延伸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了,我需要换一个视角。 我爬上高台。 放眼望去,两侧都是逐渐生长的幽幽绿色。 我不知道它们将要延伸到什么地方,是通往地狱还是天堂。 我脚踩着这片异光,恍惚起来,仿佛自己也被融进了它的颜色里。 第55章 闪回 我抬手抽了自己两巴掌,又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没有大的改变,它仍旧真切。 但是我注意到,光好像蔓延到了它的边界。 不是火光停止了延伸,而是我发现它们延伸到某个地方,换了方向,两边几乎同时如此,向着与刚刚线路垂直的方向继续下去。 我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不敢轻易移动脚步。 很快,两侧几乎又是同时,火光中都逐渐出现一个石门,看形状,与我刚才发现的是一模一样的。 火光窜动,我等待着它再次生长到一个边界。没多久,两股火光再次转折,开始向彼此的方向,它们之间的中点上奔去。 最终,两股火光汇合,火光汇聚成最后一个石门。 我低头看去,脚下的绿色琉璃砖终于完全被照亮,是一个方形的高台,四边的中点上各有一个石门。 火似乎越燃越亮,火光的映照下,琉璃砖的莹莹绿光,也形成一个方形。 这样的建筑风格,绝对不是陵墓,我想到在北京时跟胖子去逛的地坛,这里似乎更像是方泽坛。方泽坛是为祭祀而修建的,对比一下,再联想到那四个很像是棂星门的石门,我基本可以确定这里也是一个祭坛,一个规模很大的祭坛。 我向周围望去,围绕祭坛一圈的火光几乎可以照亮整个空间,我终于看到这里的全貌。 空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可以说是开阔。一面是我摔下来的地下瀑布,其他边缘则是山体的岩壁。 我刚刚的视线一直集中在下方,看火光和琉璃砖台,现在抬起头,不由得惊叹。 岩壁上是大幅的壁画,几乎铺满了我目之所及的全部地方。 这些壁画色彩丰富,色泽也很亮,就像是刚刚画上去的,我还从来没见过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壁画。按理说这里水汽不少,虽然没有风吹日晒,但是这种自然条件绝对不是适宜保存壁画的。难道真的有壁画专用的隔离层? 我一时没有脑子去猜,壁画上的颜色太鲜艳,立马把刚才单一的绿光给比下去了,我现在眼前是五颜六色的,几乎要看花掉。 火光又不像是白炽灯一样稳定,火光每一次晃动,我都仿佛看到那些七彩的壁画活了过来,那些色彩也在我的眼前跳跃。 铺天盖地的,让人眼花缭乱。 我定了定神,朝壁画的方向走去,壁画是陵墓里的百科全书,几乎是蕴含陵墓信息最全面的部分。 我走向壁画,再次感到有种被各种色彩包裹的眩晕感。 可我看了几眼,忍不住感叹。 这他娘的是个很难懂的艺术流派啊。 岩壁上的壁画,首先给我的感觉是色彩丰富,这也有些影响我辨别壁画上的内容。可我辨别了一会,就发现,不管什么颜色都难认,这画得是什么牛鬼蛇神。 一般陵墓里的壁画,都会描述墓主的生平,或者刻画墓主死后将要前往的极乐世界。 我想了想,也许是因为这里本来就不是一个陵墓,而是一个祭祀的场所,所以壁画的内容不是我以往见到的种类,却是一些我很难描绘的场景。 我沿着高台的边缘走了起来,边走边仔细仰头看壁画,试图从里边挑出一些熟悉的元素。 很快,我就发现,我之所以一时认不出来,是因为它太大了。我的眼睛只能看到一部分,离近了根本装不全。 我后退一定的距离,尽量既保证可以看得见又可以看得多,这下眼熟的图像出现了。 我也预料到,壁画里一定会有那个蛇头。只是这次,不仅有蛇头,还有蛇身。 蛇是很多文明、很多民族都信仰的图腾,传说女娲和伏羲都是人面蛇身,人类的祖先就是蛇。 壁画上有两条巨蛇,几乎环绕了岩壁一周,它们的造型是对称的,围绕着岩壁,然后头对头汇聚在中央。 蛇身呈“S”型,只要沿着蛇身去看,就能从那些色彩中把它剥离出来,曲线很鲜明。 而这两条蛇的蛇头是不同的,一个是老四手里戒指上的蛇头,另一个则是我现在手里这枚,更像是人头的“蛇头”。 我再去辨认蛇身以外的部分,发现这两条蛇,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图腾,如果它们是古人信仰的神灵,似乎掌管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当下的状态,很像是小时候在看图说话,顿时觉得自己想象力很匮乏,要是胖子,这会儿应该可以给我讲一个很完整很丰富的故事了。虽然他说的不一定都靠谱,但是很有启发性。 要说我的强项,应该是分析,和对信息的整理。 我仰着头,去看那些壁画。 人头蛇的那一边,蛇身以外的部分绘制的,好辨认一些,似乎都是一些野兽和人类。 野兽长得很凶残,可能也是加入了人们的想象,我无法确定具体是什么动物,但是可以想到相近的,比如鹿、熊、虎之类的。而那些人类,也都穿着奇装异服,戴着奇特的面具,面具上也是野兽的脸变换来的图案。所有的人和野兽,追随着巨大的蛇前行,他们都严阵以待,不知道准备走向一个怎样的世界。而岩壁本身有弧度,拱形向我这边倾斜,就像看球幕电影似的,我看着看着就有种它们会掉下来的错觉。 再看蛇头蛇身的那一边,就不太好描述了。我对壁画的研究不多,要说整体的印象,就是一个很意识流的画面。不过古代人民即使是脑子中很缥缈的概念,也多会选择用具体的形象所表现,所以只要再去挑熟悉的部分,再发挥发挥联想,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这边的世界,好像是比那边更加“美化”的景象。比如这边的鹿,有翅膀,这边的人,也是飞翔的姿态。 可能是天堂。我想到天使的形象,光圈加翅膀,我的耳朵里响起了哈利路亚。 最后一部分,是两条蛇的身体共同“搭建”的部分,也是最难懂的部分。 我凝神看了好一会,也不得要领。 如果按照整体画面结构去分析,这个部分应该是与两边都相关的,毕竟位于中央,还是两条蛇神共同“守护”着的样子,应当是整幅壁画中最重要的部分。 可我看着,总觉得眼睛无法找到一个焦点。 看着晃动的火光,和晃动的色彩,我感到头突然晕了起来。 完了,我心说,这里大是大,也架不住火这么烧,我是不是缺氧了。 很快,头晕变得越来越严重,接着是想呕吐,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模糊。我感觉身体像是晃得厉害,不得不坐下来。 我低着头想缓解头晕,看到脚下仍旧是发着绿光的琉璃砖,可能刚才看得太专注了,那些画面留在了脑子里,我不管看向什么地方,好像都能看到蠕动的蛇身,还有戴着夸张面具的人。 我立即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心脏开始狂跳。 不仅是生理上的不适,更是心里发慌。 我忽然意识到,这壁画有问题。 我猛地抬头,一瞬间,似乎和那两条巨蛇对视了一般。接着,不管我怎么转动视线,都觉得它们在盯着我。而壁画其他部分的东西,也都突然活了过来,我仿佛能看到长着角的鹿一样的动物在奔跑,那些戴着面具的人在行走。 错觉,我心说,一定是我看久了加上火光的抖动使我看花眼了。 但是中间那一部分我没有辨认出来的壁画,我敢肯定它出现了变化。 好像颜色更暗淡了,忽然没有了那种鲜艳的样子。 这不是正常的现象,无论是壁画突然出现变化,还是我当下看到的这些东西。 这里的环境近千年来都没有改变,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吸了点氧气,呼出了一些二氧化碳,就改变了它的状态,使得壁画颜料挥发或者突然氧化。 而且只有中间部分,不是所有的部分。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我不敢再看,只能闭眼思考。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糟糕。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种厉害的机关,但我能确定,我中招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开始的,我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同时我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样的场景。 这也是错觉,我又不是闷油瓶,我跟这里是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冷静,我心说,必须要冷静。 冷静个鸡巴。 我扯着嗓子又吼了两声,震得我自己耳膜都疼,又拿起白狗腿。 妈的,我暗骂,以前自残得太随便了,现在都没地下刀了。 我在手心里又划了刀,疼痛非常真实,并且终于让我清醒了一些。 我开始仔细回忆,想我知道的,可能与这里有关的事情,是不是以前在那些幻境里看到的相似的。 几年前,我开始接触蛇毒之后,就有意无意地获得了很多在中国历史长河中,十分古老而晦涩的秘密。即使只是秘密的残片,也足以令人震撼。 后来我为了把它们完善,主要是找出和我经历的那些事有关的部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窝在小花家里的一个密室中,成天对着一些天书瞎琢磨。 那些都是古籍,不知道小花从哪里收集来的,我没多问。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古籍几乎和黑毛蛇的费洛蒙一样,记载的都是相当原始的信息。 剥丝抽茧,脑子里那时候存储过的一些信息好像突然活了起来。 头晕的感觉渐渐消失,我站起来决定再去辨认一些东西。 不得不说有时候自我心理暗示还是挺强大的,我感到有头绪之后,再睁开眼,好像那些牛鬼蛇神就不那么狰狞了。 可看到壁画中间的那团一直像是裹在雾里的部分,我又冒了层冷汗。 它几乎不见了。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种悠远的号声忽然响彻在这个地下世界。 声音环绕在我的四周,我辨别不出方向。 但我记得它,是悠扬又低沉的鹿角号。 瞬间,我被拉回到了长白山腹内的那道门前。 第56章 幻影 鹿角号响了一声就不再响,但是回音还隐约在回荡。 接着,我看到了我的脚下腾起淡蓝色的雾气,雾气缓缓上升,很快将四周的火光遮蔽。 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个场景我梦见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惊醒,一身冷汗。 我向雾气深处看去,排成列队的阴兵们,正向我走来。再转头,哪还有什么地下瀑布,分明是打开了一条缝隙的青铜巨门。 是幻觉吧,我疲惫地想。 如果我之前的十年是真实的,那现在一定是幻觉。 我不可能又回到了那里,跟青铜门有关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不仅我这样确定,闷油瓶、胖子、小花他们,都能确定。 除非,他们都是我的幻觉。 “你以为是幻觉?” 有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耳朵边。 我猛地一惊,心中累积的焦虑和恐慌一下爆发出来。 淡蓝色的雾里,在我的面前,出现有一个人的轮廓,而且我非常熟悉。 我仍然确信这是幻觉,尽管手开始发抖,脚迈开步子像是踩在棉花上,我还是朝他走过去。 雾气横在我们之间,我渐渐走近,“他”的样子渐渐清晰。 我们对视着,看着彼此,也像是看着自己。 我眼前的人,跟我一模一样。 一样的穿着,一样的伤,连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我抬起刚刚划破了的手,那人也一样抬起手,手掌也有一道划痕,还在流着血。 “我操。” 我得说话,这样能感受自己:“难道不是幻觉?” 这里有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我,却没有跟我一样说话,他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了。 我忽然意识到,他不是我,而是在模仿我。 他现在的表情才是他真正的样子,我也是熟悉的。 “张海客?”我问他。 他笑了笑,眼神变得锐利,他不再模仿我,改变了自己的姿势,看起来很随意的样子,然后对我道:“好像很久没见面了。” 我看着他,觉得很荒谬,也很诡异。 他一定是我的幻觉,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幻想出他的目的是什么。 “怎么是你?”我很无语,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我幻想出来的张海客也看着我,似乎在揣摩我的心思,然后他说:“你要死了。” 哦,原来我是幻想他出来提醒自己现在很危险,很不安全的。 我朝他笑了笑:“不会的,经常有人跟我这么说。”我看着手掌,“我死前的幻觉,怎么可能是你。” 这个场景又是熟悉的。 在几个月前,也是在那道门前,我幻想出了黑瞎子和小满哥。 他们是我在意识模糊、差点因为低温死掉的时候,幻想出来的“救星”。 我后来也时常想起那段幻觉,或者说是梦。那也是我的恐惧,我的担忧,我十年以来心底最深的绝望。 但归根到底,他们只是我幻想出来跟自己对话的形象。 他们终究,还是我自己。 我眯起眼打量眼前的张海客,他也是一样。 “你从瀑布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你失去了意识,血流了太多,没有止住。”他说。 张海客的语调很冰冷,我觉得我听到应该紧张一些,毕竟是要死的人了,但我的心里十分平静。 “回答我。”我不想知道会怎么死,我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我为什么会看见你。” 我可以幻想出任何一个人,闷油瓶,胖子,老四甚至是人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此刻都比张海客让我更想见到。 如果非要是张海客的话,那只能说明他,或者说我自己,有比说遗言更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 我想到他的身份,心里的平静突然被打破,开始不寒而栗。 关于张家吗,还是关于闷油瓶。 张海客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道:“你想见的人,很快就能见到了。” “什么人。”我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 张海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这里是他的终点。” 是小哥,我很确定,一定和他有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确定是幻觉的关系,我的焦躁变得很不想控制,我几乎是听到的瞬间就揪住了张海客的领子。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开始发抖:“怎么回事,这里到底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张海客没有任何反抗,一点不像是他该有的样子。 我的幻觉出了问题,我开始怀疑,能不能听到想知道的事情。 张海客掰开我的手,我没有任何感觉,但是手被掰开了。 我们对视着,我的焦躁被压制住,转而变成徒劳的担忧。 张海客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这是他跟我最大的不同。 “你来仔细看。”张海客转身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兵们指去,“他们是什么。” 我看向那些阴兵,蓝色的薄雾渐渐散开一些,我看到了一支浩大的队伍,但不是阴兵。 他们不穿铠甲,穿着暗色的长袍,不是马脸,而是戴着像是壁画里的那种面具。 他们浩浩荡荡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我向他们的脚下看去,只有模糊的雾气。 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们已经快要走到我们面前。 张海客说:“他们看不见我们。” 我心说看不见你是正常的,你是幻觉。那我呢,我自己难道也是幻觉吗,还是他们才是幻觉。 我的身体疲惫至极,身上的大小伤口已经麻木,我看向自己的脚,也和他们一样。 我动不了了,也不想动,全身的感官只剩下眼睛可以看。 我看到他们走到了我的面前。 走在最前边的一个人,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的袍子颜色要特别一些,面具上的花纹也更加繁复。他手里握着一张弓,背上背着几支箭,箭羽是长长的鸟类羽毛。他的腰间系着一圈红色的丝线,很细,不像是绳子,但红色很清晰,很艳丽。丝线从他的腰间伸展出去,到后面人的手中,他们之间靠着这些丝线相连。 领头的这个人率先走过来,他穿过了张海客。 两个人一瞬间都像是变成透明的,彼此分不清楚,然后又瞬间分离,就这么错开。 我看着他走向了我,我还是下意识地让了让。 他从我的身边走过,我看到他的袍子上,细密的刻着和女粽子敛服上一样的字符。他的脸完全藏在面具下面,我连侧面也没看到,我们也擦肩而过。 我看着他走远,莫名地感到头皮发麻。 我再转过头,后边队伍中的一个面具脸就扑到了我的面前。 张海客说的对,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也感受不到他们,我只感到眼前暗了一秒钟,就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幻象相互穿了过去。 张海客示意我跟他向琉璃转台的边缘走,我跟上他,然后和他一起,看着这支队伍渐渐走向琉璃砖台的中央。 领头的那个人,拔出了背上背着的箭,搭在弓上一支,然后向着一个方向射了出去。 那支箭只在我的视线里停留了一瞬,就不见了,坠入远处的光芒或者黑暗里。 他又接连射出后两支箭,然后放下弓继续走。 “那是亡者的引魂箭。”张海客忽然说,“他们在进行一个送葬的仪式。” “送葬?”我很意外,“我还以为是祭祀。” 张海客继续道:“也差不多,可以这样理解,送葬是最终目的,但是之前,也就是他们现在做的,的确是祭祀。” 这样的对话很有趣,因为张海客是我的幻觉,可我却猜不出他说什么。 我继续问:“壁画到底怎么回事,上边画的是什么,他们吗?” 张海客转头看了看壁画,中间的部分已经不见了,只剩一片岩壁。 原来他们是从壁画里走出来的,这可能是聊斋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张海客道:“看到的,不一定真实。” “我知道。”我冷冷地看着他,“比如你。” 张海客摇了摇头,他指着祭祀的队伍:“我不重要,你来看他们。” 张海客的声音还在继续,他连嗓音都是和我一样的,我分不清是他在说,还是我自己在说。 第57章 起灵 几年前,我开始用鼻子读取黑毛蛇的费洛蒙,得到了很多信息。这些信息上下跨越了三千年,信息量庞大到我读过了它们,仿佛自己也活过了三千年。 它的副作用是非常可怕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分不清幻境和现实。在幻境中,还有我自己加入的幻觉,在现实里更是常出现幻境中的恍惚感。 黑瞎子说我能从我得到的信息中,分辨出哪怕百分之一,都可以说是奇迹。除去我记录下来的,有大量的信息隐藏在我的记忆中。我看过它们,但是却不记得。 这也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如果我非要记得所有的部分,那我的脑子一定会被挤爆掉。 隐藏着,却不同于完全没有,我虽然想不起我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读到过跟眼前的景象有关的幻境。但张海客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是我幻想出来的,他说的其实就是我那些隐藏的幻境记忆。 它们因为眼前景象的再现,也可能加入我自己新的想象,从我的脑子里苏醒。 一千年前,这里是辽代时期某个部族举行祭祀的祭坛。 这个部族信奉一种宗教,他们举行祭祀仪式,主要是为了祭祀能够掌管人类灵魂的神明。 “如果你刚才仔细了壁画,就能读懂。”张海客在我旁边说着,“那条长着人头的大蛇,是掌管人们肉身魂魄的神,肉身的魂魄和人的生命共始终,人死了,它就离开躯体消失不见了。而另一条,是掌管人们精神魂魄的神,这种魂魄不会随着肉身死去,经过特别的送葬仪式,送入死后的世界。”张海客说道。 “你还挺能编。”我其实听不大进去,“不对,不是你,是我自己。” 张海客看了看我:“随便你怎样想,你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这些一定是我在脑子里整理出的壁画的内容。”我说。我想知道的,明明是另一件事。 我在意的,是张海客刚刚说的那句跟闷油瓶有关的话。 “没关系。”张海客不屈不挠,“别忘了,你要依靠这些信息从这里出去。” 我暗自无奈,为什么会幻想出这个人来给自己解释脑子里收藏过的信息。他是个话痨,而且说起来东拉西扯。 可我也只能安静地听着,渐渐的,好像内心多少平静了一些。 张海客看着那支祭祀的队伍,他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进行仪式的一个步骤。 张海客说:“他们是类似祭司和巫师一样的人,也有特定的称谓,汉语意思就是‘智者’、‘晓彻’。说得再通俗点,你也可以理解成是一类灵媒。他们能够和灵魂沟通,是连接我们这个世界,和亡者精神魂魄世界之间的纽带,祭祀仪式也由他们完成。” 我听得明白,但是我想到了女粽子,它的棺叫作封魂棺,既然要引领亡魂去阴间,为什么要封起来。 张海客似乎听到了我的疑问,道:“但是有些灵魂,那些祭司巫师认为是不详的象征,如果这样的灵魂也进入亡者的世界,那么其他亡灵就会不得安生。” “照你这么说,”我道,“他们凡是遇到一个这样的灵魂,就要修这么大的一座墓来封,封不封得住先不说,光是陵墓的规格,这待遇可比正常投胎的好太多。我去跟他们说,你的灵魂也不详,死了记得来找他们报道。” 张海客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指着领头的那个人:“这一个不同,这里要封住的,是一个祭司巫师的灵魂。他自己可以通晓亡灵世界,人们认为他有很邪恶的力量,所以必须用特别的棺椁,修建特别的陵墓。” “原来要埋的是个自己人,对自己人才有这待遇。” 张海客点点头,又道:“他袍子上的字符和腰上系着的红色丝线,就是为了锁住灵魂的,那些人通过仪式,将他送入棺椁,丝线会断裂,合棺,灵魂就会被永远锁在棺椁内。” 我想到他和女粽子穿的衣服,上面有相同的字符,看来是进这里棺椁的标配。可女粽子又是怎么回事,它也是因为灵魂不详,所以被封住了吗。而如果现在走在前头的那个人,跟它是一样的情况,也要进入一具用八十一道青铜锁链封住的青铜大棺椁吗,那棺椁又在何处。 张海客还没有回答我,我感到脚下的地面一阵震动,接着耳边响起了另一种声音,不再是鹿角号,更像是鼓声。 这种鼓声一开始十分低沉,像是从地下深处传来的,但渐渐变强,开始回荡在上空。 “他们要准备进行最后的仪式了。”张海客说。 我已经失去了兴趣,现在和张海客的幻觉站在一块,像是在看热闹。 我的脑子很乱,这些信息虽然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但是对我的目的没有太多帮助。而且也和我所关注的张家以及闷油瓶的部分没有什么关系,张家虽然留存已久,但是似乎和巫术邪教之类的,扯不上联系。 我开始仔细回想从见到青铜棺开始的种种细节,然后想到女粽子出现的时候,一个违和的地方显露出来。 女粽子出现时,穿着一双三寸金莲。 这座墓是辽时期的墓,这个部族也是契丹之类的少数民族,他们的女人怎么会缠足。 “等等。”我直觉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问道,“青铜棺里的女人是谁,和现在他们要送葬的人有什么关系。” 张海客并不意外我的提问,他示意我朝祭台的另一个方向走去,能更好的观看接下来的仪式,然后道:“除了肉体和精神的灵魂,他们认为人还有一种转生之魂,有这种魂魄才能转生。他们认为那人的转生之魂已经与那个汉族女人的肉身魂魄融合。”张海客看了看我,“说得简单点,就像是鬼上身。他们认为这是他自保的方式之一。所以在这里的上方,修建了一个影棺,将女人活活钉在棺椁里,又在墓室的墙壁上刻下符咒,就是那些血字符,把她和祭司巫师一块埋了。” 没有陪葬品,没有墓志铭,只有坚不可摧的青铜棺椁,和满墓室的咒文。我想到女粽子疯狂撞墓室的墙壁,想要来到这里找这些人拼“命”的样子,可是却没有心思感叹这种信仰的野蛮和残暴,“不用总是说得简单点,我听得懂。”我看向张海客,“张家怎么回事,你知道你们的人来过这里吗。” “你想知道?这部分其实与你没什么关系。”张海客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废话。” 我几乎想和自己商量,可不可以换一个人来幻想。 张海客忽然摊出手,手心里是一枚小巧精致的六角铜铃。 我知道这个东西的厉害,不过我看到这个是被松香封住的。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猜想他不说,可能是因为我自己的脑子中没有这些,所以我幻想出来的张海客,也无法跟我说张家的事。 张海客把六角铜铃递给我,我感到眼前有些模糊,他的轮廓开始融入雾气中。 他指着祭台的中央:“你认得它,是一种标志,你想知道什么,不如自己去看吧。” 我攥着六角铜铃向那边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是从鼓声响起开始,祭台的中央地面上的琉璃砖旋转着像四周打开。这个过程很慢,琉璃砖旋转起来发出的绿光仍有一种妖异的美感,我的眼睛都挪不开。 渐渐地,地上便打开了一个看似深不见底的洞,我看到有什么在漆黑中浮动。 一具通体漆黑的棺椁,缓缓从地下升起。 我已经走到了棺椁的旁边,但是如张海客所说,那些人没有一个注意到我。 棺椁是黑的,可能是乌木,上面也刻满了符咒,和之前的墓室墙壁上的一样。棺椁没有棺盖,我注意到棺盖仍在下面,可能要过一会才会升起来。 即将被封入棺椁之中的那个人,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反抗,他配合着仪式,后面有人走上来,向他戴的面具上涂上某种东西。 是鲜红的东西,跟他腰上系着的红色丝线一样,我猜测可能是血。 很快,他的面具上已经被涂满了鲜红的血液,然后他转过身,刚好对着我的方向,我看到面具上的血印出一张狰狞的人脸,像是我手里的那枚戒指。 所有的一切,都是对应的。 我不知道张海客让我看什么,难道看一个一千年前某神秘部族的送葬仪式吗。 对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还不能确定这些是我根据壁画衍生出的幻觉,还是完全就是我凭空捏造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我能想到,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入葬流程,入棺,然后封棺,然后…… 起灵。 闷油瓶的名字实在太不吉利了,在这种时候想到我忽然冒了一层冷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里是他的终点。” 张海客的话再次响起,我立即回头向刚才张海客的方向看去,那里什么都么有。 与此同时,我听到鼓声骤然变得非常大,震得我手脚发麻,所有的面具下都发出低呼。 最后的仪式了。 我突然开始耳鸣,眼前也开始恍惚,我紧盯着那个流着血的面具,我只能看清它,其它的一切都开始旋转。 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觉得又要晕过去,直到那张面具被缓缓地取下。 那个瞬间,我完全僵住了,所有的感觉都消失,血液都像被冻住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这他妈一定又是一个国际玩笑。 我看到面具下,竟然是闷油瓶的脸。 第58章 心魔 怎么可能是闷油瓶?他娘的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我张开嘴,想叫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或者是发出了声音,但是无法传递给他,他就像是在一千年前的世界一样,我根本没办法阻止这一切。 闷油瓶腰上的红色丝线全部断开,他丢下面具和手里的箭弓,然后朝我看过来。 他的眼神一如往常一样淡然,我绝对认得出这个眼神。 “再见。” 是闷油瓶的声音,非常清晰。我听到的一刻,脑子完全空白了。 闷油瓶说完,就迈进了乌木棺椁里。 我无法思考,只知道我全部的信心都动摇了。无论是不是幻境,眼前的景象让我感到非常抗拒,还有一种崩溃。 反应过来,我已经朝他扑了过去。 可我没有碰到他,我被一种力量拦腰制住,不管我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我眼看着闷油瓶走进乌木棺椁,然后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这时我的身后走上来好几个人,他们是之前牵着闷油瓶腰间红线的人,他们走到棺椁旁,抬起棺盖,盖在棺椁上。 整个过程中,我的耳边一直回荡着震耳欲聋的鼓声和那些人的低呼。 我被人死死地拦着,我开始大吼,拼命挣扎,但是完全无济于事。 他们的动作非常快,闷油瓶就这么在我眼前被封进了棺椁里,随后棺椁又缓缓下降,接着琉璃砖又旋转着闭合。 我的理智拒绝接受眼前看到的任何景象,我也根本无法相信。 一定是幻觉,我反复对自己说。 闷油瓶还在主墓室,就算他也来到这里,也不可能来这么一下,那个人是我的幻觉。 “你他妈拿错剧本了吧!”我大骂道。 还他妈的“再见”? 我认识的那个不会这么说! 心里还是一阵绞痛。 我听到另一个声音在我旁边说:“这里是他的终点,这就是张家的目的。” 我猛地僵住了,再也无法挣扎,是张海客,他又出现了。 或者说,我内心中的恐惧和担忧又出现了。 “改造陵墓只是当年的一个目的,还有一个更加隐秘的目的,这是连他都不会知道的。”那个声音继续道,“或者说,根本不会让他知道。” “他是张家最后一个张起灵,是最后一个掌握张家所有秘密的人。张家的秘密,无法继续传承,也不能继续存留。” “你知道张家为什么一定要守着终极,守着青铜门吗?” 我感到这个声音在渐渐逼近,但他已经不再是张海客。 “那里是张家的源头,也将是张家的终结。就算他能再从青铜门里走出来……” “滚。”我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吼道,“闭嘴!” 他还在继续,我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是我自己的脸,他的眼神非常冰冷,是我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们因为好奇而进入的荒宅,里边却有六角铜铃。进入陵墓,又是张家介入过的陵墓,你们还遇到了张家的守墓人……” 他说得没错,这些都太蹊跷,但我一开始以为是巧合。 “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知道我自己在怕什么。 “滚开。”我再次说,会结束的,很快就会结束的,他说的都是假的。 这样强迫自己想着,我也和他对望,不再吼了,我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这样问他,他却不再回答。 时间像是被静止了,我眼前的景象也全部停住。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一直为此感到不安。 我曾经一直觉得,闷油瓶是一个奇迹,张家是一个特大号的奇迹。但这个词,用在他们的身上,却没有什么好的寓意。 很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甚至过去了几百几千年,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关注的核心是那些谜题,我想知道答案,因为对于“奇迹”那层神性的好奇。后来,我身边的人都被卷入其中,我眼看着他们走进一个又一个我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的结局。比如我三叔,比如潘子,还有文锦、阿宁、云彩、也包括裘德考,很多很多的人。 我慢慢知道,答案已经在这几百几千年之中,永远失去意义。即使我知道了答案,对于他们的命运,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现在,轮到闷油瓶了吗。 忽然,有无数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一同炸开。它们在同时说着不同的事,我没法一一分辨。 我非常疲惫,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幻觉,我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我只能等它结束,我意识到这不是我可以逃避的。 这是我的心魔。 王盟那小子,给我当伙计的这些年,没帮我做成几笔买卖,唯独他对我说的这两个字,倒是让我印象非常深。 我第一次见到闷油瓶朝青铜门走去时,就想冲过去拦住他,第二次,他都没给我机会。 这个人永远走在我们所有人的前边,我知道我穷尽一生也许都无法跟他并肩做任何事。 对于他,和我们之间的联系,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情。 可我又能做什么。 十年来,我越来越明白,即使你拿出能够给予的最好的东西,如果不是对方解决问题需要的元素,那么就算再怎么掏心掏肺,也无济于事。 闷油瓶倒是没有反过来害我,但我可能终究也无法帮他真正改变他的命运。我所做的,也许只是弥补过去,但是对于未来,我们也许终究都无法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这座陵墓中,张家参与的痕迹太明显了,我想到人影被困在这里几十年,还有他对闷油瓶的恨意。他似乎不是碰巧因为拥有麒麟血而被利用,更像是被当作一个实验品。 闷油瓶关于这座墓的记忆恢复得也很蹊跷,而且不同于以往,他想起来的事情,只让我们知道自己正在不断地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 这些记忆真的是他自愿回想起来的吗,还是被什么引导而触发,带着其他的目的。 我想到之前真正的张海客说过,张家人虽然有失魂症,但是有些记忆是伴随终生的。那些是在他们还没有对这个世界产生一个完全的认识之前,被强塞进脑中的。 这样他们才能被张家掌控,自愿履行张家的使命,成为一个真正的张家人。 我忽然有一个让我不寒而栗的猜想,闷油瓶的记忆中,会不会有一些是潜伏着的,需要特别的条件才能触发。而一旦触发,就是要把他引回一个张家人要走的路,比如来到这座墓,做某些事情,然后就被永远地留在这里,像是人影一样。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想了。 这只是一个可能,还没有验证。我再想下去,首先会延长幻境的时间,其次,这种感觉,即使知道是假的,我还是非常不适。 我的眼前又开始浮现很多人的脸,他们的眼神都同样十分冰冷,看着我,像是在等着我陷入绝望。 我闭上眼睛,心说不可能的,老子早就戒了。 你们都只是我自己内心里的担忧搞出来的幻觉。 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没有忧虑和向往。没有忧虑,也没有向往的,是石头。我也当过一段时间的石头,不想再当了。但有忧虑,不代表就无法控制。 我有我的心魔,闷油瓶也有他的心魔。胖子也一样,连老四这次跟我们下来,也是因为他的心魔。 我以前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现在我很确定。 我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一个特别的声音。 “吴邪!” 有人叫我。 第59章 《老宅诡事》番外:意义 安放着青铜棺椁的墓室中,青石板移动的声响戛然而止。 张起灵眼看着吴邪坠入通道之后,立即回身准备防卫身后的人。 果然如他所料,朝他扑咬过来的男人双目血红,行动与那粽子十分相似。 他对于这座墓有一些记忆,也知道这里埋藏着一个与灵魂有关的秘密。但也不由得有些许惊讶,魂魄之说,似乎不只是千古流传的一个说法而已。 抑或是说,有某种方式可以实现那些古籍中所记载的事。 张起灵没有困惑于这其中的关窍,这并不重要,只需要确定,眼前的人此时可能被迫与那已经被割了头的粽子产生了某种联系,就像那个守墓人一样。 张起灵向一旁侧身翻去,躲开了攻击,这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甚至说杀掉他,也不是难事。 但是他不会那样做,何况这个人是吴邪的朋友,也许还有治愈恢复的可能,他就不会选择这个方法。 张起灵几乎是在翻倒的瞬间,便腾身而起,接着用肘部猛击男人的后颈,男人发出一声低吼,随即便不再有动静。 那种联系,虽然使男人激发出身体的潜能,比如爆发出怪力,但他的大脑似乎也被影响,而这种影响是负面的,使人几乎变得如兽类,空有蛮力,却缺脑子。 张起灵站起身,平复了一下呼吸,他抬头看向仍在空中盘旋的虫军,不禁皱起眉头。 这些虫子有问题,它们没有攻击现在暴露在它们面前的人,刚才却追着吴邪。 两者的区别,仍旧是血。 但这次的关键不在于两人血液不同,却是在于有没有流血。 那些虫子盘桓在空中,很快便又四散开来,不再聚集到一处,因为它们失去了目标。 张起灵思索片刻,从背包中取出一截绷带和一团医用棉球,走到墓室一角。先是从手掌中再次挤出一些血液,滴在棉球上,棉球很快被染红。接着迅速将手掌上的伤口包扎并且离开。 他稍等了片刻,那些飞虫没有任何反应,说明麒麟血仍旧有克制它们的功效。 他看向晕厥的老四,这样做有些冒险,但是他需要一个验证。 这次他取了老四的血液,他知道放哪里的血最合适,立即用另一团棉球沾了一些,然后也快速将他的伤口包好,确保没有一点受伤的皮肤裸露出来。 张起灵刚站起身,那些虫子也动了起来——它们感知到了血液。 他将棉球朝着一个方向扔去,空中的飞虫再次聚集、旋转,像是一把利刃,猛地扎向仍在空中下落的棉球。 棉球瞬间被撕扯成无数的棉絮。 张起灵看着眼前的景象,知道一开始的预判错了。 同时他也发现,自己记忆中的某些环节,出现了问题,这绝对不是巧合。 张起灵走到胖子所在的石棺,胖子可能是感到四下平静了,便在里边问道:“天真?小哥?什么情况?狗日的老子要憋死了!” “你先躺好。”张起灵沉声道,“我开棺。” 胖子顿了几秒,道:“什么玩意儿?虫子都死绝了?” 张起灵回头看了看重新散开的飞虫,道:“你身上有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就不会有事。” 胖子似乎是摸了摸,回道:“没有,都是小伤,破点皮。” 张起灵嗯一声,对着棺盖的缝隙将黑刀的侧刃送了进去,胖子立即明白他是要如法炮制像是第一次开棺一样,于是也在里边推着棺盖。 虽然不如第一次顺利,但两人力气都不小,还是将棺盖推开。胖子忽地坐起来,向四下看了看,那些虫子果真没有飞来袭击他。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胖子看到晕厥的老四又问,“那小子已经出来了?天真呢?鬼脸呢?” 张起灵走到老四那边,查看他身体的变化,将和吴邪发现通道的事以及人影逃走时发生的情况,简要叙述了一遍,然后道:“我们去找吴邪。” 胖子从石棺里出来,也走到张起灵这里,道:“那虫子呢,让你下药了?怎么都不来咬胖爷。” 张起灵道:“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这些虫子,只会被血液吸引,没有流血它们感知不到你的。” “我操,老子白在里头躲了半天。”胖子又问,“不对啊,之前我跟那哥们,确实感觉身上痒痒,还发红,不是虫子的原因?” “没有白躲。”张起灵看向四周已经几乎稀薄得看不见的白雾,“刚才女尸动起来可能会伤到你们,你们身上一旦有一个伤口,就会被虫子攻击。而且这些雾气,才是关键,你们碰到它会起红疹,吴邪的血也是因为它突然失效。” 这些是张起灵从刚才的情况和实验中判断出来的,而如果这个推论一旦成立,就立马有另外一个更大的问题。 胖子也反应过来,道:“等等,小哥,照你这么说,这些虫子没那么大的杀伤力,那当年那伙姓张的,怎么死的?” 张起灵确实不记得,他也意识到,关于这座墓的记忆,自己不应该再相信。 这些仍旧是谜团,但此刻有一个迫在眉睫,就是吴邪的情况。 虽然刚刚打开通道,吴邪躲过了虫子,但他此时进入的空间,可能才是陵墓中最危险的地方。 张起灵和胖子将老四整个人翻过来,两人查看他的面部,发现他的嘴角流着唾液。但唾液的颜色不对,两人将他的腹部勒住,猛击他的背部,从他的嘴里流出更多的液体混合物,不仅有唾液,还有某些其他的东西。 很快,他干呕了一声,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但渐渐醒转。张起灵查看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 两人询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在石棺里的时候,有东西“爬”进了他的嘴里,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张起灵看着地下那滩和唾液混合在一起的白色粘稠物,想到了一种可能。 想要验证,必须离开这里。 张起灵走到刚刚通道打开的地方,那里的青石板砖已经闭合,但机关没有再次运转,说明通道还在下面,所以阻隔他们的只是这块石板。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力量终究是不够,但现在胖子和老四只要小心些,就不惧惮那些虫子,他们可以帮忙。 张起灵来到吴邪拉拽过的那条青铜锁链前,胖子也过来与他一起,但他们没有拉动,靠机关本身行不通。 胖子道:“我操,我看还不如直接砸他娘的!” 张起灵点头,他很少选择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可现在时间紧迫,他们选择不多。 老四不明所以,但听着两人的指挥,也尽力配合。三人利用青铜锁链将石棺棺盖吊起,向那块青石板砸去。 轰的一声巨响之后,石板断裂连同棺盖同时向下坠去,地面上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张起灵提起刀便跳了下去。 还喘着粗气没缓过力气来的老四道:“我的妈,张哥真是铁打的,太拼了。” “他急着呢。”胖子抹了把汗,“娘的,这俩真不让胖爷我省心,我得跟着,你在这凉快吧。”说完便也跳了下去。 老四回头看了看被砍掉了脑袋的女粽子,感受着墓室中阴森起来的寂静,念了句阿弥陀佛也扎了下去。 张起灵从河里出来,便见到了河岸边奄奄一息的人影,却没有吴邪。 张起灵看着他,拳头攥得紧。 那人见到他,眼神有一瞬间的惊诧,接着与他对视,竟转头看向吴邪离开的方向,主动开口:“那边。” 胖子和老四也赶来,胖子对张起灵道:“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要我说,小哥你可得想好。” 张起灵没有回应,却是对人影道:“你在这里别动,也许会有人带你出去。” “你说啥?”胖子奇道,“敢情咱们找到天真你还想回来救他?你也太实在了。” 张起灵没有再说什么,按照人影指引的方向走去。 胖子蹲下来看着人影,道:“我兄弟心眼好,他哥哥我可不一样,要是让我知道你骗了我们,咱们有的帐就得好好算算。” 人影闭上眼睛,不理会胖子的威胁。 三人接下来的路线与吴邪之前的完全一致,也进入了死循环。不过三人光源充足,张起灵在第二次路过吴邪发现那孩子尸身的地方时,便发现了蹊跷,于是三人很快配合着照明寻找出口。 张起灵将手电向河流中照去,没走多远便发现一条很大的鲶鱼尸体,鲶鱼的背上扎着一把白色的钢刀,他一眼认出那是吴邪的刀。刀卡在岸边的岩缝中,鲶鱼尸体才没有顺流漂走。 这种鲶鱼无法离开水,顶多可以跳跃出水面袭击岸边的猎物,再将猎物拖回水中,如果吴邪的刀扎在鱼背上,他几乎可以确定,吴邪是在水中与它周旋过。 张起灵看着奔流的地下河水,走到鲶鱼尸身旁,拔出吴邪的刀。他相信吴邪即使一个人,也一定可以发现岸边这条路的问题,他会想到进入河中通过水流来分辨。但吴邪的情况恐怕不妙,连刀都没法带走。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两人说:“我要下去找一下,你们在这里等我。” 胖子忽然伸手拦在他身前。 张起灵眉头一皱,他很少像此刻这样有明显的焦虑。 胖子与他对视,却是一笑,道:“我知道你着急,着急也不能自己单干。”说着从张起灵手中拿过白狗腿,“这个先借来用用,老子倒是要看看,这河里头有什么鬼怪,我们天真被哪个鲶鱼精给迷走了。” 张起灵没有拒绝,甚至也没有阻拦坚持要跟着的老四。 过去的百年里,他进入过无数的古墓,每一次都有他自己的目的。与他一起的人不是朋友,甚至也很难算得上伙伴,他们为着不同的目标,追逐着不同的利益。他会尽量避开所有人,单独并且迅速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种习惯的形成,背后是张家使命的驱使,以及因此他注定要承受的孤独。 没有人可以与他共享任何情感,他不曾拥有朋友、爱人,甚至是他自己。 但是现在,或者说从十年前开始,他知道一切不一样了。 有人让他感受到了母亲留给他的心,意义这个词,也有了意义。 他终于找到了和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起来的联系。 他们进入逆向水流,激流翻卷着将他们从地下瀑布冲出,他们丢失了一个手电,但睁开眼却发现面前是一个映着赤热火光的地下世界。 张起灵感到脑中相似的记忆再次涌现,他冲向那片火光,一眼便看到了在琉璃砖台中央的吴邪。 吴邪的姿势显然是不正常的,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 这个空间也非常诡异,但他来不及仔细看。他发现吴邪正要抬脚跳下陵墓中最重要的棺椁,便立即冲了过去。 吴邪应该是进入了幻境,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不停地大声吼着他的名字。 张起灵感到胸中那个跳动愈发激烈的器官,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把。 他和胖子一遍一遍呼唤吴邪的名字,渐渐的,吴邪安静下来。 然后,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 胖子长叹:“谢天谢地。” 那一刻,他想说同样的话。 第60章 心迹 “吴邪。” 我从那些声音中,分辨出了这两个字。 这种感觉也很奇妙,我感到只有这个声音是我真正需要听的。 我从混乱的声音中找出那个声音,然后想继续听,没有再听到,但渐渐的,其他的声音也消失了。 要结束了。 我睁开眼睛,四周没有雾气,没有穿着长袍戴着面具的人。 我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幻境的,从地下瀑布那掉下来开始?还是从我看到那种绿色的光开始,还是壁画? 我辨别了一下,四周有光,我不是身处一片漆黑之中,是火光。我的脚下是绿色的琉璃砖,这也没变。接着我看到我的面前是一个方形的深坑,正中央有一具黑色的棺椁,连它也在。但是上边落满了灰土,不像是刚刚打开过。 我正站在边缘,再走一步就会掉下去。我的头顶垂下很多六角铜铃,我攥着其中一个,手心里都渗出了血。 一时还理不清晰,我只看到这铃铛跟幻境里的可不一样,它没有松香,是可以响的。 忽然,有另一只手从我身后伸过来,轻轻掰开了我的手,然后把铃铛从我手里拿出,又将它稳稳地固定。 可能在幻境里太久了,眼前还是有些模糊,看得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不是我自己的手。 接着我感到,有人正拦腰制着我,他又带着我向后退了好几步。 其实脑袋还是很晕,但我缓了缓,感觉四周都安静了。 结束了。我舒了一口气。 我愣愣地站着,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但这不是蛇毒产生的幻境,醒来没有疼痛,一定是六角铜铃。 渐渐的,全身的感官都恢复过来,我感到脖子边上有人在喘气,后背上贴着那人的前胸,他的心脏跳得跟打雷似的,是我清醒过来听到的第一种声音。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想跳进棺材的人是我,我受了幻境的蛊惑,差点跳下去。 我在幻境中感到的拦着我不让我去救闷油瓶的人,不是戴面具的,是我身后这位,他是要救我的。 我挣了一下,想回头看看“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力气很大,不松手,还搂得更紧。 大概又过了半分钟,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我张开嘴:“你来了。” 我嗓子都哑了,看来是真的吼了一阵。 没人回应,我又深吸一口气:“不跳了,我醒了。” 身后的人顿了一下,终于松开我。 “你小子他娘的总算清醒了!” 是胖子的声音?我愣住。 接着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胖子的脸上是笑的,虽然挂了点彩,但是没有在石棺里憋成紫色。 “这是几?”胖子伸出三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又指着自己的脸,“我是谁?” “三胖子。”我说。 “三胖子是谁。”胖子作势要抽我,“我是你胖爷。” “行了,这会儿你是我祖宗都行。”我叹口气,摸了摸腰上还搭着的手,这么长的手指,哪里是胖子。 他也在呢。 我转过去,看到身后那人的脸,闷油瓶眉头皱着,竟是一脸的担忧。 他们的出现,让我刚刚感受到的那种夹杂着愤怒、焦虑和崩溃的感觉,像退潮一样退去。 这么多年来都是一样。 我知道他们过来了,就会安下心来。 只是我本来以为我能恢复淡定,结果看到闷油瓶的脸,看他这种神情,我又“崩溃”了。 我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感觉,这跟在青铜门前再次见到他时还是不一样的。可能更会像十年前他在我脖子上捏了一下之后,如果我醒来,不只看到鬼玺,还能看到他时我才会有的感觉。 我的心里有很多情绪一时都冒了出来,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身体的反应比较直接,我们对视了几秒钟,我上前,伸手抱住闷油瓶的肩,渐渐用出我最大的力气。 闷油瓶显然没想到我这么激动,还要抱抱,我看到他眼睛都睁大了。 他的外套还在我身上,只穿着背心,他身上的肌肉含量很大,但不夸张,这么抱着,特别有质感。 一定很少有人敢这样拥抱他。 闷油瓶却实在不会安慰人,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接着才伸手拢在我背上,动作僵硬得我要笑场了。 其实,实在是笑不出来,我把脸埋到他脖子那,抽了一口气,一阵心酸。 闷油瓶倒是收紧手臂,又在我背上拍了拍,说:“吴邪。” 闷油瓶的声音其实很好听,离得这么近,直接自带混响传进我耳朵,我一下忘了“怂”字怎么写。 “再叫我一声。” 我厚着脸皮说。 “你丫毛病吧!”胖子哈哈笑道。 是毛病,我也挺想笑的,想着就笑出两声。 这个是真的,我没有一点头晕和恍惚的感觉,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到这来的,但此时这种踏实的感觉很真实。我稍抬头,还看到了闷油瓶的头发滴着水,肩膀上的麒麟纹身若隐若现。 我正对焦想仔细看看,眼前一晃,闷油瓶“啧”了声,忽然把我从他肩膀上揪了起来。 我抬眼对上他的眼睛,没来得及分辨出那里边的情绪。 这个节奏,我心说,是不是有点快? 闷油瓶突然贴过来,他嘴唇重重地压在我的上面。 “哎呀我操!” 闷油瓶和胖子应该是冲过来救我的,于是刚跟上来的老四,发出一声吼。 我没空理他,嘴唇上的触感实在太真切了,这算怎么回事,闷油瓶在亲我吗。 张起灵,我心说,一会儿功夫没见,你经历了什么?怎么跟我想一样的事。 你还敢干。 不过我猜他是不会。 其实我也不会。 闷油瓶就这么亲了一下,不再按着我,等我再次看清他的脸,发现他眼神里是郑重。 我的脑子里不知怎么的,迅速闪过一句话:我会对你负责的。 实际闷油瓶说:“没事了。” 既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 他脸上的担忧恢复平静,淡然的眼睛里,映出四周的火光。 我脑子还是懵的,下意识地推开他,拉开一些距离,脸上很热,估计红成一道风景线了。 接着我就听到一串“哎呀我操”越来越近,老四可能是被闷油瓶刚才的举动吓到了,走路都同手同脚,但是很快赶到我们仨这儿。 我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娇羞地捂上脸问“什么没事,你亲人家干什么”。闷油瓶可能会以为我还在幻觉里,直接把我捏晕。 “这个……”胖子咳了两声。我以为他准备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可他接着却道:“非礼勿视,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娘的,原来是想看我笑话。 老四脸上立即变得似笑非笑,闷油瓶又一脸正经,只剩我一人尴尬。 “你们……”我组织了半天语言,“让我看看。” 我这才开始好好打量打量他们,似乎都没什么事,三个加起来也没我狼狈,不过身上都是湿的,应该是从地下瀑布那边过来的。 我想了想,一巴掌抽向老四的后脑勺。 我对他吼道:“狗日的,那个小孩粽子怎么回事?你他妈的赶紧从实招来!” 三人似乎都觉得我画风突变,一时没人应和,却都看向我。 “看什么看。”我说得理直气壮。 还有好些事情得捋一捋,我心说,哪有时间八卦。 第61章 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四,他脸上的表情实在精彩,刚刚似笑非笑的,这下立即变得惊慌和急迫。 “老吴你看到了?”他立刻抓起我胳膊,“在哪!” 我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想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我抬眼看着这四面的景象,与我刚下来时完全不同,觉得这才是当下我们需要首先探讨的关键。而老四的事,如果我们分析中牵扯到了再问也不迟。 可我见他这种神情,就觉得似乎有蹊跷,我道:“你跟我交个底,这里你还知道什么,我只要跟这里有关的,其他的事,我也没兴趣。”说完我又把发现那小粽子的情况和他们简单说了一下。 胖子就道:“天真你不用这么客气,要我看,咱们还是先解决内部矛盾,然后才能一致对外。老子也早就奇怪了,你那个蛇头的戒指到底怎么来的,这会儿咱们都有时间,我看你还是从实招来。” 闷油瓶不说话,但脸色也不好看。 老四这下快要哭了,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来找一具尸首的,应该就是你看到的。小时候我俩总一块玩,那回去老房子,我跟你讲过,但后半段是假的。” “你们遇见那个人影了吧。”我回想起那个故事,“你跑了,但是他没有逃出来。” 老四点点头:“要不是我非得进去看,他也不能死。当时我跑回去告诉村里头的大人,没人敢去,后来他家里的亲戚去找了一回,听说啥也没找到,还有人给吓疯了。打那以后就更没人敢来老房子了。” 胖子咂巴咂吧嘴:“敢情你现在是良心发现,回来给小朋友收尸?还是他家里人不死心又找你了。” “他家里人早些年就搬走了,都没信儿了。”老四低下头,手抖着从口袋里夹出根烟,他甩了甩,还都是水。 我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或者是激动。 老四接着道:“我这回一定得来,是别的原因。” 我们都看着他,我还很少看到这人神情这么沉重。他深吸一口气,道:“说出来你们都不能信,我媳妇怀孕了,前些天跟我说做梦梦到一个小男孩,我一听还觉得挺好,结果我媳妇说那小孩说他在一个很黑的地方,让刘宇来找他。” 刘宇是老四的大名。 我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比我想的要简单,甚至离谱。 胖子哼笑了声:“你他娘的这是讲鬼故事呢吧。” 老四又叹气:“我就说你们不能信,但是真事。这些年这事儿就是我心里一个疙瘩,我也早就想再来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带出去安葬,但是我自己实在没底……” “就把我们一块骗来了。”我接道,心说你这棋下得倒不小。 这种说法我不想做评价,可能只是巧合,也可能就是命吧。自私是人的本性,谁都做过为一己私利的“坏事”,这背后到底怎么样,我不想去探究。现在看来,他只是害怕而已,我一直觉得对鬼神有敬畏之心的人,本质可能还是善良的吧。 这倒也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拍了拍他肩膀,问:“戒指呢,你们当时进到墓里了?” 老四摇摇头,道:“我是从地道出来的,老房子底下有地道,你们肯定看着了。戒指也是在里头看到的,有一个像是有人住的地方,摆了很多东西。我俩一人拿了一个,刚揣到兜里,就听到有什么东西扑过来。” 我想到那些地道的四通八达,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四跑出来了,那孩子的尸身却是在墓里,而且死状蹊跷,不像是人影干的,难道老房子下的地道,和我刚才发现尸身的地方是相通的?那孩子可能是被人影吓到,然后逃进来的,又因为碰到什么别的,才死在了那。 “照你这么说,”胖子道,“就是至少有一条地道是跟这墓里头连着的?咱们现在去找,或许能从那出去?” “有这个可能。”我看着老四,“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老四立即道:“这回真没骗你们,都到这步了,我再说瞎话,不是自己找死吗。” 胖子道:“你他娘的不早说。” 我摆摆手,就算老四早就坦白,其实也没有太多帮助,我们现在不管是找机关的复原方法,还是找那条可能存在的地道,都得从眼下这个地方找,还是要分析这里的情况。显然,这里已经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 可我还是隐隐觉得,修建陵墓的古代神秘部族、改造陵墓的张家、砸毁墓门的村里人,还有来这“探险”的俩小孩,甚至也包括我们现在这几个,虽然听起来像是不同时期不同的人,出于各自的目的,在这个陵墓里做了一些不相干的事,但是绕到最后,它们之中是有某种联系的。 几人都沉默了一会各自想对策,胖子忽然对我道:“他这点破事儿看来根本不算啥,倒是你小子,刚才又梦到啥了,怎么每次都喊不要不要的。” 我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幻境,却感觉记忆有些模糊,才刚刚发生过,但就是记不太清了,难道是被闷油瓶亲懵了。 我叹口气,道:“可能还真是喊了不要不要。” 我对闷油瓶说:“刚才,就在这儿,看到你走进去了,我去拉你,原来其实是我自己要下去。”我看着眼前垂在空中的六角铜铃,“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是那个守墓的放置的?他又是从哪里过来的。” 我顺着栓六角铜铃的丝线向上望去,注意到我们的头顶有一根向下伸出来的石柱,丝线挂在上边。 石柱的周围是更多的石柱,有点像是溶洞中的钟乳石柱,但这些一定是人工挖凿的。石柱是彩色的,表面像是画了什么,却不是我之前看到绘制在岩壁上的壁画,可还有那么一些眼熟。 我不由得吸口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胖子道:“我还想问你呢,敢情你也不知道,你到这儿就是准备追着幻觉里的小哥进棺材,演一场双双变蝴蝶的戏?” “别乌鸦嘴。”我道,“我刚才看到的,都和现在不一样。” 闷油瓶似乎是想了想,接着忽然伸手拉我。我还没彻底缓过劲来,被他一碰忽然就想起刚才和他抱着亲着的样子,我也是服了我自己。 不过闷油瓶没要怎样,他拉着我走到琉璃砖台的一角,对我道:“现在呢。” 胖子和老四也跟了过来,我们从这个角度看去,都不由得一阵惊叹。 我们所在的空间应该是山体内部被掏空的一个坑洞,这个坑洞的一侧是几道水花四溅的地下瀑布,而其他的地方,不再是我之前看到的平整的岩壁,而是大大小小无数的,像是从山体中生长出来的石柱。 石柱上绘制的,的确是壁画,但需要在特定的角度看,才能连成一幅完整的图案。 我当下站的位置,应该就是我之前开始看懂壁画内容时所站的位置,火光晃动,我看到壁画似乎融为一整面。 而壁画上的内容,倒是与我之前所见相差无几,正中间那一片我没有来得及看清的部分,原来描绘的正是祭祀的队伍,最前边的,还是那个腰间系着红色丝线,戴着沾满血液面具的人。 而我稍微动身,改变一下角度,画面就像是也动了起来,十分惊奇。 我差点以为一切要重来一次,赶紧后退一步揉了揉眼睛。 闷油瓶立即握住我手腕,问:“怎么了。” “就是现在这样。”我道,“我之前应该也是从这个角度看到了壁画的全貌,但接着不知道有啥化学反应,壁画上的祭祀队伍就走了下来,可能是幻觉。”我又将我看到的简要描述了一下。 胖子道:“这儿离那些铃铛还远着,也没有风,你不碰它们怎么响?” 我摇摇头,这里可能有别的什么也可以使人产生幻觉,不过闷油瓶他们都没事,难道是我比较容易想多,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想着我又偏头看闷油瓶,他似乎是知道什么。 闷油瓶听完我的话,正仔细看着壁画,我见他看得入迷,不由得拉了拉他的胳膊:“你别这么一直看,小心也着了道。” “行了,你俩可别腻腻歪歪了。”胖子道,“这么半天,我们都屁事没有,还是你八字跟所有的斗都不合。” 我听出他前半句的意思,咳了声道:“有备无患,这里邪乎,小心点总是好的。至于八字的事,老子早认了。” 闷油瓶却摇了摇头,道:“不是铃铛制造的幻觉。” 闷油瓶走到一处较低的石柱旁,用他的黑刀在上边削下一块石柱的表皮,用手指捻了捻,我见他眉头舒展开,他就道:“这些壁画是用特殊的颜料画的,那种颜料可以记录真实发生的景象。” 记录?这要怎么记录,我还从来没听说过。 “这个我听过。”老四却忽然插嘴,“以前听村里老人说过,他们爷爷辈的人,就在山里头看到过穿古代衣服的人排队走。那阵势可大了,还有唱歌跳舞的,但是没多大一会,就忽然都不见了。老吴你看到啥了,是不是也是类似的啊。” 我点点头,又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些说法。 据说欧洲某个国家有个很深的洞穴,有人去探险,在里边就看到了中世纪穿戴的教士们,也是幻影。有解释说是因为洞穴的岩石里头有些特别的物质,在特定的环境条件下,像是录像机一样,可以记录下当时的场景,等到以后有相同的环境条件,就可以“播放”出记录下来的过去的景象。 类似的传闻,还有故宫的红墙。据说有人看到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时刻,红墙边有几个穿着清代服饰的宫女们从面前经过。 这些说法,大意指向是相同的,岩壁或者墙壁中有什么物质可以记录现象。 我想到我之前看到幻境时的环境,恐怕就是和火光有关。我还记得整个琉璃砖台四周火光亮起时候的光芒,壁画也在火光里“复活”。 我正想着,一旁的闷油瓶忽然“嗯?”了声,接着就朝一个方向走去,那边也有很多伸下来的石柱。我们跟上去,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胖子道:“这他娘的是个大蚕茧吧。” 我也看得分明,在两根石柱的中间,有一团白丝裹成的人形,跟我之前发现小粽子的状况,一模一样,就像一个茧。 第62章 轮回 白丝密集地缠了一层,但这个比我之前见到的要大一倍,也是人形,应该是一个成人。 我们顺着这个方向看去,才发现几乎每两个石柱之间,都有一个“茧”,大致数一下,就有十几二十几个,我心下暗暗觉得不妙。 胖子道:“这儿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不仅有鲶鱼精,还有蚕茧精?” “不是蚕丝。”我道,“那层丝都硬了,还很脆,一戳就破。之前那个小孩尸身外边也有,我捅开过,尸身不腐,好像还能保鲜。” “保鲜?”老四道,“你看着他的时候还是人样?” 我点点头:“不过那层丝破了,尸身就很快腐败了。”我想到还丢了,可能是被“鲶鱼精”拖到了水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让老四带出去安葬,我们现下恐怕还自身难保。 这些茧的出现,让我感到隐隐的不安。这种东西你明知道里边包裹着什么,就有一种它们会随时突破束缚跑出来的感觉。 “要不戳一个下来研究研究?”胖子问。 我心里有些抗拒,出于直觉,觉得还是不要碰的好,但又有些矛盾,这东西,妈的总觉得是关键。 “不行。”闷油瓶立即阻止,“不能随便碰它们。” 闷油瓶脸色一下变了,我也不由得警惕起来:“怎么回事?” “不是腐败。”闷油瓶道,“尸体离开它,发生的变化不是腐败,是尸化。” 我心下顿时一凉,胖子道:“彻底变粽子?” “啥意思。”连老四也急道,“还能动的?” 闷油瓶点头:“它们数量太多了。” 他这句话一出,我们都是一个激灵。我不由得想到我离开后,那小粽子尸化了然后自己跑掉的场景,就觉得心里发毛。 而这里有那么多的“茧”,一旦都破了,岂不是成了粽子聚会。 我们立即都准备好武器,我丢的那把白狗腿竟然被胖子他们找了回来,现在双刀在手,多少有点底。 只是听闷油瓶的语气,还是觉得不妙,我们这一路受的刺激一波接一波。这座墓也实在不客气,精神加肉体摧残,都是实打实的。 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计。我转头向整个祭台看去,除了正中央的安放棺椁的墓坑,以及祭台四周的四个石门,再有就是外围的一圈殉葬坑,这里大是大,但是一目了然。我们之前想要到这里,是为了要找控制墓道机关的“操作后台”,显然眼下是没有了,可能人影当初就已经把它破坏,想跟我们破釜沉舟,拼个鱼死网破。要不就是我们错过了那个机括,它不在这里,而是隐藏在别的地方。 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出去。 我正想着,闷油瓶又忽然问我:“你最后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其他人?”我想了想,他指的应该是我看壁画“回放”里的那些祭司巫师,便道,“没印象,而且那些场景里还掺着我的幻觉,也不可信吧。” 我心说我看到领头的那个变成你,我整个人都懵逼了好吗,哪还有心思看别人。可闷油瓶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 “你该不会想说……”我还是觉得这个猜测不是很靠谱,试探性地问,“剩下的人,现在就裹在那些茧里,挂在我们头顶上吧。” 胖子却道:“我看很有可能,像你说的,他们把人家送进棺材,还不死心,怕他出来,所以一个个都留这儿看着了。” 这得多大仇,也是拼。我见闷油瓶不作回答,就想可能还是想歪了。可看那些茧的形状,分明就是人形,如果不是当年送葬的人呢,又会是什么人。 忽然,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的确还有别的人。 闷油瓶似乎就是在思考这个可能,他道:“不是最开始的送葬队伍。”说着他伸开手臂,挡在我面前,示意我们退后。 “是张家人。” 闷油瓶这样说,语气听着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都是一惊,一时没人接话,而四周的寂静中,我们都听到有一些轻微的响动,从我们头顶的方向传来。 “我操,什么动静。”胖子低声道。 老四也颤声说:“不好形容啊,怪渗人的。” 我想了想,也不难形容,但难以消化这个信息。 是指甲挠东西的声音。 我立即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那些茧似乎开始了轻微的抖动,而里边传出的抓挠的声音越来越强,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一直对指甲抓挠的声音很受不了,这下倒是被迫听了个够。这里空旷,又是封闭的环境,有一点声音就被放大的很清晰。一时间,我的耳朵里充斥着这种愈发强烈又古怪的抓挠声,只觉得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就好像那些指甲已经抓到了我自己身上。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尽量远离声音的来源,可又不能移开视线,否则可能会错过什么危险的预兆。 它们要出来了,有什么刺激了它们,这种感觉很强烈,已经势不可挡。 我握紧了刀,低声问闷油瓶:“跑,还是……” “来不及了。”闷油瓶打断我,“它们很快就会出来。” 老四道:“咱们也没干啥啊,怎么就惹到里头的主了?” 我看着四周的火光,心里咯噔一下,估计是我干的,这些火光怕是罪魁祸首。 果然闷油瓶道:“是火,火让这里温度升高了,它们有了感应。” “操。”胖子骂了一句,我心想应该不是骂我,这里黑漆漆的,谁见着火都得点,就听胖子道:“那就干他娘的!” 不知道怎么的,可能现在神经已经有点麻木了,我听到胖子的话,除了刚才的紧张,竟然挺想笑的。 胖子的想法总是这么直接,但是相当鼓舞军心。 我也骂了一句,道:“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它们怕什么,火烧还是刀砍?” 胖子就道:“小哥你听见没,丫现在心狠手辣,天真已经不是当年的天真了,你胖爷永远是你胖爷。” “别他娘的假惺惺。”我道,“明显它们数量多,一个个出来还好,要是一块出来,哪里应付得过来。” 我想到主墓室里那女粽子,也是这种茧变的?如果这些里每个都跟女粽子一样厉害,那真是一场血战的节奏。 闷油瓶啧了声,道:“你们要小心它们会吐出来的东西。” 还吐东西?这是什么招式。我刚要问,眼前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茧,忽然“砰——”的一声掉了下来砸到了琉璃砖台上。 它滚了两圈已经接近我们脚下,我看到此时它外边的白丝竟然已经软化,不再是脆壳,分明更像是一层白色的粘液,并且以我们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继续“液化”。 闷油瓶盯着它,道:“你们说的白丝,原本就是这样的液体。”他看向老四,“你在石棺里碰到的就是这些东西。” 我不知道细节,便问:“他碰到什么了?” 老四立即道:“就这样,白的,黏糊糊的一坨。” 胖子道:“别提了,恶心死了,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老子还以为他在棺材里给谁口了一管。” “我操!”我刚要说胖子你好污,忽然想到,不对啊,这个描述,还有眼前的粘液怎么如此似曾相识。我之前在那个小孩尸体消失的地方,也看到了这种液体,我竟然还以为是鲶鱼身上的粘液。 闷油瓶继续道:“这种粘液进入人的体内,人就会被控制而失去意识,活人会变得异常狂躁。等它在人的体内跟组织器官完全融合,人就基本死了。这种粘液还会混合人的体液流出来,然后形成丝状的壳,将尸体裹在里头。” “那现在,”我眼看着面前的一地粘液慢慢透出一个人形,而这个“人”的四肢忽然抽动了一下,“它活了?你说这些粘液会进入活人体内,那岂不是不能碰?” “尸体体内留有的才是最重要的部分。”闷油瓶忽然上前一步,“会从嘴里吐出来,用这种方式捕获下一个活体。” 我一下明白了闷油瓶的意思,想到一种“僵尸蚂蚁”。有一种真菌释放的孢子,一旦落到蚂蚁的身上,就会进入蚂蚁的体内,在蚂蚁体内生长,逐渐控制蚂蚁的行为。蚂蚁死前会死死咬住一片叶子的叶脉,死后寄生真菌从它们的头上长出萌芽,新的孢子喷射出去再次感染其他的蚂蚁,以此来“繁衍”。 难道这里的情况也是一样?当年祭祀队伍被那种粘液控制,形成了一个个的茧,后来的那伙张家人,成为了他们的替代者。 而我们现在赶上它们破茧而出,岂不是会成为接下来的茧,想想就觉得汗毛倒竖。 闷油瓶已经走到那个正要活动起来的僵尸面前,我知道他要干什么,捏了把汗。 闷油瓶手起刀落,一刀将它的头砍了下来,它抽动了一下,脖子断开的地方流出一些更加浓稠的粘液。 接着尸身开始迅速腐败,但我还是看清了它的手指,果真有两根是奇长的。 是那些张家人。 我不知道是哪来的仇恨,可能是之前的幻觉影响。 “看来先下手为强有必要。”我抬头看着那些茧,“老子要开大。” 回应我的是几个茧同时落地的响声。 第63章 破茧 这一次滚下来了四个,像是专门给我们四个准备的。我跟闷油瓶提着刀,胖子端起他的枪管,相互对视一眼,便各朝其中一个走去。 老四吓得哆嗦,我抬手拍了他一下,他的枪估计是在“洗衣机”河流里丢了,我递给他一把白狗腿:“别他娘的抖了,照着脖子砍。” 我顿时觉得自己像是黑社会老大在指导小弟砍人,老四接过刀也深吸口气,我看他挺有潜质。 我走到一个茧的前面,它外层的丝壳正在融化,我知道不能等它完全露出来,必须趁它还不能活动的时候解决掉。 我挥起白狗腿,像闷油瓶刚才一样,对着逐渐裸露的颈部一刀砍了下去。 刀刃砍上去的感觉很奇妙,既不像是柔软的皮肤血肉,也不是坚硬的骨头,有一种很柔韧的触感,这对用刀的力道要求很高,像我这么一砍,并没有砍断。 而下个瞬间,这粽子猛地就翻了起来。 我握着刀把,而这张家粽子也抬手死死地握住砍在它脖子上的刀刃,我俩像是摆姿势拔河。 它一站起来,我也看清了它的样子,立马觉得有几分眼熟,正是人影那样。 眼窝深陷,眼球已经溃烂,鼻子只剩两个空洞,嘴唇向外翻起,而它整张脸上又满是粘液,实在是恶心至极。 人影倒是还比它强一点,我想到他可没有变成茧,也许还是因为血的缘故,但他的相貌、皮肤,还是被毁了。 阿西吧,我心说老子一表人才的,怎么能变成这副样子,我抬脚就朝粽子的腹部踹去。 它接了我这一脚,却完全没什么反应。 我一想它确实是不会痛的,只能说明我这一脚力道不够,根本踹不动它。 没有痛觉是一回事,还挺有脾气,我踹完它,它立即撒开刀就来掐我脖子,我向后一缩。 正要拔刀收拾丫,忽然,我耳边响起一阵劲风,闷油瓶一脚就踹了过来,直接踹的脑袋。 啧,显摆他腿长吗。 我之前砍得也不浅,闷油瓶这么一踹,粽子的脑袋立即飞了出去,同时又是一股粘液从它断裂的脖子里淌出来。 我收回我的刀:“少侠好身手。”接着就听另一边胖子几个点射解决了手底下的粽子,并且顺带着帮老四也解决了抓住他脚脖子吓得他嗷嗷大叫的粽子。 “以身相许吧!”胖子说着也一脚踹向那粽子的脑袋,踩了个粉碎,也不知道到底谁心狠手辣。 我低头给还抽搐着粽子补了两刀:“我考虑考虑。” 我没有手下留情,可我还是觉得这是不是太简单了?这些粽子不是姓张?请拿出张家粽子该有的样子啊。照胖子和闷油瓶的这种打法,我跟老四可以坐一边歇着吃饼干了。 这是异想天开,更多的人茧坠地的声音响起。 我意识到这是无法忽视的决定性因素,它们开始尸化的数量越多,我们的处境就越危险。而且刚刚的都是尸化初期的粽子,就相当于人家还没准备好,我们就去削,所以占了便宜,等会有尸化完全的,天知道得是多牛逼的一帮粽子。 闷油瓶已经提着刀就冲了过去,我也跟上,胖子用枪,还有段距离就发了几枪,被他打中的粽子脑袋爆了几处。 这次的粽子比刚才的出来得更快,也许是温度越来越高的影响,也许是它们也能感应到危机,所以本能地加快了出茧的过程。 这次是六个,老四可能还是不行,我不能失手,跟胖子闷油瓶每个人都得解决两个。 我很快发现了问题,我这边刚砍了一个,暂时没人对付的一个粽子就已经迅速尸化完全。闷油瓶手最快,胖子那也没来得及做掉第二个。 它们速度太快,剩下的两个粽子吼着就朝我们扑来。 它们的形态虽然没有青铜棺女粽子那么夸张,但也是身形高大利齿尖牙,而且我看到,其中一个穿的是合身的便装,另一个身上似乎还披着件破破烂烂的袍子。 我想到幻境里,或者说那段壁画“回放”里戴面具的人,他们就穿着这样的长袍,看来还是两伙粽子。可能是数量不对等,张家人只替换了其中一些,另一些没有抓到替代者的,这次也出来凑热闹。 这两个扑来的时候,带动着四周的火光都一阵颤。 近身搏斗胖子的枪就不好用了。胖子一开始都是瞄着它们的头打,可对于尸化完全的作用不大,胖子又打它们身上的关节,中枪的粽子四肢关节被打崩,四肢扭成诡异的角度,仍旧呲牙咧嘴一个劲地往我们这扑。 胖子大骂一句,直接抡起枪把,照着粽子脑袋就是一下,又打的头骨碎裂,脑袋脖子分家,有粘液从气管还是食管里流出来,粽子才消停。 看来藏在它们体内的那团粘液才是关键,我这次也专门瞄准脖子,跟闷油瓶前后夹击,我的白刀和他的黑刀砍断粽子的脖子,还擦出了火花。 好在这些粽子生前再牛逼,这会儿却像是没脑子只靠着本能行动,没有预想中的智慧。它们的攻击没什么章法,全靠力气大,耐打。 可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有更多的茧纷纷坠地。 情势变得危急,我们速度再快,也砍不过来。而且有的茧没有掉落在琉璃砖台上,而是掉落在岩壁凸起的部分。就相当于在半空中,我们一时还碰不到,那些粽子在我们头顶上破茧而出,彻底尸化完全,从空中直扑下来。 它们十分灵活,在岩壁和石柱之间跳上跳下,躲避我们的攻击,同时又伺机而动地扑下来撕咬我们。 “我操,敢他娘的摸你胖爷的头!” 胖子骂了句我见他就挥着枪把朝头顶上的粽子轮去。 我大吼:“没子弹了?!” “早没了!”胖子又抡了一下,“老子要加入你们肉搏阵营!” 我一脚踹掉一只粽子,大腿上的伤口又裂开。我心说肉搏型兵种真他娘的太拼了,也就闷油瓶那种变态体力才能一直跟粽子肉搏。 想当年,在巴乃那个水下玉矿里,他跟胖子两人干掉了几十个密洛陀。胖子也是主力但肯定还是闷油瓶解决的更多,那时我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他们是怎么打群架的。 这回看清了,这哪是打群架,我心说,这是闷油瓶牌的粽子收割机暴走了。闷油瓶借着四周的岩壁和石柱,一脚蹬上去人就弹起老高,劈下来对着粽子脖子就是一刀。他根本不验成果,也用不着,转身就朝下一个杀去。他所到之处,粽子全都脑袋脖子分家,到处血肉横飞的,还粘糊糊一片。 我忽然想到之前在一个幻境里,那个公子哥说的话。 “贵有贵的道理”。 大张哥你咋不上天呢。 余光里我又看到,老四那边倒是也挺喜人,他这人我就知道不是省油的,逼到一个境地,也爆发潜力了。他杀红了眼,边砍边骂“我操你大爷!” 胖子和老四的骂声中我也使出浑身解数,一把白狗腿加一把小一些的匕首,配合着用。 我用刀没那些好看的招式,不过可能多少也练出来了一些技巧,我还习惯每次收刀都顺势转一下,胖子抽空打趣我:“他娘的使劲砍啊,还玩出花来了!”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但我们暂时守得住阵脚,倒地的粽子一大片。 这么打爽是爽,但体力实在是我短板,时间一长,我就感到力不从心。 这些粽子虽然每个都不比女粽子厉害,但它们数量实在太多了,像是杀不完一样。 我们之前只能借着火光看到贴近地面的岩壁和石柱,这么一想,恐怕岩壁顶上,甚至山体里边,还不知道有多少。 那边老四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我转过头就见他被一个粽子扑倒,那粽子张牙舞爪的就要咬他。 老四绝望地大吼:“张哥救我!” “他妈的你喊什么!踹啊!”我骂了句就朝他奔去,眼看着那粽子要咬他,我凌空一脚也踹在粽子头上。 粽子虽然被我踹开,可我体力也实在是到了一个临界点。刚才的一脚踹出去,没有稳住重心,直接跟粽子一块摔了过去。 那粽子比我快,爬起来跟我对上了,按住我的胳膊,它脸上还挂着一些粘液,冲我大吼一声我都能看到嗓子眼,然后它的胸腔突然一阵抽动。 我想到闷油瓶说的,粽子是要找到新的活体,从嘴里把那团粘液吐出来,难道要吐到目标嘴里? 我顿时觉得不妙,恶心得一抖,大吼:“张起灵你他娘的快过来!它要亲我!” 第64章 黑棺 我的血现在不知道什么状况,可不可以抵御这种粘液,不管能不能,被喷一脸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体验。 我立即向一侧偏过头,胳膊被按着,我费力顶起膝盖,一下就顶到粽子的肚子上。 耳边传来一种类似人干呕的声音,我立马后悔。 傻逼了,怎么能顶肚子,这他娘的不是助它吐出来吗。 我知道它吐出那坨粘液基本也就玩完了,只是我接触到粘液,估计也玩完了。 可没想到,粽子竟然没有吐出粘液,我眼前一花,它的身上忽然长出无数的白丝。 我这个角度看,简直就是铺天盖地的一张网。 原来竟然是用这种捕获方式,我立即意识到,我要被包在里头了。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我本以为粽子要吐出粘液,还想人是可以跑的,粽子跑不过,一团液体还跑不过吗。没想到会被先包在茧里,让人无处可逃。 怪不得茧都是人形,不是因为里边包的粽子是人形,而是上一个“化”成茧的粽子是人形。 这层白丝的生长速度惊人,很快我就被包了一层。同时我也发现,长出白丝的粽子发生很大的变化,它身体迅速干瘪下去,这些丝好像抽空了它。 但力气还是很大,我好不容易才抽出一只胳膊。拿刀去捅那些丝,却像是捅到钢丝上,一下没有捅穿。 我心里暗骂,忽然听到“噗”的一个水声,粽子的头爆掉了。肯定不是胖子打的,是它自爆。 一时间整个茧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竟然还是香的。如果是尸臭还可以理解,是香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立即憋住气,又看到那粽子干瘪到一定程度后尸身上开始渗出液体,像是出了一层汗。 我还在它下边,眼看着那些液体就要滴在我身上。 我用力撑起身,想要翻过来,这才感到我的背上也被那层丝包住了,我彻底成了一个茧。 还想闷油瓶和胖子肯定会过来帮我,这下我也变成了茧,地上不知道落下来多少。 他娘的,他们能分出哪个是我吗。我心里一阵绝望。 身上还有衣服,于是一手卷住袖子挡住脸,另一手拼命地用刀捅丝壳。空间太小了,我有力气也施展不开,何况当下体力已经相当透支。 而过了这么久也没人过来帮我,不难推测,外边的局势肯定也非常紧迫。 被这种丝包上之后实在太难挣脱了,不敢想象我们之中再有一个人被包上。 这时候要赌一把了,我割开我的手掌,血渗出来,我把沾血的刀刃贴到丝壳上,蹭上血,再用刀捅。 没有什么效果,我的血竟然还没有恢复。 我也急了一脑门的汗,又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上滴下液体,同时肺里的空气也告急。 就在我打算再用蛮力的时候,我看到另一边的丝壳上忽然渗出一片红色。 “避开这里!”有人在丝壳外喊道。 紧接着,黑色的刀刃扎进来。 闷油瓶对我,一定是真爱。我心说,不然怎么我变成茧了,他还认得出来。 闷油瓶使劲划了好几刀,终于把丝壳划出一个大口子,他伸手进来拉我,刚碰到他,我又立马缩了回去。 “等会,我好像被……”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于是说,“感染了,我还是自己爬出去吧。”我确实担心,虽然看起来闷油瓶的血还是可以克它们。 可他自己不担心,又伸手要拽我,我就又躲开。 闷油瓶啧了声,一脚踩在丝壳破裂的边缘,把洞踩得更大,直接两手伸进来捞我。这姿势…… 我破壳了,闷油瓶就像妈妈一样把我抱了出来。 外边场面仍旧是一片混乱,但多是在地上抽搐的粽子,胖子那又解决了一只,老四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不再有新的茧掉下来。 “没了?”我有点难以相信,见闷油瓶皱着眉,又不由得问,“我很香吗?” 闷油瓶脸色一沉,直接伸手扒我:“衣服脱下来。” 我一愣,心说这他娘的是什么味,功效是不是有点犯规?真爱也不能这么随便啊。 我边脱衣服边道:“你怎么不脱。” 我脱干净了上身,闷油瓶仔细检查着我身上还有没有挂着那种粘液,我其实知道他是这个意思,也赶紧抹了抹。 好在离开了茧的封闭环境,和那种香气,尸身上渗出的液体没有发挥作用似的。 我没有感到身体有异常,闷油瓶来得及时。 胖子走过来,道:“你俩啥意思,现在就要来一炮?” 我瞪他一眼:“老子差点变成敌军。”我四下看了看,“你们战绩喜人啊。” 胖子抬手一指:“喜人个屁,敌军开始打防御战了。” 我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白高兴了,岩壁上还爬着好多只粽子,它们比起刚才的疯狂攻击现在安静了不少。 “它们怕你胖爷,上去了,不知道琢磨啥呢。”胖子道。 我看着不对,刚才的粽子都只知道一个劲的进攻,这会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闷油瓶道:“它们的记忆共通,如果感应到同伴危险会慢慢改变攻击方式。” 原来还会进化,智商在升高?要是抓起来养着,是不是过几天就会算数了。 老四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我们当下都很疲倦,胖子和老四挂了好多彩,连闷油瓶身上也有几道伤口,我的体力也不行了。我们基本都强撑着站着,跟那些攀在岩壁上的粽子们对峙。 我突然很确定,我们之中只要有一个倒下去,它们都会大举进攻。 也无法跟它们谈判,看来要来一场最后的你死我活。 谈判?我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词,一开始还觉得离谱,但仔细一想,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闷油瓶说它们被身体里的粘液控制,如果类比那些僵尸蚂蚁,必定有一种喷射出“孢子”的“真菌”,就是背后控制这些粽子的东西。我们只要找到,或许真的可以跟它们谈判,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控制它们。 “那些粘液最开始是哪来的?”我看向闷油瓶,“不如去消灭源头。” 闷油瓶点头,我看他脸色阴沉,但表情却很镇定,目光锁定在琉璃砖台中央的黑棺那里。 “不要惊动它们。”闷油瓶低声道,“我们趁现在去开棺。” “开棺?”胖子显然一时还没理解我俩的逻辑,“棺材里有杀粽剂?” 老四也道:“不好吧,那里边不是还有僵尸?” “听他的,”我道,“或者你们想想,按说棺材里的主和这些粽子,是敌人,对我们来说……” “敌人的敌人,就是哥们。”胖子道,“胖爷懂了,这招可行。” 我心说也没那么简单,搞不好人家联合起来,不过闷油瓶这样说,应该是有尝试的价值。 我们四人背靠背围成一个圈,渐渐向棺椁靠近,那些粽子仍旧警惕的盯着我们,气氛搞得很僵,又很诡异。 我们来到葬坑前,那黑棺仍旧稳稳地安放在中间。 闷油瓶上前一步就要下去,我想到那段幻觉,还是觉得不安。 这具棺椁是整个陵墓的核心,它看起来越是简单,就越是隐藏着危机。 手已经下意识地伸过去,我道:“你要下去?那我也下。” “我去,还你跳我也跳呢,”胖子道,“你俩真是够了。” 闷油瓶摇头,看向那些粽子:“它们不对劲,你们盯着,下边有什么变动,你们要退开。” 闷油瓶一向是这样。 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他跳下去,我蹲下来看着。 黑棺下边有很多纵横的梁木支撑,而梁木之间还有很多青铜锁链,估计也是一个小型的机关。我想到幻境里黑棺可以升上来,可能是靠它们。 之前没有时间仔细观察棺椁,这下看到黑棺上也有一层细密的纹路,我看过了那些壁画,还是3D版,纹路很容易就看明白。 有蛇也有其他的神兽,幻境里“张海客”跟我说过,两条蛇代表的是两个不同的神,分别掌管人的肉体灵魂和精神灵魂。之前的青铜棺,上边是蛇头,里边装的是转生之魂,这个是人头蛇身的,封的应该就是那个有邪恶灵魂的祭司巫师的精神魂魄。 说是精神魂魄,肯定还是有肉体承载的,这里头估计正睡着一只千年大粽子。 闷油瓶落到棺盖上也看了一圈,最后俯下身去查看正中央的部位。 那里有个凹槽,我知道的。 青铜棺上也有,放那枚蛇头戒指,再以血作引来开棺。 黑棺上面的,一定是放人头戒指的,而那枚戒指,是在那个小粽子手里发现的。 现在,在我的手心里。 闷油瓶仰头看着我,我朝他笑了笑。 “在你那?”他伸出手,“给我。” 我伸手过去,把戒指套在他指头上。 这戒指肯定是给女人戴的,不合适闷油瓶。 我抓住他,跳下去。 第65章 眼神 闷油瓶接住我,又低头看套在他指头上的人头戒指。 “小粽子手里的,老四说他俩一人拿了一个,看来是真的。”我笑道,“不合适,还是回家买。” 闷油瓶很少回应别人这样的玩笑,平时我跟胖子扯段子他都懒得理,这次他倒是抬眼看我,淡淡地笑了一下。 哎呦,我心说快打住,不要太配合我,我这个人有时候特别得寸进尺。 闷油瓶却忽然把一个东西递到我眼前,正是另一枚蛇头的。 “你先拿好。”他郑重其事地道,“还有用处。” 我忍不住笑出来:“你也……跟谁学的这套。” 闷油瓶拿下人头戒指,道:“过来。” 我看他又严肃起来,便对他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要……” 闷油瓶侧头看我,我立即咳了声,道:“注定要来开棺。” 我确实有这种感觉,其实自从我们发现这座墓的古怪,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棺椁,里边有所有真相,我就一直感到我们这一行,好像就是被什么安排,来开棺的。 只有开了这个棺椁,一切才能结束。 这种感觉很奇妙,有时候人是可以感到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可能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难,或者转机,有所预知。 不管怎么样,这是我们当下唯一的选择了。 闷油瓶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我道:“好在,还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很想笑,“我是不是该紧张点。” 闷油瓶伸手抹了抹棺盖上的凹槽,轻声说:“很快就好。” 我偏头看他,我知道有些事他没有告诉我,像是张家的事。不过他有谱,我可以等。 闷油瓶将人头戒指卡入凹槽里,凹槽发出清脆的咬合声,听着很爽。 这次我没法帮忙,他又放了点血,像是开青铜棺那样,麒麟血融入以凹槽为中心的细密纹路之中,在上边游走,然后整个黑棺都似乎泛出了血光。 这些纹路不仅在棺盖上,也蔓延到棺椁的其它地方,这场景就像是无数的红线包裹住了黑棺。 我们对视一眼,闷油瓶便发力转动戒指。 一开始有些卡,但戒指顺利转动起来后很快就开始自己旋转。 我们退开一些,跳到棺椁下的横梁上,只见整个黑棺上的纹路都变得更加鲜明。 这些纹路组成了一个个图像,是我在壁画上没有看到过的。整体的感觉很不好,如果壁画上的是人间和天堂,那么这里的一定是地狱。对比还是很明显,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红黑颜色混在一起本来就很有视觉冲击力,我看那上面画的不知是神是鬼,都像夜叉似的,一定是凶神恶煞。 忽然,那些纹路上又增加了一层“纹路”,我看清发现,那根本不是纹路,是裂缝,这棺椁是要裂开。 也是在同一时间,我们脚下的横梁开始震动,棺椁也开始震动,我眼前一晃,差点摔下去。 闷油瓶一把扶住我,道:“坚持一下。”说完他直接用刀去撬棺盖上的缝隙,示意我也加入,我们一块助这里边的东西破棺而出,却没法肯定结果是好是坏。 胖子在上头大吼要不要帮忙,我也吼回去,让他守着上边。 终于,整个棺盖都被我们撬开,同时一个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突然爆开来。 我一下没有分辨出声音的源头,那声音实在太响了,像是这里的整个地下世界发出的一声怒吼。 “上去!”闷油瓶喊道,那声音还在持续,他的声音几乎被盖住。 闷油瓶推了我一把,胖子一拉我就爬了上去。 转头去拉闷油瓶,棺椁下的横梁忽然发生变动,青铜锁链像是被什么牵引拉动起来,闷油瓶之前踩的那根突然就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不仅这一根,缠绕在它们中间的青铜锁链牵动,其它的横木也都开始平移旋转。 闷油瓶平衡能力好,立即稳住身体,可我见他还不上来,不由得开始心急。 我冲他大喊:“等什么呢!” 闷油瓶抬眼看我。 那个瞬间,我无法准确形容我的感觉,像是整个人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脑子又一下空了,只剩他的眼神。 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情绪,很多想法。 从前闷油瓶的眼神总是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忧,没什么能落到他眼睛里,仿佛他的心就不在这个世界上。 我已经习惯了那种空白,现在却被它突然的改变钉住。 “你们先退开。”闷油瓶说。 耳边的轰鸣还在继续,但是我就是听出了他这句话。 胖子开始拉我,老四也喊着要快点撤。因为我们脚下的琉璃砖台也开始震动,所有的一切都颤抖起来。 我盯着闷油瓶的眼睛,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含义。 “等我。” 闷油瓶说,我没有听到,看口型应该是这两个字,然后他转头就朝棺椁走去。 就像我之前的幻境里一样。 我没去拦他,我的体力其实已经到极限了,全靠着要逃出去的念头撑着。这时候就算站到他旁边,也帮不上任何忙。 胖子也是,他年纪大了。 我很清楚,最后的事,也许闷油瓶一个人去做才是最稳妥的。 如果是十年前,我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再跳下去。那时我对于这样的事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为了一个人好,总是可以有理由去干涉的。 我把行动的初衷想的太简单了,的确简单,也善良、天真,但不一定正确。 每个人的问题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他需要的,是正确的解决办法。我后来就渐渐理解了闷油瓶那种“我的事与你无关”的态度,我那时无法真正帮到他,因为我没有那个正确的答案。 如果不正确,那么你所有出自善意而做的事情,都可能变成对别人来说,最邪恶的事。 还好那时我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坏事”,现在也过了出于一种心情就冲动的时候了。 其实,最重要的是,我从闷油瓶的眼神里,看到了那些意义。 从长白山回来之后,闷油瓶发呆的时候更久了,我知道他需要时间。 但就在刚刚,我从他眼里看到了。 把握、信心、还有信赖,还有很多他从前都很少流露出来的东西。 这无疑是令我欣慰的,我们终究还是带给他一些改变。 我忽然想到一句不靠谱的,说出来可能会让闷油瓶觉得恶心的话:他的眼睛比他的嘴会说话多了,我都“听”懂了。 既然他说让我等一下,那就等一下。 十年都等了,不会差这么一点时间。 我们朝着琉璃砖台的边缘跑去,脚下的砖块不断地断裂、震动。 “我操,你真舍得啊,说跑就跑。”胖子边跑边对我喊。 胖子一定也是对闷油瓶有信心,否则他肯定早跟着跳下去了。 我们三个之间,实在不必再多说。 他这样问,是抽空调侃我。 我拼着劲儿跑,也抽空回答:“放心吧,我看出来了,他有谱,再说……” “你别说了。”胖子赶紧打断我。 他预感很准,为了让他知道他准,于是我吼道:“他舍不得我!”我非要说。 “脸皮比琉璃砖还厚!”胖子这样喊道,老四也说了句,中心思想一致。 我笑了笑。 我们很快跳下琉璃砖台,退到一个石门那,火还在燃烧,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到比刚才更加旺盛,眼前也更明亮了。 很快,整个琉璃砖台都开始崩塌,一块块还透着莹莹绿光的琉璃砖纷纷坠下来。这砖台似乎是围着一个东西而修建的,就像是一个砖壳。 随着又一声巨响,外层的琉璃砖都崩裂开,壳碎了,里边的东西终于渐渐露出来。 我第一眼看过去,非常惊讶,那似乎是个有生命的东西,通体是黑色的,还是个庞然大物。 火光中,它在蠕动。 第66章 完结篇 那东西有整个祭台大,似乎在蠕动又似乎在膨胀。 “坏了!”老四惊道,“咱们这是撞到山神了吧!” 胖子道:“哪有神仙长成这样,跟块大发面馒头似的。”那东西暂且还维持着砖台的方形,但的确在慢慢改变样态。 “有啊!”老四又道,“我以前就听村里老头老太太说过,这山里头有山神,老大个,平时在睡觉,醒过来就要山崩地陷了!” “你他娘的到底听过多少故事,别乌鸦嘴啊!” “也不一定。”我道,“说是传说,但是流传下来是有原因的,他之前说的那个山里有一队人走的传说,我也亲眼见了。” 眼前这个,黑乎乎的一大片,搞不好真是什么奇异生物。 我抬头向岩壁上看去,那些粽子都缩进了石柱之间的缝隙,像是要躲避它一样。闷油瓶说的对,它们也开始不对劲了。 想着我又朝闷油瓶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黑棺果然从地下升了起来,下边的横木都看不到了,棺椁就像是长在这团黑乎乎的“山神”身上一样。 可闷油瓶不见了,我还是提心吊胆起来,总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会超出我们的预料。 “退后!”胖子突然吼道,“丫要炸了!” 眼前的“山神”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我也有种它要爆开的错觉。 事实上,它的确是要爆开,但倒不是爆炸,而是被琉璃砖关久了,突然失去包裹和束缚,突然舒张开来,体积迅速扩大。 眼前就像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气囊要弹出来,挤满我们所在空间。 很快它终于完全舒张开来,虽然没有挤爆这里,但看到它真实的样子,我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全身都出了冷汗。 它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我们眼前,竟然挤着数不清的焦黑的人头。 这些人头,却不是长在人的脖子上,每颗人头下都是长长的柱状的,像是植物根茎的东西,也是黑色的。我意识到,这就是那种粘液的来源了,可能正是某种菌类。再仔细一看,那也不是真正的人头,而是一块块肉瘤一样的类似菌盖的结构。可虽然不是真正的人头,但上面的纹路和褶皱就像是人的五官一样,而且无一不是个痛苦恐惧的表情。 尤其它们还这么多,我心说还真是看到了终极。 “我操,你们看下边!”老四叫道。 我顺着黑色的柱状菌柄向下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终极二号”,这些人头菌不是从地上长出来的,它们的根都插在一具具粽子的身上。 这些粽子死状凄惨,而且我立即认出来,这是闷油瓶之前说的被沙蛄虫吸过血后人的样子——全身干瘪,但身上有若干个隆起的血包。 它们的身上,每一个血包上,都长着一个人头菌。 “这是人参精?”老四道。 “美死你,”胖子道,“这是棺材菌吧。” 棺材菌我倒是有印象,据说人生前吃山珍太多,人死之后,体内还有参气。但被埋到土里,参气凝聚不散,日子一久,尸体嘴里就吐出菌柄来,一直长到棺材外边,在棺材头结成菌,就叫棺材菌。 老四道:“我也听说过,可这儿的也长得太大了!” 胖子道:“可能这是不小心培育出来的变异品种,但纯天然无添加,绿色无公害,吃了之后包治百病。” “你又让我长见识了。”我指的是胖子。 又想到那种粘液,立即示意他们继续后退:“离它们远点,搞不好一块喷出粘液淹了我们。” “怕它个鸟蛋啊!”胖子道,“不就是一地大蘑菇吗。” 我哭笑不得,说起来,确实是蘑菇?但它们生长的地点,生长的方式,还有长成的样子,实在是有点惊为人天。 胖子说是说,还是跟着我们开始后退。我又向闷油瓶那看去,他开了棺,放出这么多人头菌要干嘛,难不成喂粽子?本是同根生,我心说它们应该不会“相煎何太急”。 这些人头菌全部都伸展开,那些人头都挨在一起,放眼看去,就像一支孤魂野鬼组成的队伍,它们又都是黑色的,就像是被火焰烧过之后复活的焦尸军团。虽然明知道它们不会冲过来,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而闷油瓶迟迟没有现身,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障碍,可能他知道他要做事情的方法,但就像开棺就是需要力气一样,他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 “着急了?”胖子看出我的顾虑,又道,“等着吧,我总觉着小哥是叫了后援部队,才敢这么玩。” 我一愣,什么后援? 正猜测,我眼看着那黑棺突然彻底碎裂,接着从里走出一个人,离得不算太远,我一眼就看出来是闷油瓶。 他出来了。这个挨千刀的,我暗骂,吓死我的小心肝了。 可我很快发现,闷油瓶的样子有些怪,他站得笔直,双手平伸着,就像在托着什么东西。 我喊他,他目视前方,看都不看我。 “我操。”我不由得对胖子道,“他中邪了?” “你丫淡定点,你才是邪。”胖子道,“你不觉得小哥这样,像是个什么人吗?” 他一说,我也觉得眼熟,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看向石柱上的壁画,这个角度看不清了,但我记得那上面的画面。 闷油瓶此刻的姿势,与那壁画上的即将被送葬的人一模一样。 怎么又要来一遍? 闷油瓶似乎就是这么想的,我看他那个角度,应该是正对着壁画,他难道是在模仿上边的人吗,这样做又有什么含义。 下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 老四一声惊呼中,我们看到,闷油瓶的身后,有另一个“人”从棺椁的碎片里先是坐了起来,接着便忽地站起跟上闷油瓶。 老四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啊,怎么这副扮相,还跟着咱张哥。” 这个“人”穿着一件暗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圈刺眼的红线,他戴着面具,面具上是鲜红的血迹。 我认出来,对老四道:“这个才是真正的墓主,你想想,不就是那个壁画里走在最前边的人,我在幻境里也看到过。” “妈呀,那哪一样啊。”老四道,“这动起来,飘飘忽忽的,瞅着咋就这么渗人呢!” 的确是,墓主在这个地方被关了一千年,现在,它就这样慢慢走了起来,走在闷油瓶的身后,而且跟闷油瓶同样的姿势。 眼前的景象似真似幻,实在太过离奇。 我仔细一看,发现它腰间的一根红线,另一端在闷油瓶的手里。 胖子也看到了,对我道:“这算怎么回事,他不是刚跟你交换戒指私定终身的,怎么回头就跟别的粽子拉红线去了,不厚道啊。” “啧,不是那个意思。”我道,闷油瓶这么做肯定是有缘由的,我发现墓主似乎正是因为被闷油瓶牵着,才能保持和闷油瓶一样的动作。 “那不是普通的红线。”我感到脑中有一些信息跳了出来,不过这次我不需要幻觉版张海客了,我道:“那是引魂线,拉着才能使得灵魂跟着走。” “真高级。”胖子说,“胖爷我是不明白了,等着小哥超度它吧。” 我点点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闷油瓶心无旁骛地向前走,那墓主就在后边跟着,他们踩在人头菌构成的新的祭台上,我们在下边看着,仿佛在参加一场千年前的祭祀仪式。 没多久,我好像又听到那种低沉的鼓声渐渐响起。 “这是最后的仪式了。” 耳朵边又想起张海客那句话,我有种预感,闷油瓶像是在带着墓主完成真正的仪式。 壁画和幻境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当年在这里举行的,不是一个真正的送魂仪式,而是封魂的阵法,那些戴面具的人认定墓主的灵魂不详,所以将它封住。 现在我们把它放出来,如果它有意识和诉求,那一定就是进行真正的送魂仪式,好让自己的灵魂得以轮回。 闷油瓶的动作验证了我的猜想。 我看到闷油瓶的手臂摆出一个姿势,像是要拉开弓箭,我想到幻境里也有这段,果然就见那墓主粽子也摆出了同样的造型。 他们几乎是同时,向着一个方向,连续“射”出三支箭。我分辨了一下,方向和幻境里的是不同的,大概这次的才是正确的方向。 胖子第一次看,看得很有乐子一样,道:“没想到啊,咱小哥还会跳大神。” “怎么成跳大神了,”我道,“明明挺好看的动作。” “那可没准儿,”老四竟然纠正我,“跳大神可邪乎了,有很多种跳法,我们村里也有人会,我看张哥跳的估计就是他们祖宗跳的一种。” 他们老是“跳”来“跳”去的,其实我很难想象闷油瓶等会儿像跳大神一样跳起来,我一定会忍不住笑的,虽然还有点期待。 幻境里没有这段,闷油瓶当然也没有跳,他向着一个方向站定,那墓主粽子就走到了他的前面。然后闷油瓶撒开了手里的红线。 那一瞬间,忽然有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我本以为是我脑子里的幻境记忆生出来的,是幻听,可见胖子和老四明显也被震了一下。 “什么动静。”胖子道,“哪里敲鼓呢!” 老四也道:“我就说吧,山神出来之后,就要山崩地陷了,我看咱们还是跑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鼓声震荡起来的同时,壁画上的所有图像都“活”了过来。 胖子道:“天真你说的就是这种?我操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这次神智比较清醒,算是见识到了壁画“回放”的完整过程。 如果上一次见到给我的整体感受是诡异,那这次就是震撼。 我们和闷油瓶之间的空中,在愈发强烈的火光的映照下,陡然凭空出现了第二个空间,之前在壁画上看到的所有图像,全部都立体地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两条腾空的巨蛇,还有那些飞禽走兽,全都活灵活现,它们像是从一千年前的灰暗中,在这个地下世界的缝隙里突然挤了出来,带着磅礴的气势,非常壮观。 闷油瓶说壁画是记录真实发生过的景象,一千年前,在这里肯定不会真的有巨蛇腾舞,野兽奔走,现在这些又是怎么复原来的。 我看胖子和老四也看得几乎目瞪口呆,就知道不是我自己的幻觉,这可能又是一个超出我们认知的事情了。 接着,那支从壁画里走下来的送葬的队伍,朝着墓主的方向渐渐走去。当画上的墓主和刚刚那个从棺椁里的墓主走到一起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这两个时空的“人”合二为一。 我们面前的人头菌大军忽然开始迅速枯萎,它们整体开始坍缩,无数的人脸扭曲到一起,同时整个空间回荡起像是无数人一起在哭的声音。 我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场千年前的博弈,最后还是墓主赢了。 他具体怎样种下这些人头菌,把给他送葬的人都变成了那些茧,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但是现在,他的灵魂大概是解放了,所以这里的一切都开始走向终结。 脚下的地面再一次震动起来,而且幅度非常大,我们几乎都站不稳。 又是一声巨响,但不是那种鼓声,而是一根石柱突然砸了下来。 “这回是真要塌了吧!”老四大声喊着。 我心下一惊,立马从眼前的景象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这里恐怕要真的山崩地陷了,闷油瓶还在那。 很快,又有几根石柱接连断裂,砸到下面的人头菌或者地面上,顿时烟尘四起,耳边轰隆声不断。我立即朝闷油瓶的方向看去,就见闷油瓶也正在朝我们这边跑来。 我的心脏剧烈的跳起来,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别他娘的干站着啊!”胖子拽了我一把,“找个地方躲着!” 我被胖子拽着跑,边跑边看着,实在不敢让眼睛离开闷油瓶,生怕他被那些石柱砸到。开玩笑,这可不是可以掌控的,没有把握不把握的机会,全靠运气啊。 我们跑出了石柱的范围,但见头顶上的岩壁似乎也在摇动。再看闷油瓶,好在他身手敏捷,我也是服了他了。这么长时间高强度的体能消耗,他身体还是没太大负担。张家人都是变态,族长尤其是。 不过到了近处,我听到他喘着粗气,脸上有些急切,有些担忧,其实也是一刻没停地盯着我们。 “大神跳得很精彩。”胖子道,“小哥大仙你再给算算,咱们往哪跑是生路。” 又是一块巨石滚落,我们赶紧避开。 闷油瓶调了调气息,道:“瀑布那边。” 我们眼下其实都是伤员,相互拉扯着,朝着地下瀑布跑去。 越过殉葬坑,身后的整个祭台都彻底塌陷了,灰土腾起厚厚的一层,我依稀看到那些绘着壁画的石柱纷纷断裂,掉下去,人头菌已经彻底枯萎缩成比原来小了好几圈的一团。火光被沙土掩埋,忽明忽暗的,我看到墓主人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不知道是不是回了魂。 我看着那片烟尘,还是觉得这里的山崩地陷是陵墓最后的机关,因为封魂的棺椁被开启了,所以机关干脆毁掉整座墓。 但如果真的有灵魂,大概还是埋不住的吧。回头让老四找个真会跳大神的,给他超度一下好了,希望它眼下不要为难我们。 我没有看到那些粽子,它们是受人头菌控制的,人头菌已经死了,它们可能也失去行动力,被掉落的石柱和岩壁上的石块掩埋了。 壁画最后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这个陵墓也实在有太多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弄清,但是眼下,我们都看到,它是要走向一个终结了。 地下瀑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水已经都没了,剩下峭壁,但这边的山体比较结实似的,没有石块滚落。 我们都捂着口鼻,挤在一个三角形的峭壁夹角里,等待脚下的震动停住,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我想到胖子说的闷油瓶找了后援,便问闷油瓶:“怎么出去?你有眉目?” 闷油瓶点头,忽然按住我的头,带着我后退了一大步。 身边传来一个响动,原来是一个石块滚了下来,带起来很多尘土。 我刚想说这里是不是也不安全了,闷油瓶忽然贴着我的耳朵说:“很快就好了。” 我抬眼看了看,就见石块滚下来的地方,又有松动,而且竟然隐约透出一点光亮。我心里一个激灵,难道出口在上边? 闷油瓶没有松开我,我姿势其实很别扭。 我们俩的身高闷油瓶你也不看看,我心说,我适合跟你摆小鸟依人的造型吗。 他倒是不觉得,非常自然地把我不自然地按在怀里,我没有吃到土,就听到胖子宁可张嘴吃到土也要笑话我。但我贴着闷油瓶的胸膛,听到里头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娘的,这趟斗走得也不容易,活着就好,等出去了再也不下地了,我要去村里种地。 我向上顶了顶,扳住闷油瓶的肩膀,道:“出口在上面?” 闷油瓶也抬眼向上望去,似乎在找什么。 紧接着,岩壁顶上又传来声音,我们看到几块巨石掉下来。 然后,一束笔直的光忽然从上面照了进来。 那光不算太亮,显然不是阳光,而且是白的,可也不是月光,它晃动了一下,我们都非常熟悉,那是手电的光。 胖子笑道:“好家伙,后援部队终于到了。” 我看到那光,着实很惊讶,本来已经做好像穿山甲一样挖出去,没想到被胖子说中了。那手电的光很强,而且洞口变大,光束也变多了,还不是一个人。 闷油瓶毫不意外,拍了我一下,道:“走吧。” 我疑惑地跟上,不知道上边是什么人,是来救我们的?闷油瓶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仔细一想,心里其实隐隐有个答案,只是觉得很惊奇。 我们来到那束光下,只见岩壁的上边开了一个洞口,逆光中,我看到一个人的轮廓,他冲我们挥了挥手,接着一条绳子从那个洞口处垂了下来。 的确是来拉我们的,但我心里清楚,不是小花他们,也不是老头和村里人。 我们最先把老四送了上去,老四刚一上去,我就听到上边传来他的一声惊呼。 我心情有些复杂,不过已经确定了上边的人是谁。 胖子第二个上去,他太壮了,差点卡在洞口,但也是一到上边就一句笑骂。 我跟闷油瓶接着也先后被拉上去,我搭住拽我爬出洞口的手臂,果然是他。 外边的天光还没有很亮,天上有稀疏的几颗星星,我还是看清洞口外站着十几个人,穿着打扮都差不多,这阵势让我想到五年前在墨脱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只是这次他们手里还有很多各式各样的装备,毕竟在岩壁上开洞是技术活。 “好像很久没见了。”张海客抬手跟我打招呼,还给我递了件外套,“去歇着吧。” 我无奈地笑出来,心说哪是好久不见,我刚刚还在幻觉里见着你,而且竟然说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回忆不太美好,现在看见你,有点想抽你。 到底是被人家救上来的,我也不能真抽,边穿衣服边四下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另一人。 张海杏跟我对上,哼笑了声,我也冲她嘻嘻一笑:“姑奶奶您也来啦。” 张海杏反应过来我的重音在“奶奶”二字,抬手就要揍我,女人我更不能动手了,立即闪到闷油瓶身后。 张海客探头朝洞下边看了看,对闷油瓶道:“族长,下边什么情况?” 我看胖子那喝完水抹了把嘴,已经跃跃欲试地准备大谈特谈一番,却没想到闷油瓶冷着脸回了句:“你们来的太晚了。” 除去之前的一次幻境,我这还是第一次亲临现场地见到闷油瓶和其他张家人在一块的样子。 派头不小啊,我心下不禁暗叹,跟胖子两人对视一眼,都撇撇嘴。 “下边已经全塌了。”闷油瓶又道。 没想到闷油瓶还挺有架子的,当族长颇有威严。我听出了责备的意味,等着看张海客吃瘪。 张海客现在不再学我,他这个人也挺难捉摸,不知是什么情绪,笑了笑道:“这地方太偏僻,交通不便。” 我听出门道,便问:“你们到底怎么知道我们在下边的。”我心说手机在里头也没信号啊。 “族长之前没告诉你?”张海客露出一个疑问的神情,“两天前,他通知我们的。” 两天前,那时候我们还在镇里等胖子呢。 原来闷油瓶那时候就有准备了。 我看向闷油瓶,倒不是责怪他没有事先告诉我们,只是想知道他的整个计划。闷油瓶对我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还认真解释道:“我看到六角铜铃时,就有一些预感,所以叫了他们。” “路途遥远啊。”张海客道,“而且你可是说超过一天没联系再让我们过来,不过你的预感很准,这里的确是一个‘炸弹’。” 我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变成了炸弹。 张海客似乎看我的表情很好笑似的,摆了摆手,道:“具体的,改天再和你说吧,现在……”他说着看向闷油瓶,问道:“东西在哪。” 闷油瓶还是面无表情地对着他,伸出手,手里是那枚人头戒指,道:“还有一个,在下边没来得及带出来,你跟我再去拿。” 我心里立即一怔,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另一枚蛇头的闷油瓶明知道在我这,却要骗张海客下去,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眼睛在他们之间扫了个来回,胖子和老四自然也没多嘴,我便道:“还要下去?你累不累。” “放心,族长这么说,肯定是有谱。”张海客似乎没看出来,非常痛快地去准备装备,还回头叫了其他的人,他们都开始准备。 闷油瓶走到我面前,道:“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我盯着他的眼睛,去握他的手,悄悄把戒指塞给他。 张海客很明显是奔着这对戒指,可能张家人知道它们的用处,所以想要。可闷油瓶没有直接给,还要再下去,我一时没有想通。可这是他自己的事,这座墓里有跟闷油瓶有关的一些谜团,他可能打算自己去做个了结。 我忽然想到,墓道机关有七条通道呢,他们不会搞定了一切就从另一个通道走了吧。回头再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告诉我,吴邪啊,张家又有事了,我得去办。 或者干脆连个消息都没了。 张家的破事太多,张族长的负担可真重。 我身体很疲惫,脑子可能是用的过度不太好使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自己也觉得离谱,便不再想。 我只道:“那你小心。”闷油瓶嗯了声。 我又叫住张海客,问他要了支烟,我叼在嘴边,回头对闷油瓶道,“快去快回,小心抽完就不等你了。” 闷油瓶似乎是顿了一下,道:“很快回来。” 我立即笑出来。 闷油瓶歇了没多久,洞下边不再有震动的声响,他便和张海客等人再次顺着绳子下去了。 一下子整个山坡上,又只剩下我、胖子和老四三人。 我向四周看了看,觉得地形很眼熟,果然就见不远处,是那片老坟地。 我们累得都几乎躺在地上,这一天一夜的疲惫一齐涌了上来。 虽然很困,却又都睡不着。一时也没人说话,连胖子都很安静,三人看着头顶上的星星。 过了会,老四忽然问道:“话说,刚才的人是什么人,那个男的,怎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我估计他是憋很久了,刚刚不敢问,这会儿缓过来才问出来。 “他的脸是假的,照着我整的。” “怎么有这种爱好?”老四道,接着似乎觉得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安全,又说:“算了,还是别跟我说了,贵圈水太深,我不想知道。” 我笑了笑,吸了口微凉的空气,道:“因为我比较帅,他们是你嫂子娘家人。” 胖子好像被我这句给激着了,哼笑道:“人走了,你又来劲了,刚才怎么不拦着。” “怎么拦。”我听出胖子是调侃,便道,“再说他都那样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脾气。” 胖子吐出口烟,道:“这话听着很耳熟啊。” 是耳熟,这是从前胖子拿来劝我的话,我们侧头看了对方一眼,又都笑。 过了会,老四居然真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我稍稍坐起来,山里的凉风吹的我有点头疼,我裹紧衣服,道:“说正经的,你看张海客什么意思。” 胖子看了看我,也坐起来:“他们家那点破事,老子还不想知道。不过有个事,小哥之前说他脑子里,跟这个斗有关的事,不对劲,具体怎么不对劲,他又没说了。” 我捻着手里的烟,想到幻觉里的张海客,道:“我怀疑这些记忆不是他自己的,是张家给他制造,硬塞到他脑子里的,大概是这样。” “什么用意。”胖子啧了声,“炸弹?自毁装置?” 我舒口气,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但我感觉胖子是说到了点子上。张家的那些秘密,确实不是该被流传出来的,张家一直以来所做的事就是看守它们。而如果张家的使命没了,青铜门和终极都不能够再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影响,那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就成了多余的人。 我估计就算这次老四没有打电话邀我参加婚礼,过些日子,闷油瓶可能还是会想到别的什么,而要来这里,或是别的地方。那些跟这里一样,为他专门设置的最终归宿。 闷油瓶这个族长当得辛苦,不仅为张家而生,张家还要他为它而亡。 我清楚闷油瓶是知道这些的,不知道他发现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估计是没什么心情,他对张家实在没感情。人只能对自己倾注感情的事物,感到痛苦和快乐。 想着我又觉得轻松起来,毕竟我们终究是破了这个局。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甭瞎操心了,我看咱们小哥心眼多着呢,要不然他怎么知道骗张海客那伙人过来,后路他都想好了的。” 我点点头,闷油瓶也许和这些张家人,是有约定或者交易的,张海客他们要那两枚戒指,闷油瓶要别的东西。 我把烟递到嘴边,又放下。 妈的,忘记要打火机了。 胖子笑了声,抬手丢给我一个打火机,道:“我看你是不想点,抽吧,我这还有。” 我伸手接住,算了下时间,把烟点上,吸了两口,说:“我可以抽慢点。” 胖子叹口气,已经懒得接茬。 我们又坐了会,身后的洞口传来响动。 看来里边是没什么危险了,这些人都毫发无伤地从里边出来。 也可能是因为张家人队伍专业素质太高,出入古墓如入无人之境吧,都该上天。 可接着我注意到,其中两个人身上各背了一个,刚想有意外受伤的吗,再一看却发现,一个是人影,另一个竟然是那小粽子。 我看到人影,虽然奄奄一息的,但是还活着呢。我不禁感叹,心说还是闷油瓶心眼好,还想着把他给救出来。 胖子向小粽子看去,又回头看看还睡着的老四,道:“小哥还真把尸首给他带出来了,那小子套近乎没白套啊。” “嗯。”我表示赞同,不管哥还是嫂子都没白认。 张家人干什么都很干脆利落,我见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行装,似乎是打算走了。 我走过去,对张海客道:“这就走吗,不到村里坐一会?” “不了,我们赶时间。”张海客看了看我,“东西我们已经拿到,也辛苦你们了。” 我摆摆手,心说又不是专门去帮你找的,这个人还挺自恋。 那两个戒指最开始应该是人影在墓里拿到的,将它们放到了他的老窝,也就是老宅底下的地道。碰巧老四和另一个孩子摸到了那里,就一人拿走了一个,辗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墓里,发挥了它的作用。 其实老四和另一个小孩能拿到戒指,我也有些疑问,这东西既然如此重要,人影怎么会不贴身携带。除非人影是故意想让一些不相干的人将戒指带走,免得张家来人拿到戒指。 这不是没有可能,但事与愿违,最终还是落到了张海客手里。 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人影自己知道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看了看人影,对张海客道:“人还活着,你们给好好治治吧,你们张家欠他的。” “放心。”张海客道:“对了,还有,如果再看到铃铛,记得联系我。” 我问:“你们搞资源回收吗。” 张海客笑了笑:“就当是吧。”回头他又向闷油瓶走去,跟他说了句什么,听着像是之前闷油瓶跟那人影说的那种“外星语”,也就是他们张家的暗语。我是听不懂,却见他们都向我看了过来,张海客的笑容变得很莫名其妙。 “后会有期。”他最后道,说完他们就朝山下走去了。 张海客确实也是个异类,我总觉得他跟我认识的其他张家人也是不太一样的,莫非是模仿我太久了,所以受了我的影响,变“善良”了?这个问题,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看他那张脸还是会别扭,希望他的面具保质期快点过去。 我目送了一下他们,回头就见闷油瓶正看着我。 闷油瓶朝我走来,到我面前,伸手就要掐我嘴边的烟。 可我咧嘴一笑,那烟直接掉下去了。 闷油瓶的手停在我嘴边,最后给我抹了一把脸上的土。 啧,他那手,刚才还杀过粽子,比我脸上的土脏多了。 我嫌弃地躲开,却被他拉住,我见他盯着我的嘴看,赶紧咳了声:“胖子有话跟你说。” 闷油瓶淡淡一笑。 胖子说:“别叫我,我瞎了。” “谁瞎了?”老四醒转过来,迷迷糊糊地站起来。 胖子推他一把说:“叫他俩闪瞎了,兄弟你可别看,胖爷带你看个别的东西,做好心理准备。” 老四看到了那小粽子的尸身,呆了几秒钟后感慨起来,胖子就开始胡侃得如何安葬才能化解他那个梦之类的。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天边泛着红,我隐约还听到山下村里的鸡叫声。 周围的一切都相当热闹,又让人安下心。 我见闷油瓶看着天边出神,便问他:“小哥,你想什么呢。” 闷油瓶转脸看我。 这种晨光显得人的轮廓很柔和。 闷油瓶说:“回家。” 第67章 尾声.回家 ——拾—— 张家人最后走之前已经把洞口填上,我们也和老四谈了,主要是威胁。 我告诉他这里边绝对不能再下去,里头的东西也别动什么歪脑筋。 老四经历了这一趟,变得很惜命,连声答应我。我们将那小粽子的尸身背到老坟地附近,找了个好地方埋了。 老四到底也没说当年他们脱逃的细节,但我能看出他的愧疚。我猜是另有隐情,也推测他之前应该还下去过找尸首,可能是从那些地道,但是都没成。 而有件事不得不说,七个月后,老四的媳妇生下一个男孩。他给我发了照片,照片里婴儿的肩膀上有一块胎记,几乎和那小粽子肩上的一模一样。 老四像是不知道这回事,照片上很高兴的样子,我也就没提。 也许魂灵之类的不只是简单的传说而已。这是一个从古至今流传恒久的话题,不同的人总是有不同的解答。 有人把灵魂说成是“磁场”,对人的大脑有影响,会令人看到一些幻象。但总归说来,是把它解释成为一种力量。最后那个墓主人的行为,显然不是普通的粽子起尸,说不定真的是有某种特别的力量支撑它。 我偶尔想到最后看到的壁画回放的那一幕,似真似幻,不过我和胖子他们也没有再对过具体细节,觉得还是忘了好。 后来,我与闷油瓶也探讨过这类的事情,出乎我的预料,闷油瓶对于鬼神魂灵的态度很冷淡,似乎没什么兴趣。我本以为他在张家肯定接触过很多,但他显然不愿多提。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事,不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但也不要知道的太多比较好。 我早就已经学会了。 ——玖—— 太阳升起来之后,我们歇了一会,便向山下走去。 之前提着精神,身上的伤都没感觉,这会儿突然放松了,我就觉得腿上的枪伤开始影响我走路了。 已经重新消毒包扎,还打了一针,但走了一会疼得厉害。 胖子和老四走在前头,已经落下我们一截,闷油瓶看出来,问我要不要紧。 其实疼倒不是问题,可还有些痒,我感觉有些不对劲。脱下裤子拆开绷带一看,伤口淤血发青,颜色很不正常。 闷油瓶看了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我看到里边有几片白色的药片。立即想到武侠小说里的各种有奇异功效的药丸,闷油瓶从里边倒出一片,递到我嘴边,我瞥了他一眼,乖乖吃了进去。 我平时不乱吃药的,可闷油瓶不会害我,我喝了口水,咽下去问他:“是什么?小哥,我的病一般的药治不好。” 闷油瓶啧了声,道:“稳定你的血。” 我一愣,便问:“血?怎么回事。” “你的血突然失效,是因为那种白雾。”闷油瓶解释道,“墓里的虫子和雾是他们放的,但虫子对麒麟血没有影响,白雾才会。”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针对麒麟血的“机关”。可又想到闷油瓶和人影的血好像都没有被影响,难道只对我这种低级别不稳定的麒麟血才有影响吗。 闷油瓶看出我的疑惑,又道:“对于我的血来说,吸入的量还不够。” 原来如此,我的血不是特别纯,所以吸了一些就暂时失效了。可试想一下主墓室的结构,如果我们一直困在里边,估计闷油瓶也逃不掉的。 “还会恢复?”我有点疑惑,虽说如果没了,也没什么损失,可毕竟这血还是挺好用的。 闷油瓶摇头,道:“离开那个环境,慢慢就可以恢复。” 我看看伤口,发青的地方竟然在渐渐好转,闷油瓶的药效果很好。 “张海客给你的?” 闷油瓶点点头:“再吃几次就会好。” 我心说你还真放心他,也不怕他给我下药做掉我。闷油瓶看了看我,立即又明白了我在想什么,便道:“麒麟血很珍贵,他们会保护。” 我重新包好我的腿,抬眼看他:“我又不是张家人,这药片很稀罕吧,你们真大方。” 闷油瓶拉我起来,头低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鬼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赶紧提上裤子。 ——捌—— 我们回到老头家,虽然只过了一天,但是恍如隔世。骗了老头说是上山闲逛,踩空了一块,掉到沟里了。老头没多问,还给我们做了午饭。他也是很精明的,我们都心照不宣,老头只是意味深长地跟我说回家好好过日子。这倒是实在话。 我算伤患,所以受到特别待遇坐在炕上,他们都坐板凳。我屁股下垫着条被子,炕又热乎,觉得很舒适。 过了会儿老头进来,看到我就笑:“在咱们这儿,小吴你这个坐法儿,是新媳妇坐床呢。” 这怎么成新媳妇了,我莫名其妙,胖子和老四就大笑。 笑了会,老四道:“我看你俩挑个好日子,也把事办了吧。” 老头自然不知道他说的是我和闷油瓶,一听很乐呵:“也要结婚啊,是得挑个好日子,下回来把对象领来。” 我笑了两声,心说这回也带来了,敷衍道:“好好,挑好日子。”瞥了一眼我那个追了十年的“对象”,人坐在板凳上吃着菜,一脸淡定。 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巴掌一拍:“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 “今天不行。”我道,“不能乱来,得好好挑。” 我刚说完,突然有人唱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吉祥的事儿都能成。” 我循声一看,简直哭笑不得,是老头的老人机铃声响了,《好日子》的旋律十分响亮,透着意想不到的喜庆意味。 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连闷油瓶都笑了。 我憋着笑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身无分文的,还想娶媳妇,做美梦。” 闷油瓶不还嘴,淡然的眼睛里都是笑意,看得我也忍不住笑出来。 ——柒—— 老四把我们送到大路上,他叫了个朋友开车直接送我们去长春的机场。 临走前,老四先是跟闷油瓶握了个手,闷油瓶也给他面子。接着他又和胖子说了几句,这俩人聊起来还是挺投机的,颇有些相见恨晚和依依不舍。 然后老四搂着我的脖子,向天长叹一声。 “怎么的。”我偏头看他,“要再借五百年?你这种人,差不多就行了。” 老四嘿嘿笑了几声,道:“老吴啊,这么些年,你……” 我以为他要说变化很大,但他说:“还是没怎么变啊。” 我笑了笑,觉得很轻松。 旁人看出你的变化不难,很少有人在你变了许多之后,还能看出你没变的地方。 老四这个人,其实很通透,我想到我念书的时候为什么挺喜欢跟他聊天的,主要是放松。这一点他和胖子很像,天南海北的扯,句句都离谱,但就是能让人肆无忌惮地跟着闲扯。 也是种本事。 这次的事情,其实挺出乎意料,不管他最开始出于什么目的忽悠我们下斗,既然都已经出来了,有的事也没必要太深究。 人都是很复杂的,但是与一个人相处,不是与他全部的面孔相处,那样就太累了。 我只要记得这句话就好。 我刚在心里感谢他,他就又来了句:“你跟张哥现在住一块?” 我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问太多对你不好,也别到处乱说。” “没问题!”老四笑道,“张哥靠谱,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了。” 我听着这话,怎么想怎么不对,有种被卖掉了的感觉。 ——陆—— 到了长春的机场,我和闷油瓶就准备与胖子告别了。我们要飞杭州,他自然是要回北京。 其实每次和胖子拜拜都没什么感觉,总觉得这人没几天就又会见到。 我和胖子之间最长的分别好像是一年?两年?我都记不清了。 这么些年,都很了解对方,也很习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就好像心里也知道,今天各回各家,明天打个电话,就又能凑一起。 胖子那边先登机,时间到了,他大剌剌地一挥手,说:“胖爷先撤了,有空来,好吃好喝等你俩,阿花全包。 “啧,资产阶级大毒瘤也是有人权的。”我笑了笑,“一路顺风。” “我操,”胖子道,“坐飞机你让我顺风。” “飞得快。” 我俩又闲扯几句,闷油瓶就在一旁看着,像从前一样。 这次胖子倒是给了闷油瓶参与的机会,他嘱咐闷油瓶:“丫现在特别欠管教,要下狠手,不能心软。” 我刚要说你怎么能挑拨离间,就见闷油瓶很认真地点点头。 我有“不祥”的预感,可他们二对一的,我也不好说什么,赶紧催胖子快走。 胖子走后耳根就清净了,一下还有点不适应。 我暗自摇头笑笑,又对闷油瓶道:“他其实一直惦记你,这些年,如果没有胖子,我也很难坚持下来。” 我第一次跟闷油瓶说这些,不是想说我自己,是忍不住和他说说胖子。 闷油瓶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我看着远处胖子仍旧很挺拔宽厚的背影,很理解这三个字的含义。 ——伍—— 闷油瓶没有身份证,现在手里这个是假的,我托人给他办的,很好用,我们顺利地上了飞机。 我透过舷窗向外看,忽然想到张海客临走前和闷油瓶说的那句张家暗语,其实有点好奇。 我想了想,便对闷油瓶道:“再讲两句呗,你们说的那种特别的黑话。” 闷油瓶皱了皱眉,没想到我问他这个,像是思索了一下,问:“说什么。” 我想到电视里经常能看到的桥段,顺嘴道:“就最普通的,你好再见谢谢我爱你之类的。” 闷油瓶摇摇头:“没有这些。” 我一想也对,张家人哪来这么多客套的废话,大概只有“灭了这个粽子”、“拆了这个机关”之类的,就道:“没劲。” 闷油瓶解释道:“这种暗语通常只有在传递秘密的消息和危险的时候才用。” “是吗?”我追问,“张海客说的是什么,当时也没什么危险,难道有秘密?坦白从宽。” 闷油瓶看了看我,眼睛眯起来,说:“你想听什么。” 我笑道:“你说不出口就算了。” 却感到闷油瓶忽然贴得近了一些,道:“你明明知道,而且暗语不都是你听不懂的,你说的那些就算用它来说,也是你好、再见、谢谢、我爱你。” 我哑口无言。已经没有心思去数他这个句子里的字数,心说闷油瓶你还是闷不吭声的好,张教授你不要不化妆就说话吓唬人。 其实闷油瓶这句说得跟复读机似的,可我还是感到我的血压在九千米的高空上飙升。 这很没道理。 ——肆—— 回到杭州已经很晚了,我们在我家所在的小区里走着。 这次出去,闷油瓶差点没领回来,看来有必要加强交流。 我俩朝我家走去,我心说这次进门,可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有的问题,要交代清楚。 我叫闷油瓶,他侧头看我。 我假装正色,问他:“别的,我就不追究了,老实说,你成过亲没。” 闷油瓶那样子似乎是想笑,又摇摇头,道:“时局乱,没人张罗。” 我一听有点好笑,果然张家族长的婚事也是包办的。 转念一想,不由得又有些郁闷,闷油瓶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张罗,他就从了?怎么能这么随便。 对于闷油瓶婚恋方面的个人隐私,说不好奇那是假话。我现在胆子大了,所以也敢这样问他。他的回答其实不意外,张家人好像都是没有欲望的,他们都太冷漠太理智。倒是也有例外,比如董灿,人影也是。董灿有了爱,人影有了恨,其实都是更像普通人。 我笑着看闷油瓶,想象着如果他娶过媳妇生过娃,他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说实话,还挺难想象的。 脑子里正跑偏,闷油瓶突然凑了过来,那双眼睛带着探究的神色。 我站住,他也站住,语气还是淡淡的,说:“你没结婚。” 闷油瓶平时说话就没什么语气语调,眼下也是陈述和疑问不分,我对此没辙。 我哪有结,还不是一直想着他。 我实话道:“头几年也被家里人催过,我可没从。” 闷油瓶闻言点点头,似乎比较满意。 我又说:“现在也没那个心思了。” 闷油瓶这回看了看我,我故意嘿嘿一笑,捡了句最不老实的说:“这不是有你了吗。” 我一脚迈进家门,没去看闷油瓶,心里有些得意,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叁—— 我们到家其实已经很晚了,我叫了两份外卖,吃完也该洗洗睡。 我没跟闷油瓶客气,打算先去洗,拿了衣服见他看着我的腿,我自从吃了药片,就没再疼过,没什么大碍了。 闷油瓶还是嘱咐了句:“尽量少碰水。” 我点头:“知道。” 这个人突然啰嗦起来,可我心里挺高兴。 我们从斗里出来时全身都是泥,因为要赶时间,在老头家只大概擦了擦,换了两套衣服。这下洗得有点久,我听着外边,闷油瓶似乎在收拾东西,便继续慢慢洗。 我身上还有一些细小的伤,不过都算不上数,胳膊上和脖子上的才比较明显。 闷油瓶身体的恢复能力很惊人,他应该有更多的疤,但我一条都没见过。 说起来,我以前也没机会认真看过他身体。 现在应该是有机会了,我心说,得好好看看。 对于我和闷油瓶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我是没想过的,毕竟肖想闷油瓶听起来像是很不要命的事。 这些年我很少梦见他,每次的影像也都很模糊。闷油瓶以前确实如此,即使站在你面前,你还是会有好像他是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总之是碰不到摸不到的。 但是有一次做梦,尴尬了。我醒来不得不开始思考人生。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我也一直没思考出个确定的结论。直到他走出青铜门,说我老了开始,我才有切实的感觉,那些事都已经结束,闷油瓶归我了。 不过他跟我回家之后,一直规矩的很,而且还是经常发呆,我不知道他想什么。 这次下斗到处都是意外收获,他这才暴露,原来也琢磨我很久了。 我开了冷水冲了冲脸,要是被闷油瓶知道就太丢人了。有些念头冒了出来,我光是想想,竟然就脸红脖子烫的。 我草草地擦干净,穿好睡衣,裹得严严实实,心说还是先安生过日子吧。闷油瓶看着就是很老派很保守的,有的事我想想就算了,不能太指望他配合我。 我出门就见闷油瓶坐在沙发上,他眼睛看过来,依旧是淡淡的,全然不知我在浴室里经历了多么跌宕起伏的心理挣扎。 我朝他指了指浴室,他便走过来,向往常一样,关上门,都没多看我一眼。 我走进房间,发现闷油瓶已经自觉地把床给我铺好了,空调也已经打开,屋子里很暖和。 我钻进被窝,连日来的疲倦一下涌了上来,家里到底更舒适一些,我眼皮很快就睁不开了。 迷糊中,似乎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接着我感到我背后的床垫被压下去一块。 虽然意识里很困,我还是对突然靠近的人或物很敏感的。我立即清醒了一些,知道是闷油瓶爬了上来。 这小子明明有自己的房间,怎么摸到我这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得寸进尺,伸过来一条胳膊,搂在我腰上,同时我听到耳朵后传来很轻的一声叹息。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心说他可真“熟练”,这算什么事儿?是他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 估计是我失忆了。 我也摸到他那只手,虽然没向着他,还是感觉闷油瓶身上的味,还挺好闻。 闷油瓶平稳的呼吸在我脖子那,让我觉得很安心。 很快我就睡了过去,心说这样也挺好。 ——贰—— 第二天醒来就几乎中午,起来我们出去吃了点东西,下午又一起去了铺子。 王盟现在跟以前也不一样了,不玩扫雷,玩别的了。 见到我似乎很惊讶,我摸了摸脸,心说脸上也没有新伤,他怎么一副见鬼的样子。 王盟说也不是面相上有什么变化,是整个人的精神。很好,看着像是要撒欢,所以他怕。 我抽了他一下,他又去巴结闷油瓶。 我处理完手头上攒下的事,就到了晚上,和闷油瓶两个人悠悠哉哉地逛了逛超市,买了些肉和菜,打算回家做晚饭。 我的厨艺都是我老爹亲传,虽然比不上他,但是好歹也比得上一半,吃是能吃的,味道也还可以。 闷油瓶,煮压缩饼干不错。 不过我没见过他正儿八经地下厨,之前我简直都把他当大爷养着,哪让他做这些事,今天只好先吩咐他给我打下手。 我简单收拾一下,顺便到闷油瓶平时睡着的那间屋子看了一眼,才发现他昨晚根本就没进去过,分明是打定主意要跟我睡一起的,不由得好笑。 其实我还是不敢有太出格的想法,可我俩一块在厨房忙活,我渐渐发现了问题。 我还没想,闷油瓶倒像是想了。 闷油瓶看着老神在在,清心寡欲的,实际居心叵测啊。 怎么亲热亲热,我想的是顺其自然。 他,是伺机而动。 这个人嘴上说得少,就全用身体动作表示,我俩一块做饭,他老是对老子毛手毛脚的,大家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 我撂下锅铲,就想明白了,我应该还回去。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闷油瓶把我挑起来之后,就更加光明正大地吃我豆腐。 这个老不修。 ——壹—— 闷油瓶这个人有时候很无聊。 晚上我洗完澡就坐在沙发那看电视,浴室的水声停下,闷油瓶就穿着我的浴袍走了过来。 他头发上还有些水,我眼看着一滴水顺着他脖子滑过露出来的一部分胸肌然后钻进了浴袍里边。 意识到我自己的眼神有点移不开,我立即转过头拿起桌子上的水喝,打算冷静一下。 刚喝了一口,余光就扫到,闷油瓶在看我。 我见过他这种眼神,跟盯着要收拾的粽子差不多,只是没有杀气,可让人相当有压力。 我心里明白,时候还早,大家需要找点事做消磨一下时间。 我看他一眼,他就坐到了我边上,还贴得很近。 我递给他遥控器:“要看吗,相亲还是选秀。” 闷油瓶接过遥控器,根本没看电视,丢在一边,一直盯着我,我被他看得心跳得快起来。 我正要说别看了,再看我会把持不住的,他突然就伸手摸我脸。 是摸,很流氓的那种。 我惊了一下,递到嘴边的水杯差点掉了。 闷油瓶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说:“其实没老。” 我反应了半天,才想到他这句接的是从青铜门出来时跟我说的那句。 这个节奏,明显不是我想的那种。我错愕地看着他,说:“张起灵,你想干啥?” 这几天跟老四待久了,我说得还一股子东北味。 闷油瓶眨了下眼睛,说:“不干啥。”一样的口音。 竟然学我! 我简直要被他逗笑,却也大感不妙,于是往一旁挪了挪,想离他远点。 还没来得及动,就被他突然扳住脸,按住胳膊,他也不打个招呼,压过来就来亲我。 我手里还拿水杯,水都洒了出来。 闷油瓶调整了下姿势,整个人都贴上来,我心里暗叹口气,摸索着放下杯子,然后搂上他的背。心说算了,跟老年人计较啥,再说我也不亏。 我稍微张开嘴,闷油瓶的舌头就进来,勾着我的舌头在我嘴里搅和。 上次只贴了一下,这回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吻,我从来没想到过,接吻能如此刺激。而一想到这是闷油瓶,我就感到全身血液翻涌。 脑子里一时有很多个想法,可我当下唯一确定的就是,妈的根本亲不够啊。 闷油瓶总是赶在我前边,我还在兴奋地推着他的舌头顶进他嘴里,他手就伸进了我衣服底下。我这件宽大,他从下往上一推,我又下意识地配合,一眨眼,上衣就没了。 闷油瓶低头开始在我脖子和胸前又亲又咬的,我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脸憋得很热,脑子短路了就觉得在沙发上搞是不是有点伸展不开。 我推了推他的头就含糊道:“回床上。” 闷油瓶抬头又亲上来,我看到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接着忽然就着面对面的姿势直接把我抱了起来。 我一个激灵,心说他怎么就喜欢这样的抱法,立即叫道:“我操,你放我下来。” 闷油瓶跟没听见似的,手竟然还在我屁股上掐了一把,我整个人都呆了,回过神来已经被他扔到床上。 我都差点忘记刚刚那句是我自己说的,真搞到这一步,仔细一想貌似我才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那个。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把扯掉身上的浴袍,里边连内裤都没穿,可见他蓄谋已久,接着他伸手就要扒我裤子。 我眼睛盯住他那里根本移不开,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住裤腰。 “你……” 你让我缓缓。 说来就来? 你现在住手,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还能保持纯洁。 我跟你说实话,老子第一次啊。 我操你那东西怎么那么大。 一下好多话挤到嘴边,可我心里清楚得很,一句也不能说,说了就是给闷油瓶打鸡血。 闷油瓶啧了声,忽然又凑上来在我嘴上亲了两下,然后问:“到底想不想。” “想,想什么。”我咽了咽口水。 就听闷油瓶一本正经地道:“做爱。”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吃饭”一样。 天经地义。 我连说不想的立场都没有。 我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就停在我俩都是男的,怎么也得分个上下,要说让我去睡闷油瓶,得再借我几个胆子,可要说我自己先躺平跟他说“别客气,来睡”,我也实在说不出口。 这下好了,闷油瓶趁着我还懵着,解决了这个问题。 “做什么爱,你就是想做我。”我看出来了。 闷油瓶点点头,我心里一阵绝望。 他低头又亲了亲我,闷油瓶的嘴唇软得让我根本没法思考,我撒开自己的裤腰,搂住他的脖子:“来吧。” 闷油瓶其实挺客气的,非常照顾我,又亲又摸的我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我借机终于把他看了个遍,也摸了个遍,想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摸到手了,我也满足了一下。 当然,他比我更满足,我已经不忍回想。 想不到做这种事体力消耗这么大,我累得困得一动也不想动,闭上眼就想睡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闷油瓶用温热的毛巾给我全身上下都擦了一遍,动作很轻,甚至可以说很小心,温柔得让人没脾气。 闷油瓶这个人,从前肩上有太多沉重的事压着他,除去这些,他发自内心想要的东西不多,而一旦给了他,他就很宝贝。 我不由得想笑,屁股也不疼了。 闷油瓶做好了所有“善后”工作,就又躺了回来,手搂在我的背上,我懒得睁眼看他,就闭着眼冲他笑笑。 过了一会我都快睡着了,他又凑过来在我脑门上亲了一口,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似得说了句“睡了”。 我叹口气,心说之前的那些辛苦能把他换回来,真值。 ——零—— 第二天早上,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闷油瓶已经睁着眼睛在看我,估计醒了一阵了。 醒了不起来,老是盯着我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我打了个哈欠,含糊地说了声:“早。” 说实话还有点尴尬。 老子居然就这样被闷油瓶给睡了。 闷油瓶倒不觉得什么,嗯了声,算是回应。 我瞄到这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就看我,心说打的肯定是坏主意。 我坐起来,打算离这家伙远点。 可哪想刚坐起来,就腰酸屁股痛,我“嘶”了声。 闷油瓶听到也坐了起来,还搂住我的腰,可谓十分关切地问:“还疼?” 疼还不是你搞的。 我都被他气笑了,他拉着我又躺下,道:“再躺会儿。” 我使劲拍了他的胳膊一下,心说我再躺会儿,你躺什么,你又不疼,赶紧去伺候老子吃早饭啊。 这样指使闷油瓶的话,到嘴边我又实在说不出口,于是只得自言自语:“饿了。” 我没看错,闷油瓶十分自觉,立即起床下地,问我:“想吃什么。” 我不由得笑出来,转过来看他道:“好像也没什么了,你看着煮点粥或者下点面。” 闷油瓶点点头。 我突然真切地感到,我们是要一块过日子了。 闷油瓶在地上捞起件上衣,穿上,我忍不住问他:“之前说过的那个一直在下雨的村子,我还是想去待一阵,你呢。” 闷油瓶正系着扣子,他手指长,又很白,即使在做这么平常的事,也很好看。 我就这么盯着他系完最后一颗,他抬眼看过来,朝我笑了笑。 闷油瓶说:“你在哪,我就在哪。” 闷油瓶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我都不适应了,只想凑过去抱他亲一口。 两个星期后,我们俩收拾了东西来了福建这个村子。 这里一直在下雨,很潮湿,实际挺艰难,但是我和闷油瓶都喜欢这里的生活。 我曾经想,做我们这一行,很难善始善终,如今我们得以全身而退,这是好事。 尤其对闷油瓶。 其实在哪里都行,就像闷油瓶说的,今后的时间,我们会一起慢慢消磨。 全文完 第68章 《老宅诡事》后记 #我与老宅诡事的爱恨情仇# 此处省略抒情的一万字 (还是单纯的说故事吧orz内含少量剧透(噫) ——设定、情节、线索、解密—— 老宅诡事一开始是想写一个带点灵异带点悬疑带点基情的小中篇,结果涉及到张家就难免要结合原著铺垫和解密,再加上写出了开头又想写斗戏了,于是整个设定都变复杂了。(我还不是很习惯写详细的大纲,这就是开坑一时爽填坑火葬场的生动案例) 发现还是有很多姑娘关注解密的,本来想把所有的线索按照时间顺序捋一遍,结果我发现这样写出来,就变成走近科学了orz所以我还是只说一些关键点,大家各自理解吧。 故事其实是四条线,第一条是古墓本身,它的来历,它的故事;第二条是张家人当年对古墓进行改造以及人影的故事;第三条是老四小时候在古墓中的经历和他这次跟吴邪他们来想做的事;第四条才是铁三角的倒斗之行。 这个古墓的原型是之前看过的一个纪录片里的一座辽代古墓,当时看的时候印象就很深,那座古墓的墓主人死因不明,身份不明,非常离奇,走近科学还是探索发现我已经忘记了说了两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当然这也显示出它的特别。具体的考古中国有个文字版的记录(写的也很玄妙挺有意思,最后有链接) 故事里当然做了改编,用了原型古墓里边涉及到的朝代背景和宗教的元素,具体设定就是最后几章的内容。 然后第二批来到古墓的就是张家人,他们一要把古墓改造成汉墓,做这个的目的与藏海花里提到的替换历史线索给觊觎终极的人错误引导是一致的。第二个目的就是做一个陷阱消灭一切结束之后还知道秘密的小哥。这部分是我个人的理解和设定,原著里是没说的,只是一个脑洞。张家很复杂,像原著里提到过的内斗之类的,估计他们内部也是充满阴谋的,所以只是说了一个可能。 但他们在改造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一是他们后来发现这座古墓另有玄机,二是被拿来当工具以及试验品的人影摆了他们一道,结果除了人影其他的张家人都死在了斗里。 第三批来到古墓的,是其他的N个盗墓贼,他们就不重要了,他们来了之后全都被人影利用六角铜铃或者其他的机关给干掉了。 接着是第三+N批,就是故事里这个村子的人,文革时期去破四旧结果因为六角铜铃产生的幻觉自相残杀。 然后是小时候的老四和他的小伙伴,去老宅探险,他们误入了人影的老巢,拿到了两枚封魂戒指,被人影吓唬,可惜老四跑了,另一个小孩误入地道深处,结果死在了墓穴里。 时光飞逝(。) 就到了吴邪小哥胖子他们这一行,也就是故事里正常的时间线。他们既要面对古墓本身机关的考验,还要面对张家势力的陷阱,一直守在古墓的人影的赶尽杀绝,同时还有老四真实目的的困惑,所以就很……复杂了。 解密的部分总的来说写得很辛苦,因为我自己是知道全部答案的,但是“我”不是一下就知道,“我”能想到的猜到的,要符合当时看到的听到的,怎样一步一步引导“我”解密这一切,又要靠什么线索串联,(还要抽空调个小情拉拉小手亲亲小嘴)我X哦这个过程真是很“美妙”的orz我看原著的时候还不是cp粉,原著给我的最大吸引力就是场景和气氛的描写和渲染,以及三叔强大的想象力。看原著可以被带入到故事中去,就像也亲身跟他们冒险一样,是很爽的。原著向同人我感觉还是要以还原作为最大的目标吧(嗯我是这样想的),场景的描写方式和气氛渲染方式,尽量去模仿原著的感觉吧,所以收到评论说一口气看下来爽,我就很满足了(望天,最起码,都是“爽”了) ——人物—— 以前看到过一些问题,说如何平衡情节描写和人物塑造,之前没有感觉这两者有什么矛盾,就算是之前写雪域幻境这个长篇也觉得还好,写了这个才发现,之前不是平衡的好,是雪域幻境的架构中这两者的矛盾似乎不突出,但是对于第一人称的故事,就很突出orz所有的情节,都要以“我”的视角而展开,所以“我”的任务就很重,故事里要展现的全部内容,都是“我”的所见所闻所感,就很容易淡化主角本身的性格。 于是,重点来了——#我与老吴的爱恨情仇# 连载初期的时候,偶尔能看到评论说“感觉这里的吴邪不像沙海邪啊”,而对于同样的一个情节,还有人说“这里的吴邪好沙海邪”(可见一千个人有一千个老吴不这不是重点),后来还有评论说“这里的吴邪有盗墓邪的感觉,好萌”。 其实吧,我想说,这里的吴邪本来就不是“沙海邪”,也不是“盗墓邪”,或者说既是“沙海邪”也是“盗墓邪”啊orz。 我个人感觉我们老吴的性格还是很多面的,尤其经历了沙海之后,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现出来的都不一样。再说如果非要分沙海邪和盗墓邪,那《十年》里是什么邪,我感觉都不是,沙海和盗墓只能以时间段来区分,毕竟他们终究是同一个人,总不能说三叔写的不是沙海邪了,ooc了吧。 当然我很理解啦,喜欢老吴可能偏爱的是他性格中的某一方面,所以自然会抱着对这方面的期待来看文,如果和期待不相符,还是会有疑问的。 我个人感觉,这一切结束之后,吴邪整个人的状态应该是比较轻松的,总不能一直绷着,但他的智慧他的机灵还在,而且这个故事里,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小哥和胖子,这都会影响他性格的表现。不过总的来说,十年后和十年前还是有一个很明显的区分,就是十年后的成熟。 所以我是想写出一个沉淀下来的更淡定更睿智,有点深沉,还会偶尔发发蛇精病的老吴,应该还是更接近十年里的,但是十年里他还是很沉重,这个故事里让他感到沉重的东西只有小哥和张家的纠葛,所以他在面对其他的时候会比较淡定,比较轻松。 还有的姑娘说,觉得吴邪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当老大,应该更帅一点。我认同老吴是帅的(。但是无法让他在胖子和小哥面前展现出发号施令当老大之类的感觉。 有人喜欢沙海邪的那种当“老大”的狂拽酷霸屌,还有所谓的神经病。我也是被沙海邪征服的,但沙海里给我印象最深的,倒是那句“他终究是个弱者”。所谓的狂拽酷霸屌不是一个人内心真正强大的体现,沙海里吴邪所作的一切,都是被逼的,他计划一切,掌控一切,但那都不是他想要的样子。我更喜欢的是另一种表述,这是一个在挣扎和痛苦里依然选择坚定前行的吴邪。吴邪也不是真的神经病,或者说他不可能随时随地跟任何人发神经,他的神经病是对敌人,让敌人琢磨不透,也可以对黎簇这样的相关人,保持距离的同时更好把控,如果非要对胖子和小哥,那也就是吐吐槽,扯扯皮,逗逗面瘫(。 另外沙海是黎簇的视角,吴邪是在黎簇的眼里不可捉摸,像疯子,像神经病,还有在汪家人的眼中,从微不足道变成致命的打击。但想想十年里,他会大叫“夭寿了,解雨臣你他妈的快来救我”,拿到小哥留给他的钥匙有多年未曾有过的安全感从心底升起,在青铜门幻境里会因为瞎子的话而着急,说明在他心里,有些人是他留住最本真自我的维系,在他们面前,他是没法当那个在黎簇等人面前的吴邪的,而且也不需要。 我挺难想象吴邪对着小哥和胖子大吼你们都他娘的听我的++,违和感爆棚orz还有人称的区别,沙海还有之前写的沙海同人雪域幻境是第三人称,但老宅里是第一人称,举个例子就非常明显了。 雪域幻境里一段吴邪的戏:吴邪那被灰色风衣包裹住的修长身影便迅速下落。风衣被下落的力道掀起,一角闪过手电的光圈里,而后吴邪便消失在了棺椁里的黑暗之中。 我们现在把它改成第一人称(微笑):灰色风衣包裹着我修长的身形,我跳下去,风衣被下落的力道掀起,他们只能看到手电的光圈里闪过我风衣的一角,之后便只有棺椁的黑暗,我已掩入其中。(微笑) 掀桌gif(我写的第三人称不见得多苏多帅,但是如果第一人称写这个场景写成这样,就完蛋了! 所以其实老吴很多帅气的场景,都被他自己带过了,不然太自恋了,请自行脑补orz有几处被夸“帅”,主要是脑力max,以及打戏里,再有就是体现在对话里,这些还是比较好表现的。 第一人称大多数时候还是充当一个记录者,他要记录他见到的东西,可以有自己的感受和分析,但是很难以自身为主orz有的地方也是参照了原著的讲述模式,比如藏海花,有大段的叙述张海客和小哥他们放野时候的事,吴邪整个是一个局外人,就基本“没有”了,并不会影响人物啦,毕竟是故事的重要讲述方式。 然而我发现我真的很爱老吴,雪域幻境是想写他,这里本来想写小哥多一些,最后还是他的戏更多,我要正视我的内心了(你够总之肯定还是有不恰当和不足的地方,只能期待修文慢慢调整,这里就说说了的理解啦。 小哥: 这个之前在另一个主题里说过一些,我还是那个看法。从《十年》里那句“你老了”以及“他朝我笑了笑”开始,我们小哥就不一样了w。 盗墓笔记系列里,张起灵是那个“犹如神佛一样强大的男人”,强大而孤独着。但是现在,每次写到小哥,我都想他终究是和那个时候不一样了,“而这些改变,是我们给予他的,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种鼓舞。”(幻境里吴邪这样说) 所以张起灵也是可以被改变的。 对于现在的张起灵来说,终极没有意义了,张家也不曾占据他的情感,唯一重要的,就是吴邪和胖子与他的联系,和对他的意义。 这里说到我想写的一个关键词,就是意义。我个人理解,盗墓笔记里,小哥之所以说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是因为……对他来说是真的没啥意义orz,因为他有的只有张家的使命,他的生活,他的人生,他整个人,都与这个使命绑定,被它占据,也可以说这就是他的意义,但这个意义,没有“价值”,没有温度,没法让他感到存在和与世界的联系。 直到我们老吴和胖子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们从外部打破了小哥的这种宿命。 而分别十年,我个人觉得胖子的变化似乎不大,毕竟胖子一直都是一个“成熟”的人,可吴邪的改变对于小哥来说,应该是有一个概括性的认识,但是具体的,吴邪就像一个机关一样,每触碰一个小的机括,都有新的惊喜哈哈哈(好像这个比喻有点污) 总之,小哥不太可能还是跟盗墓时期一样,独当一面,只作为一个保护者,我想他在老宅诡事这样的背景下,会愿意和吴邪胖子去分担一些事情。 由于故事里对于小哥记忆的设定,使他一开始对于一些事是不确定的,所以他还是没有完全说出来,直到慢慢确定,就和胖子吴邪说了,并且和他们一起分析。只是很多事小哥已经习惯了,比如放血啦,先下手为强啦,用行动说话之类的,不太可能迅速改变,做任何事之前都跟另外两个打报告征求意见。 然而最后,小哥还是更接人气了吧。 胖子: 之前有一条评论,说胖子都那么大岁数了,还跟他们下斗,好心疼orz。其实我也是,我最开始就想不加胖子了,只有瓶邪和老四,可是总觉得如果是三个人,怎么可以不是铁三角。而且一开始的戏确实没有胖爷出场,我出现了那种症状——“比吴邪还要想念胖子”。 大家已经习惯了铁三角的搭档,这也是盗墓笔记人物关系非常打动我的地方,所以要有胖爷啊! 十年后胖爷的改变似乎不大,有他在,大家也可以安心。胖爷在这里的最大特点,我觉得就是临危不乱,见招拆招,甩开膀子,干他娘的(。 可惜的是,还是不太会写胖爷,只能说已经尽力orz 老四: 这个满嘴大碴子味的人物,很重要233,他是全文的一个线索人物,但为什么要跟着下斗,都是老吴的锅(X老吴现在见识太广了,一般的斗对他是没什么刺激的,所以我感觉还是需要这么一个人物来承担菜鸟的任务,比较好渲染气氛orz(然而事实是,他一张嘴,你们就出戏了对不对,不,不要这样) 老四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就是我想写写盗墓笔记整个局之外的人,眼里的吴邪。 这一点就都体现在尾声里那一段了。 老四也是一个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欲望、自私,也有普通人的执着和坦荡。 人影: 他其实是个可怜人,但也是一个普通的张家人,他的命运都是张家安排的,可以说是小哥的一个影子。 有时候会想如果小哥没有认识吴邪和胖子,搞不好就是跟人影一样的下场,永远地留在阴暗的地下,就算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人影对张家的感情是复杂的,他既是因为麒麟血被利用,又是因为麒麟血而得救。对小哥的感情也是复杂的,他是小哥的一个替代品和试验品,但是最后他看到了小哥和张家人不一样的地方,所以给小哥指了吴邪走的路。 我一直没忍心让他挂orz,还是把他交给了张海客,我心目中的大伯,还是挺好的银orz,大概会善待他吧。 其他人: 老头的话,也是线索,老头和他讲的故事是想写罪恶和愧疚以及人心叵测。 张海客又是后援队,跟雪域幻境一样,是一个内心比较偏向小哥的张家人。 女粽子,野蛮黑暗信仰下的牺牲品。 墓主人,神秘的幕后boss。 ——人物关系—— 瓶邪 我真的不会写谈恋爱! 所以只能写各种暧昧! 可是为什么有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老夫老妻了(哭笑不得脸) 雪域幻境里是想写瓶邪最终选择并肩面对一切的感觉,这里则是想写老吴给小哥的生命填充了意义,老吴不仅接回了小哥的人,也接回了小哥的心。 虽然侧重点不同,不过如果两个都看过,还是能看出来这两篇里我对他俩之间情感和联系的理解是一致的orz其实就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因为我觉得原著已经铺垫的很到位了(。 小哥的心思,比较难以揣摩,不过还是可以看出从他到杭州去找吴邪告别,就已经“偏离”张家轨道了(。从门后出来那句“你老了”简直可以排到张起灵经典语录的榜首。他因为吴邪改变了。 小哥估计是很稀罕吴邪的,毕竟他以前接触过的人心都是很复杂很黑暗的,难得有这么简单还对自己这么执着的。 吴邪对小哥,三叔自己说过:张起灵应该是吴邪对于他自己最向往生活的一个投射。 但他心里,他们“是不是真的朋友,现在想起来,我也有点凄凉”(藏海花),也清楚“他生活在我无法理解的世界里,我永生也无法和他并肩做任何的事情。”(幻境贺岁)这种想法贯穿吴邪与小哥相处的始终,吴邪羡慕小哥的强大,也心疼他的孤独,但是终归还是有距离感的。 我理解有所改变,或者说有所丰富,是沙海里吴邪说如果他接回小哥,就会告诉他,他是一个病人,现在他可以休息了。(有种我现在可以照着你的感觉呢)沙海一战确实使吴邪变得强大,也变得孤独,他更接近了小哥,也更加理解了小哥对于一切的漠然。 不过从十年里的表现看来,吴邪对小哥,还是相当那个啥的(。跟小哥有关的所有事,都会让他特别对待,小哥即使人还没出来,也可以带给他安全感,他对小哥是有无条件的信赖,和某种程度上说的“依赖”。 这里也是想写他们之间的那种联系和相互的信赖与“托付”?总之还是那种唯一的感觉吧这部分也不多说了,还是从故事里理解比较好,说出来就太苍白了XD铁三角 故事里有一段,是人影挑拨离间的戏,然后吴邪有段分析,有姑娘看了觉得吴邪是一开始怀疑了胖子,然后又选择了相信,也可以这么说吧,但是这个“怀疑”不是那种否定信任的怀疑。其实只是写了吴邪的分析过程,吴邪压根就不会将“恶意”的怀疑放到胖子身上。但有时候逻辑和情感是矛盾的,吴邪在单纯分析状况,自然是要首先依照逻辑,所以有一个可能是胖子有问题而已,而且他还给胖子找了“理由”。嗯,这是一种思维过程,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怀疑胖子。 他们三个之间,实在不必多说,有一点是我个人理解,就是胖子跟小哥其实要更加默契一些,原著里也有,说他俩对视一眼就能实现包抄。大概是因为想法和经验程度要比跟吴邪更接近一些。 而且总有一种感觉,胖子对吴邪就跟看自家儿子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有这种感觉orz就是很稀罕,又要照着,又操心婚姻大事(。 ——又到了感谢时间—— 雪域幻境写的时候,原著还没有完结,所以大家都想在同人里看到他们美好的结局,比较好入戏,而且似乎大家比较习惯沙海同人的叙述方式,也比较习惯那种全员模式,所以那篇其实写得还算比较轻松,主要是心态轻松,而且我自己也有对结局那种非常强烈的期待,就很有奔头。 老宅诡事就不一样了,开坑的时候原著还没完结,但是写了没多久,原著就HE了!虽然我这个是接着HE的,但是要开个新斗,估计不太好入戏,因为大家都想看雨村日常,也把我自己憋坏了orz所以,首先依旧特别感谢从头到尾一路追文,留言支持我的姑娘们,谢谢你们的鼓励,是对写长篇的写手非常重要的支撑当然也感谢半路追上来的姑娘们,能追完也是对我的鼓励啦【鞠躬】有的姑娘每次都写好多,而且很戳我的点艸,还有姑娘回复里的脑洞清奇,每次都让我笑哭感谢医生太太,写到一半懵逼了的时候,谢谢陪我分析人物分析剧情。 谢谢渡三、诚诚和过儿给我画过的图。 谢谢我的后宫们(噫)虽然你们的留言都留在了q里然后说着说着就污起来,但是我知道你们爱我我也爱你们doge打算写后记的时候,有很强的表达欲,因为这篇总体来说写得要比雪域幻境辛苦多了orz不过写着写着,还是收住了(吧)让我在心里默默爱它好了。 接下来会修文,重点修前边吧,统一一下基调,调整一下节奏。 番外会有的,应该有两篇,多了本子塞不下orz 结尾的肉渣(不得不面对)被“指控”敷衍233于是我彻底改成了拉灯了(与整篇禁欲系的风格比较搭),如果有缘……我写个网络版肉番(不要期待说起来,也求长评啊! 最后再次感谢!感谢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这个故事完结了,但是他们的好日子没有完结,请大家多多产粮多多投喂(评论也是产出)!饿了很久的我需要你们! ———— 另附“资料”,都挺有意思有兴趣可以看一下w 【契丹女尸之谜】www.kgzg.cn/thread-2193-1-1.html 【百家讲坛之满城汉墓】tv.cntv.cn/video/C20766/8cdbd0cca5d648198d23806e6604cb31 【中国古墓十大恐怖暗器】bbs.tiexue.net/post2_8782918_1.html 【耶律羽之墓百度百科】baike.baidu.com/link?url=946eMcni8aES1oRtarKXROpDoDMvu64bAtp4yVO8wBXDTZIJvzuVKyf7zpxkK2tcndN25BgXeCCNWmjAgZs7GPrwy7aH7yzudSK 【萨满教百度百科】baike.baidu.com/link?url=iJdeB7W38z9gqouLT9WwsrR8-CRp4s8fjAv9i_rRi8KLq0af2OS9KAsIF_ 【坦克鸭嘴鱼百度百科】baike.baidu.com/link?url=_XMPcK4Vg4YXpv06bMwnvxiIr2WFTCz09eYipICYyL1F0QvSjUpNbzkTJByPz95Wx8L8Ksl1GVoLFkdeXv0rtq 【僵尸蚂蚁百度百科】baike.baidu.com/view/4140464.htm 【棺材菌百度百科】baike.baidu.com/link?url=VLy3YOV2dm-gpY-GNXasYxY7FHO1z2GJ4cH0eL0q3BJ8ohnqTKa92Xt06diCjaGI_ 【故宫红墙灵异事件】www.kejixun.com/article/201406/46331.html 第69章 《老宅诡事》番外:学坏 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老四跟我又联络起来,隔三差五就找我聊几句。我们去了福建,他甚至亲自过来一次,还带了很多村里不容易买到的吃的。 胖子对他这种疑似扶贫的行为大加赞赏,我也表示喜闻乐见,三人一致决定我们的目标就是榨干他。 他大概还是有些愧疚的,尤其对我的腿,其实早好了,而且上次的事,对闷油瓶和我来说,是解开了一个心结,回想一下,也是好事。 这些话我们没有聊过,不过也不是就不懂。 后来老四的媳妇生了娃,老四给我发的微信主题就变成了晒娃,我看他这人忽然变了个样子,一脸骄傲还有对孩子的喜爱,我也替他高兴。 而要说变了样的,其实那还有一人,就是闷油瓶。 闷油瓶当然不会一下变成胖子那样的话唠,但好歹先是比较爱说话了。而且很难得的是,我渐渐能从他脸上看到对于人和事物的兴趣,这意味着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和从前不一样了,很带人气。 对此我跟胖子无疑都是欣慰的,尤其胖子,我看他都忍不住要晒一晒,老四晒娃,我能理解,他老是在朋友圈里晒闷油瓶,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 比如“小哥钓的鱼”,配图鱼,“小哥种的花”,配图一盆小白葱,“小哥住的屋”,配图我们租的那间民房,还有“小哥睡的人”,配图我。 狗日的,这个点赞最多,底下回复还排成队形:我装作看不懂的样子。 这些人越来越会玩,我感到我小佛爷的淫威在日渐衰微。 这次,我们三个回了吉林,老四本来说要接我们去市里玩几天,但我是想去老头那的。 城市都千篇一律,又吵闹,我们在村里呆久了,就觉得回到市区里脑仁疼。 老头家那个村,基本就是北方的雨村,住户不多,家家都有很宽敞的院子,村民安居乐业。 不过那里下的是雪,冬天去,漫山遍野都是白的,让我想到了长白山。 说起来张家的本家原来就是在这边的,可我对这边的地域没概念,问了闷油瓶,他也记不清。估计是没有留下来,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这次又去了老宅,还有我们出来时候的那个被张海客炸出洞口的山坡。已经完全没有踪迹可寻。 张海客他们应该是回来过,带了新的设备做好了善后工作,不知道有没有开挖掘机。 现在知情的,除了张海客他们,也就只有我们。 过去的事情,总归要过去的,再想已经没有意义。 几人再来到故地,都不想多作停留,于是在墓地拜了拜就回了老头家。 这里的冬天很长,村民早就不再做农活,呆在家里猫冬,很是惬意。 但猫冬不可能每天睡觉,又不是冬眠,自然是要发扬国粹,凑局打麻将或者打牌,非常热闹。 我们来了,老头家一下就不用凑人了,而且还多。 几人吃了午饭,撤了碗筷菜盘,擦干净饭桌,直接在饭桌上支起牌局。 老四带了他媳妇孩子,我们有三个人,再加老头,一共七人,除了还在吃奶的娃,可也不能打六人麻将,于是只好留两人陪打。 我们说是来看大爷的,得哄老头高兴,老头得上。老四也撸起袖子,两眼放光的,看着就是久经牌场的老手,自然也是落不下。 胖子一看老四的架势,就也来了精神,他赌瘾本来也大,哪次夹喇嘛的道上不是他搓局,斗地主锄大D,玩出花了。 这下只剩一个名额,老四媳妇哄着孩子看来是不打算上,我跟闷油瓶对视一眼,都是看对方意思。我俩都没有这种瘾头,尤其闷油瓶,上次糊弄他上麻将桌,还是十年前,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怎么打。 其实我是希望闷油瓶多点娱乐活动的,免得他把玩的心思用到奇怪的地方,老子可招架不住。 可我还没说,闷油瓶却先开口,道:“你来,我不太会。” 我愣了一下,要知道,听闷油瓶说“不太会”的机会是不多的。 以前在斗里,闷油瓶可是什么都会的,而且他虽不说,也都会用行动表示,他会,而且我们最好听他的。 胖子一听就道:“你俩还磨蹭什么,一家人谁输不是输。” “怎么说话呢。”我啧了声,“今天让你丫输得裤衩都不剩。” 老四笑道:“这是要玩多大的,给个谱啊。” 我摆摆手:“给你留奶粉钱,放心。” 老头也乐,说:“图个乐子,都叫啥板儿。” 几人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样开了局,闷油瓶坐我边上看着,颇有帮我镇局的架势。 我心说老子如今也是牛逼大发了,打麻将身后撑场子的都是道上哑巴张,还好金盆洗手了,不然一般人是夹不起我这喇嘛的。 可码好了牌,又出了问题。麻将虽说是全国人民的娱乐项目,但各地有各地的玩法,老四他们这里的玩法,就和我知道的很不一样,跟胖子打的也不一样。 老四和胖子又斗嘴了一轮,我看不过去了,拍了拍胖子,说:“入乡随俗吧,规则不熟悉你要赢了才叫厉害,输了也不难看。” 胖子一拍桌子,道:“得嘞,今儿输了就都算你和小哥的。” 我懒得回,也就由着他。 虽说打法不太一样,不过基本的规则还是相同的,我们先试玩了几局,也都适应过来。 我没在这边见过,发现老四和老头打牌很有意思,他们也会说一套词,感觉很像是倒斗切口。什么花色都有一套,几颗特别的牌也有别称,还会相互试探调侃,打个麻将跟演小品说相声一样,我和胖子都觉得新鲜。 胖子在这方面学习能力也很强,很快就也学得很溜,我坐他上家,每到我摸牌,他就叨咕:“就等你这个,打了就给你胖爷点炮,三金齐全,输得你找不着北。” 老四也嘴欠,两人一唱一和,好大一场戏。 我听得又气又无奈,可也确实没和上几把,看来天赋不够,再说我的赌运大概是前几年都用完了。 我掀了掀桌垫,几人都把零钱压在下边,已经几乎输光,老四那也掀开看了一眼,好家伙,我的那几张整的都在他那,我输得没零钱,他赢得没零钱。 老头去上厕所,暂且歇局,老四就对他媳妇道:“媳妇儿,再给我找点零的。” 老四媳妇数落他:“你这老牌瘾又犯了,我看你跟别人打可不见得多厉害呢,就跟自己家兄弟能耐,你有没有出息。”说完还翻了个白眼,回身去掏钱包,老四笑呵呵的,两个人秀得一手好恩爱。 老四和他媳妇说着,我转头看闷油瓶,含糊的低声说:“媳妇儿,我也没零钱了。” 闷油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动。 闷油瓶向来是不介意我跟他讨点口头便宜的,每到这时候我都觉得很有意思。 胖子就道:“你俩别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的,我他妈的要出去找大爷一块避一避了。” 老四媳妇以为胖子在说她和老四,还不好意思地笑笑。 闷油瓶不为所动,我估计这辈子也不会有幸见一见闷油瓶不好意思的表情,现在他脸上的表情,解读出来叫作“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 我也看着他,自己去摸了他的口袋,翻出些零钱,对着闷油瓶绷着的一张脸,只觉得想笑。 等老头回来,我跟闷油瓶换了座位,也让他玩几次,我看他看了这么多轮,应该也明白了。 可闷油瓶上了场,气氛一度就有些冷,胖子没什么顾忌,但我能看得出,老四和他大爷,跟闷油瓶还不是很放得开,刚才的那些“切口”也说得少了。 还好有胖子,小哥打牌闷不吭声的,但把他这个下家封得很死,一来二去胖子就来“情绪”了,带着我一块抱怨,还道座位的风水不好,得轮一轮,自然是没人跟他换的,本来闷油瓶都站起来了,但被老四拦了,说这里头也有讲究,有人换了会时来运转,有人换了就输到底,而且不动的人也会受影响,所以牌桌上的位置,得大家一致同意才能换。 不过胖子这么一搅合,那两人发现原来闷油瓶脾气好像还不错,牌品也好,至少不打人不骂人,还给点炮,也就渐渐又恢复热闹。 我在一旁围观全程,不由得好笑,同时发现闷油瓶打牌跟他做别的事风格一样。他玩的太少,肯定比不上另外那三个精明,但手里的牌从来都不留闲的,不像胖子的牌,我这也能看到,他会特意留一些“加分”牌,奔着大和去的。闷油瓶就不会,他的目的就是和,所以凑够副就行,非常实在。 有一次闷油瓶手气很好,没过几手,就等听牌,胖子给闷油瓶点了炮,还是个大的。 胖子看看我,又看看闷油瓶,坚持认为我看了他的牌暗示给了闷油瓶。 这人就是存心找茬,我就道:“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跟小哥说你有啥牌了。” 胖子道:“别以为你俩眉来眼去的我没看到,胖爷我又不是瞎。” 几人都笑,我心说跟闷油瓶眼神交流可是门学问,很费功夫,我好不容易会了,可我俩也没练到光靠眼神就能表达各种花色麻将的级别,那真是看出花来。 我跟胖子拌嘴,直到下一把胖子和,他才高兴地住嘴,我正要说小人得志,闷油瓶忽然道:“我看看你的牌。” 胖子就推开他的牌,念叨:“看胖爷这牌,自摸清一色,服不服。” 胖子忙着嘚瑟,闷油瓶伸着他的长手指摸过牌,忽然“嗯?”了声,我看过去,赫然发现胖子的一色筒里怎么有个条,点数对可花色明显不对。 “诈和!”老四一拍桌子。 老头也道:“哎呦,看走眼了吧。” 胖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了半天,才突然明白。 我倒是早看明白了,胖子肯定不会看错的,他离老眼昏花还早呢,这牌是给人换了。 除了闷油瓶还能有谁。 不过我也惊了一下,心说我操,闷油瓶这手快得赶上刘谦了,以后不愁没生计了,实在不行,还能拉闷油瓶在村里卖艺。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心里明镜一样,我憋着笑,闷油瓶一脸坦荡还带点无辜。胖子有苦说不出,毕竟又没有监控摄像头,谁能证明闷油瓶就在刚刚那个瞬间换了他的牌。 胖子深吸一口气,我以为他要发作,已经做好准备,可他却拍了拍闷油瓶的肩膀,道:“小哥,你学坏了,不过挺好,这个人设也要保持。” 闷油瓶也淡淡一笑,桌子底下摸到我的手,塞给我一张牌,我笑得快要直不起腰。 老四他们没看懂,估计觉得我们仨是犯病了。 后来玩到很晚,由于闷油瓶保持了人设,气氛一直很活跃。 我还发现,他们都能只靠手指一摸就知道是什么牌。可我没见闷油瓶表演过,胖子也好奇,就给闷油瓶摸,一摸一个准,他们是因为长年累月的玩,所以熟了,闷油瓶则一定是靠摸机关的技艺,也是小菜一碟。 看闷油瓶一脸淡定的说“发财”还是挺有意思的,胖子还逗他:“瓶仔,再说句恭喜。” 等散了局,我跟闷油瓶出去锁大门,就听手机一直响,掏出来一看,原来是胖子把闷油瓶出“老千”的事情绘声绘色地爆到我们那个微信群里了。 于是我被艾特出来公开批斗,他们不敢针对闷油瓶,就都说是我带坏了闷油瓶。 我正想回个什么,却见闷油瓶少见地发了条消息: 不关吴邪的事。 群里立即就安静了,然后是一大堆表情包轰炸。 其中还夹着胖子在屋里拍的我们此时在门口的照片。 我又发了张自拍过去,笑着屏蔽了消息,收起手机,抬眼就看到闷油瓶也正看着我。 上次在这院里,也是这样,四下里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可发现了墙头上人影的脸,好好的气氛都被破坏了。 这回没有什么意外,闷油瓶把我拽到屋里人看不到的地方,亲了好一会。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谁。 END ●▄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